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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释然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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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葬花天气,转眼就到了绿树成荫,七八月间。
宫里一直无大事,之前刺杀我之人未再有动作,而父亲那边除了些人事上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大事交代。
“娘娘,眼见日头将起,还是进到屋里以免受了热气,浇水的事还是奴婢代劳吧。”青衣劝说着,并没有打算把手里的水壶给我。
我摇头从她手里拿过水壶,“不碍事,把这剩下的小半花草浇了便回去,左右用不了多少时间。”
斜斜一片清凉洒下,花叶上的水滴在太阳下泛着耀眼晶光。
这些日子我闲来无事,便弄了些花草种在院子里,每日浇灌,也不许旁人插手,日子倒也不觉无聊。
由于是初种,便打算先由它生长着,待到长齐了,再修剪枝叶。结果,晃眼一看,倒像是一堆杂草了。
我暂停了洒水,看着这些“杂草”,兀自笑了。也只有在面对这些花草的时候,我才能拥有没有太多含义的笑。
大约再长个七八天,就可动手裁枝了。只是现在,这景象看起来与那云楼的萋萋景象倒有几分相似了。
思及云楼,我想起软禁在那里的淑妃来。
本是好奇,见青衣在一旁,不管她是否知道便问了她,“你可知云楼淑妃娘娘的一些往事?”
“奴婢知道的不多,只在进宫时听了些碎语。听老宫人说,淑妃娘娘本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却因妒忌吴贵妃,暗中下毒将其毒死。”她倒是没有顾忌的就说了。
“哦?是以淑妃娘娘才会被软禁在云楼?”
“大抵应该是这样的。”
毒死妃嫔本应该打入冷宫的,但先帝只将淑妃软禁寝宫云楼,可见这份宠爱有多深,以至不忍重责。
“不过先皇下令,除了送衣食的下人,任何人不得靠近云楼。后来淑妃娘娘过世,因先帝的旨意,云楼便再无人居住,成了荒楼。”青衣说完,我壶里的水也刚好撒完。
刚放下水壶,便见红玉回来了。
“这次又有什么事?”我擦了擦手,往屋里走。
红玉跟在后面,说,“回娘娘,将军那边仍然没有要娘娘办什么事,似乎有些不正常,也不知是否在计划着什么大的行动?”
她一时改不了称呼,还是称父亲“将军”,不过语气丝毫没有之前那般恭敬。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连红玉都瞧出此事恐有文章,怕是父亲那边真的有何举动了。我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估计只得见招拆招了。不知李业有没有觉察处什么。
“今日宫中可有什么趣事?”想不出什么来,我便换了个话题。
她略想了一阵,“有趣的事没有,倒是有件事兴许娘娘会想听。”
“说吧。”以往红玉所讲之事多是宫人间的趣事,我听来权当找些乐子,每每能让我笑上好长一段时间。
“奴婢回来时,听宫女们私下闲谈,说是林昭容今日忽然晕厥,太医刚刚才离开。”
林昭容晕了!
她那身子骨,当真须得好好调养调养。按理说,李业听了我几次劝,去她那的次数也多了,她的郁结之症理应也随之得以缓解,怎么说也不该这副病态。
“准备准备,未时待她好了些,本宫去看看。”
然而,红玉并不赞同,“娘娘,此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我坐了下来,“这哪需要考虑,她病了本宫理应去看看。”
她酌了杯茶水放到我面前,又劝我不要去,“娘娘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呷了一口,“却是为何?”
“奴婢记得,今日正是卫将军的祭日,也是林昭容的生辰,娘娘此去该以什么由头?去了又该说些什么?倒还不如改天再去,免了这些麻烦。”
这倒难倒我了。她今日病倒在床,若是不去看她,不免太不近人情。再说,我也是关心她的。若是去了,又有些尴尬。
我想了一阵,说,“今日照样还是得去,不为卫将军祭日,也不提她生辰,多备些滋补品,就单单要她多注意身子。”
红玉那我没有办法,只好下去办这事。
林昭容平素都呆在听雨小筑。我见她身体欠安,从一开始就免了她每日拜见之礼。我进宫这几月来,她倒来过几次,每每都苍白着脸,强扯笑容,从未见好。若说初见是个水墨淡影,清新淡雅之人,那现下便是病中西子,我见犹怜了。
如今多日不见她,倒莫名有些似有似无大的挂念。
未时我到的时候,她已能起床,坐在桌案旁翻看些书。阳光透过窗来,射到她脸上,薄薄一层。
我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她。
“臣妾未能远迎,求娘娘恕罪。”见我来了她忙起身相迎。
“你病着,怎么好让你出来。”
同她坐下,才见她方才翻看的书不是诗词,却叫《奇方异草》。
“妹妹看这书,莫不是想找些方子治疗旧疾?”
