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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文州和瑞州的交界处,是一系列险峻的山脉,狭长的山脊向西北延伸,在文州中部突兀的中断。在这一段延伸出来的短短的山脉里,分布着文州九成以上的玉泉,就如上天降下用于养育文州人民的慈悲的象征般的被人称为——涵养山。
      已经是八月末的天气,山中的青草却才刚刚露出嫩绿的芽,而山中的天气也与迟发的青草相配似的,现出春末的多雨的迹象。涵养山的东部的小小的山谷里,山路上泥泞不堪,一列马车正在其中艰难的行进。
      “真是鬼天气!”领队的男子在又滑了一跤后狠狠的咒骂。而他身后的随从,已经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仅仅是机械式的推着沉重的不时陷在泥沼中的马车。
      “很快就会到前面的树林了!在那里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马车停靠在树林边后,所有的人都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似的摊在地上。
      男子靠坐在一棵树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负责伙食的人快去打水!别~”
      一匹最靠近树林的马突然惊惶的嘶鸣起来,向大路的方向逃去。
      几个家生惊慌的搜寻可以藏身的场所,男子和几个杖身跳起来,拔出剑。
      “妖魔吗?!还是?!”
      在弥漫着雾气的树林深处,几个影子向着马车靠近,隐隐的传来低低的野兽的吼声。影子越来越清晰,在男子觉得自己就要大叫起来的时候,现出了真面目。
      那是两个牵着骑兽的旅人。
      独臂的年轻女子手里牵着一匹天马,拥有黑发的少年手里牵着一匹带着黑色条文的老虎状的骑兽。
      男子的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似的发紧:“驹虞?!”竟然是——那么珍贵的骑兽。
      少年看着受惊的人群,不知所措的笑了笑:“抱歉,我们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男子惊疑不定的收起剑,拱手行礼。家生们平静下来,搭起炉灶,开始做饭。
      少年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把驹虞拴好。女子挑出一块稍稍平整的地方,铺下一块厚布。
      “高里,坐在这里歇一下吧!”
      少年点点头,从驹虞背上拿下水袋和干粮。

      当小小的篝火在树下开始摇曳的时候,独臂的女子走了过来,微微欠身,右边的袖子垂在身边。“请问,是从琳宇出发的玉车吗?”
      男子看向马车上几乎被泥污掩盖的黑色的图案,那是琳宇玉泉的标记。
      戴国出产玉石和金银,而粮食的产量则相对不足,也有“戴国是玉石砌成的国家”一类的说法,自古以来,玉石贸易就由官府掌握。人们从玉泉开采出玉石,送到州府,再由州府层层上交到国府。在这过程中负责运送玉石的车称为玉车,车上有着专门的标志,用来区分玉石的产地,种类和质量。不过,要达到可以一眼认出的地步,一定是官吏或和官府常打交道的人才对。
      说不定是不可得罪的人呢!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点头称是,男子和前来搭话的女子就这样聊了起来。

      “这么说,琳宇附近现在不太安静?”自称骊影的女子若有所思。
      “那边的鬼薪闹得很凶。”
      “鬼薪?”
      名为宗近的男子笑了笑,“骊影不是文州人,所以不知道。在文州,除了有土地的平民和没有土地的浮民及家生以外,还有一类没有户籍的人,称为鬼薪。”
      “那是?”被称为高里的少年在骊影的身侧坐下。
      “在文州,由于犯罪而被流放的人,判罪的时候,会被消掉户籍和官府内的记录,家属也会为他们预先举行葬礼,然后,他们会被送到玉泉,以开采玉石的苦力的身份而生存,唯一可以纪念过往的,只有被涂抹的无法辨认的旌券。那是象鬼魂一样无声无息生活的人,所以被称为鬼薪。”
      “竟然有那么悲惨的事”高里垂下肩膀,身体微微颤抖。
      骊影轻轻的握住高里的手。“这种事,我们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所以说,他们是象影子一样的人,我在文州呆了几十年,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的存在的。”宗近微笑着拍拍高里的肩膀,“听说鬼薪和普通人在装束上有所不同,身为鬼薪的人,在头上都缠着一块白布。不过,因为他们以往都被监禁在深山里,我也不清楚详情。你们去琳宇的话,一定要小心——可能的话,不去琳宇是最好的选择。”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女子现出坚定而温柔的神色,“我们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象是难民呢!”当那两位不速之客远去的背影已经成为无法分辨的小小黑点,宗近身边的一个杖身轻轻的说。
      “当然不是,”宗近把手中盛水的容器放下,“那两位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看样子,恒旋要有麻烦了!”

      涵养山的附近散落着大大小小的乡城和县城,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琳宇和辙围。由于阿选的暴政,辙围在六年前就被烧成了白地,邻近的琳宇也变得破败。
      原野上的浓雾还没有散去,等待城门开启的人三三两两的在城墙下休息。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一匹驹虞卧在一堵短墙后,尾巴轻盈的甩来甩去。正在为驹虞梳理皮毛的黑发少年看了几眼远处的人群,“骊影来过琳宇吗?”
      靠在天马身上的女子略直起身:“在两年前来过,不过,”女子苦笑起来,“没有任何收获。”
      “但是,混有玉带的玉石是从琳宇送出的对吧?”少年侧着头,黑中带银的头发搭在肩上。
      女子带着担忧的表情点头。失踪7年之久的泰王骁宗,唯一留下的信物就是被偷偷送到范国的玉带的残片。据范王说,那堆玉石的产地是琳宇。也就是说,骁宗在琳宇的可能性非常大。
      骊影,也就是原承州中军将军李斋,为了寻找泰王,与化名高里的泰麒,在8月一同返回了戴国残破的土地。因为拥有不错的骑兽,所以虽然偶有危险,到目前为止的旅途都还算安全,但是从现在开始,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在戴国各处横行的妖魔和野兽,而是,潜伏在各处的阿选的密探。虽然想劝泰麒留在城外,但泰麒却坚决不肯。
      现在的我,可以保护好台甫吗?李斋轻轻的摸着飞雁的头,飞雁发出小小的叫声。
      不远处传来兴奋的叫喊声,人们一股脑的涌向城门。
      泰麒深吸一口气,带着无比认真的神情站起身:“总之,先进城去吧,我们一起!”

      驹虞是相当令人侧目的骑兽,必须先把它寄放在稳妥的地方,用这个理由说服泰麒留在舍馆后,李斋打算去买些食物。
      市集上的人并不多,李斋一边牵着飞雁走着,一边仔细听着周遭人们的谈话。
      街上流传的大多是关于鬼薪的传闻。三天前,琳宇的鬼薪突然暴动,占据了山中的玉泉。所以在进城门的时候才会逐个的检查旌券吧!这样想着的李斋突然被人拉住了袖子。
      “喂!偷了我的东西还这样大摇大摆的在大街上逛吗?”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你认错人了吧?”
      大汉大叫起来,“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偷的,还想抵赖吗?”
      几个手拿棍棒的人围了上来。
      李斋端正的眉毛挑了挑。“你们——”
      “怎么,想要动手吗?”清朗柔和的声音从李斋的背后传来,带着奇特的生硬语调。
      “今天又丢了什么东西哪,惠治?”牵着三骓的少女插入李斋和大汉之间,带着嘲讽的表情望向大汉。
      大汉高大的身躯一下子矮了下去,他的同伴也露出畏惧的表情。
      “真是恶习不改!”带着教训的口气说完,少女转身向李斋拱手,“没事吧?”
      “呀,包裹都破了。”少女伸手把头上包着的布扯下,帮助李斋把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捡起包好。
      “多谢。”李斋从发征的状态中回过神,微微躬身。
      “是一个人出门的吗?”与深黑的夜空同色的眼睛望了望飞雁,然后把包裹放在三骓的背上。“我送你回去好了!住在哪里?”

      “惠治那个家伙,是琳宇街上的恶棍,常常欺负外乡人的家伙还有不少,你可要小心哪!”
      应该不是阿选的人吧?李斋的心里如此疑惑着,与拔刀相助的恩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女一起回到舍馆门口。
      黑发的少年从门里跑了出来。“骊影!”
      “是你的同伴吗?那么,我走了!”少女把包裹丢给泰麒,挥挥手准备离开。
      “等一下!”
      少女回过头,打量着眼前瘦弱的黑发少年,和独臂的苍白脸色的女子。
      “听骊影说,你们是从庆东国回来的难民对吗?实在是辛苦了。”
      泰麒深深的弯下腰,被磨光的钢铁似的乌发微微闪光。“多谢了。”
      少女微微的笑了起来。“没关系。”
      “还没请教——”
      直到纤细的身影渐渐的隐没在街头的薄雾中,清亮的声音才远远的传来。“清晓,我叫林清晓!”