“娘娘说笑了,多年沉疴,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尚不能治,臣妾哪有那个本事。只是闲暇时随便翻翻罢了。”
她轻轻合上那书,放到一旁,再未看上一眼。
我招手让同来的宫女们捧了锦盒上前,“听闻妹妹今日竟晕倒,本宫特地带了些滋补品来。想来皇上也送了不少,但总归是本宫一点心意,妹妹定要收下。”
“娘娘此话折煞臣妾了。”她亲自站起身接过,这才转交给宫人带下去。
“快些坐下吧,你要是有什么差池,皇上得怪罪我了。”提及李业,她便隐约展了笑,却又不敢笑得分明。
和她聊天比和李业说事要有趣的多。
聊了些宫中琐事,我又将这几日听来的趣事都说了给她听。她捂着嘴直笑,一张脸笑出红晕,精神好了许多。
正说得开心,忽然走进一名宫女,端着一碗东西,一股药味顿时弥漫开来。
那宫女行了礼便将药盘放到林昭容面前,“娘娘,这是皇上今日赐下的补药,请娘娘尽快喝了。”
“放在那里吧,待会儿便喝。”林昭容看了一眼并不打算此刻就喝。
那宫女闻言却并未离开,又劝了一遍。
我想她许是不敢怠慢了我才让宫女放那里的,便端起那药,递给她,“既是皇上赐的药,妹妹还是尽快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她皱了眉头,接过药碗,一口气将那药全喝了下去。放下碗,眉头又皱紧几分,好似不是口苦,而是心苦。
我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蜜饯塞到她嘴里,“口苦怎么不知道吃些甜的呢。”
她咽下那棵蜜饯,又喝了口水,眉头却不见松,“喝了这么久的药,病也不见好,臣妾看,是药石无救了。”
“何苦说这样的话。宫里太医妙手回春,上次妹妹中毒还不是给治好了。莫要多想,闲时多出去走动走动,寻些乐子对你这身子有益。”
她点点头,我却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没有。
忽然外面响起太监的声音,是李业身边新的总管郭公公,“奴才求见娘娘。”
“进来吧。”
郭公公躬身进来,手里有一托盘。
他先朝我行了礼,才对着林昭容说道,“皇上知道娘娘因卫将军祭日,不过生辰,但礼总不能废,虽不作大,形式还是要走一遭的。这不,要奴才送来一套金玉首饰,权当为娘娘贺寿了。”
林昭容跪下叩谢圣恩,起身接过。
掀开盖于其上的红布,一套巧夺天工的首饰尽落眼底。雕刻精制的素色玉片以及半透明的琉璃镯子看起来和她很配。
她却是脸色一会儿见好,一会儿又起了哀愁。
父亲死在自己生辰,多少令人郁结,然而李业记得她生辰,她心里怎么说都是高兴的。
我心里暗想着,这下却是逃不脱了。本避着这事,却不巧阴差阳错,被李业无心给摆了一道。当下,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本宫倒不知今日是妹妹生辰,失了礼仪。今日听郭公公说起原由,先贺上妹妹一句,但还是得劝妹妹一句,日子还是要往前看的,若长日哀愁,身子怎能好起来。”
“娘娘好心相劝,臣妾知道。但父亲离世于臣妾生辰,每年生辰便想起一次,实在无法忘怀。”
她既这么说,我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毕竟这事碰在我身上,我自己未必比她好。只得拍拍她瘦弱的肩,替她拂去眼角隐隐闪现的泪,又说了些安慰的话。
她只不时点头应上几次。
我嘱她好好休息,没有让她送行。从听雨小筑出来,我忽然想起母亲。摸摸左手的玉镯,还有母亲的温度。
林昭容五岁丧父,我三岁丧母。她尚多了两年亲情,我却连儿时与母亲之间的事都回忆不起多少。
想到自己未能为在葬礼上位母亲捧起排位,而母亲的祭日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不禁如她一般心酸。
走在石砌大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瘦小的太监。
“娘娘。”他躬身于我身旁请安。
我心里想着事,“嗯”了一声,未作多想,便从他身边走过。
我已经变得对不相干的人冷漠了。
一路心绪不宁走回了游仙殿。弗一坐定,便听红玉开口,“娘娘。”
我应声抬头看她,见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包东西,递到我面前来,“方才奴婢随娘娘回游仙殿的路上,有个太监从奴婢身边经过时,塞了这些东西到奴婢手中。”
听她这么说,我才想起,当时那太监确实眼神有些闪烁。只是我心里有事,未加细想。
久没有动静的父亲难道又有什么要交代的。
想着,我展开那信。
信上字迹再熟悉不过,正是子玄的字,依旧是方正的小楷。
我扫了一遍,随手叠成长条,“青衣,点灯。”
火焰窜动,青烟升起,不一会儿便散尽了,余下点点灰烬。
那信上无非就写着要我使些手段,得到李业专宠,尽快怀上龙种。看着这些言语,我已由当初的大悲,到了今日的波澜不惊了。
早就看习惯了。
冷眼看那信纸燃尽后,我又将那纸包打开,随手揭开桌上茶壶,将那些白色药粉尽数洒在里面,抬头对青衣说,“这茶太次,拿去倒掉,下次记得换些新的来。
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也数不清变换了多少花样送来。
处理完着些,才想起林昭容那边,“红玉。”
“奴婢在。”
“去将皇上赐的玉如意和嵌玉金丝软带拿来,用三层锦绸包了。既点透了,林昭容的生辰礼自然是得补上的。你立刻给林昭容送过去,记得传本宫的话,要她多想些开心的事身子才能好。”
“是。”她说着便下去了。
想起林昭容那张病容,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不足之症不是什么大病。按理说,太医院的太医们不应该连这治不好。即便是病根太深,也不至于这般越发憔悴。
李业给她喝的到底是什么药。服用之后非但没有好转,脸色却是越发苍白,今日竟晕厥过去。
在听雨小筑里,我见她喝那药时眉头紧皱,恐怕连她自己也知那药根本无用,多喝反而无益。无奈碍于是李业赐的药,她是无从拒绝。这倒也难怪她自己翻看一些药理的书,大抵是想找些治疗的方子。要说她长久抑郁,而导致药剂无效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忽然脑中浮现出那个宫女。她曾劝过林昭容喝药,如果那真是寻常补药,她就全没有必要非要看着林昭容喝下去。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把我自己都吓到了。
莫非,那药根本不是补药,而是另有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