      琳宇城外北方,就是以玉泉闻名的涵养山。高大的山峰终年云雾缭绕。青色的三骓在云雾间穿越,直到眼前出现了山环间的平缓处,清晓才让骑兽停了下来。
      坐在树下的大胡子男子站起身,“今天你可大大的出了风头啊!小丫头!”
      “端朴!”清晓微微的笑了起来。“都是惠治的功劳!”
      “惠治抱怨说最近他可没法在琳宇露面了。”
      “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呢!山上还好吗?”清晓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肮脏的白布裹在头上。
      “一切照旧。”端朴伸手把骑兽的缰绳接过,三骓亲昵的把头靠向端朴的肩膀。“琳宇城里有什么消息吗?”
      “听说庆国的女王初敕废除了伏礼呢!是听从庆回来的难民说的。”
      “可真是奇怪的初敕。不是误传吧?”
      “我今天看到两个从庆回来的难民,向他们打听了一下,消息没错。那两个人,不像是普通人呢。”清晓轻轻的笑了笑。
      “就是那个牵着天马的人吗?该不是你判断有误吧?”
      “其中一个拥有珍贵的驹虞,另外一个气度也不象一般人。”清晓瞪向一脸怀疑的端朴。“不过,据舍馆伙计说拿的是戴国的旌券,应该不是瑞州的人。”
      “拥有驹虞,还带着戴国的旌券?”端朴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该不会,是一个身边带着绝世美女的男子吧?”
      “说起来,还真是个美女没错。端朴认识他们吗?”
      “只是有一面之缘而已。”端朴别有深意的笑笑,“好了,大家都等着呢!”

      从山环沿小路转过两个弯,眼前是依山而建的小小的村落,这就是被称为玉坊的开采玉石的地方,现在则是起义的鬼薪的根据地。通过石头砌成的城墙下的入口,绕过几栋屋子,清晓和端朴驾轻就熟的进入堆放杂物的仓库。
      “怎,怎么?”清晓的声音抖了起来。
      “太,太过干净了吧?”端朴呆呆的睁大眼睛,肩上扛着的包裹掉在地上。
      3天前离开时还乱成一团的仓库,竟然变得如此干净有条理。
      “被玉叶看到了。”司库荠晖倚着门有气无力的说。
      “不是已经达成协议把钥匙藏起来了吗?”
      “负责为大家洗衣服的也是玉叶的人,所以~”荠晖的脸一边抽筋一边苦笑。在玉坊发生的男子与女子的小小的对抗赛以男子方的全败告终。
      “还不至如此,在我们清理好仓库后,虎伏竟然宣布说要由玉叶担任总管呢!”
      那不正象把火种交给纵火者吗?
      端朴和清晓对视了一眼,背上同时升起寒意。

      玉坊的东部有一座三层的楼房,以前是管理玉坊的官吏的住所,现在则是玉坊义军的议事所在。
      “琳宇已经向州城求援了?”虎伏看向从琳宇回来的惠治和清晓。
      “我们乡长大人的厨子这么说的,错不了。”
      “而且,听内院的侍女说,州城也已派出数量约一师的援军了。”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起来,一师是两千五百人,相对的,玉坊的鬼薪总人数只不过是三千人左右。
      “哎呀哎呀,看样子有大麻烦了。”曾担任玉坊医正的伯劳笑嘻嘻的说。
      “那么,要不要在中途伏击呢?”端朴双手抱在胸前。
      “如果这时琳宇军出城接应的话,我们就危险了。”
      “州师的将军是谁?”
      “好像是,”清晓努力思索着,眉毛皱成一团,“对,叫恒旋没错。”
      “恒旋,真的是恒旋吗?”端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端朴知道这个人?”
      “曾经一同当过刚氏。但是现在,他应该是阿选的部下。”
      “难道瑞州师也来了?”惠治睁大了眼睛。
      “倒不如说是一直驻扎在这里。”
      “如果我们得胜,瑞州的军队就会一股脑的涌来吧?”
      “端朴,恒旋是个怎样的人?”虎伏轻轻的敲了敲桌子。
      “爱财,怕死,”端朴苦笑着,“但是却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有才华的人。”
      “那么,”虎伏微微沉吟着,“库房里应该有足以买下琳宇的玉石才对吧!”

      从会议厅中出来,清晓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在虎伏面前,总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清晓害怕虎伏吗?”
      “应该也不是吧?怎么说呢?”清晓的眼前浮现出那双红色的眼睛。真是不可思议的人,拥有着仿佛主宰一切般的霸气,即使是在以豪勇著称的鬼薪中,也是一眼难以忘怀的人物。
      “不管怎样,他可是让端朴尝到平生第二败的人哪!”惠治哈哈的笑着,用力拍拍清晓的肩。“可不是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所能比的!”
      “这种事还是不谈好了。”端朴牵着三骓走过来,“清晓还记得那两个难民吗?住在哪里?”
      “怎么?”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说不定可以有帮助。”
      “是端朴认识的人吗?”
      “算是狐朋狗友吧!”端朴跨上骑兽,向清晓伸出手,“如果从剑术上说,是让我尝到第一败的人。”

      傍晚的冷风吹过戴国的原野,清晓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夕阳的余晖。
      “恒旋真的会答应我们吗?”
      “不知道。如果有那个人的帮忙,胜算会提高吧!”
      “那个人是?”
      “在刚氏中有句话,连破开没用的旌券也不能交给他保管。他就是那样的人。”
      不会吧?想起舍馆前那个黑发少年温和的脸,清晓顿时哑然无语。真是——人不可貌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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