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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她滴个亲娘四舅姥爷!
      彷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朝着闵珏的衣领吹了一口凉气,冷飕飕,侵肌透骨,瘆的她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尽人皆知,闵相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位千金,千娇万宠,爱如珠宝。闵相爱女,说的是她没错吧?
      可……她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她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闵珏霍然转身,“这是谁说的?”
      萧问认出是刚才桃花林里的女子,又上下扫了几眼,“姑娘认识闵小姐?”
      闵珏这才想起自己女装在身,这般大喇喇地质问陌生男子实在于理不合,连忙微垂了头,做出一派识礼守矩的大家闺秀状。

      红茗早就吓呆了指望不上,幸而绿棋机警,立即接口道:“闵小姐原是我家小姐……的旧友,失了联系好些年了。公子如果知情,还请据实相告。”
      “好说,好说!”萧问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笑眯眯地打开摇了摇,“你家小姐最近都不在京中吧?前阵子是有过这样的传言,不过已经平息了……”
      说着,他指一指季真,“我这位兄台急性子,我这后半截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失脚跌了下来。姑娘,你好友现在活得好端端的,莫要伤心。”

      薄纱下,闵珏眼皮一翻,伤你个大头鬼!
      她郁卒至极,却不得不向萧问福了一福,算作道谢。一回眼瞥见季真直挺挺地杵在路旁,脸上的表情复杂得紧,不由得暗暗疑惑……又跟这根木头桩子什么相干?

      两人素不相识的,为何听说她死了,他会惊吓到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审视的目光,那依然半侧着却挺如修竹的身子,忽然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莫非,莫非他对那闵小姐……也就是她自己……起了那、那淑女之思?闵珏不合时宜地想起《诗经》第一篇来。
      她脸上一热,忙止了念头,转身径自去了。
      “多谢公子告知。”绿棋连忙拽了还没转过筋来的红茗一把,追上去。
      走出去老远,红茗忽然惊呼道:“啊呀喂,那人说的似乎是咱……唔唔唔……”
      嘴被捂了。

      微冽的山风,将季真缠额的白布条吹得在脑后呼啦啦飘动,而纷乱的思绪,就如这山风般飘来荡去无所归依。
      有个人,差点被他一时激愤的举动,逼上了绝路,有生之年,他都要背着这沉重的枷锁……她是闵潜的女儿没有错,可谁又能选择爹胎娘腹……二十年来,季真的世界里只有泾渭分明,第一次处在这么茫然的境地。
      鼻端似乎还能嗅到浅淡的余香,季真忽然想起,方才那位姑娘,她似乎认识闵小姐,该请她帮忙代为……可又能说什么呢……尔爹无良,汝当深明大义?生命可贵,切莫随意轻贱?如有来生,切切投个好胎?

      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萧问和他比肩而站,也向着山脚的方向驻足遥望。对方合上手中折扇,冲他挤挤眼睛,“你也发觉了?”
      季真茫然,“发觉什么?”
      “你那花笺姑娘,似乎……腿有些短。”
      满面通红的季公子,一口呛了出来。

      ******

      西城的正德门外大街,是崇观城最繁华的去处之一。
      早些年景况最盛的时候,无论是北方的皮货,南地的绫罗,东海的明珠,西疆的骏马,甚至产于海外异国的宝石和香料,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近几年里,则因战事绵延国力消耗,连带着市场也萧条了一些。
      可俗语有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不,正赶上倒春寒的鬼天气,天上还飘着零零星星的雨丝,空气里尽是阴冷的寒意,店铺林立的街道上,仍是人来车往甚是热闹。

      季真刚刚从一家铺子里走出来,他身后,书童桐九举着一把油纸伞,嘴里还嘟囔着都城物价真高之类的。
      远处,一个打算穿过街道的老汉忽然“哎哟”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片刻的静默后,买东西的继续买东西,卖东西的忙着卖东西,也有经过的路人,神情冷漠,远远地看一眼,又自顾走开。仿佛佝偻在路中间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没长眼啊,老东西!”一辆疾驰的马车险险从老汉身边擦过,车夫的斥骂声,隔了很远还能听见。

      季真一面感慨着都城人情淡漠依旧,一面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
      “路滑,公子慢点!”桐九才反应过来,举着伞在后面追,却被接连几辆马车拦断。
      对街茶馆二楼某个雅间,红茗兴奋地打了个喷嚏,“小姐,快来瞧,好像是树桩公子!”

      闵珏正为一摊怎么也理不清的账目发愁,听这话忙丢了账册,几步行至窗边。
      打扮成一利落小厮模样的红茗,忙拿了鹤氅给她披上,着急忙慌道:“这里瞧不清,我去下面看看!”
      “不许惹……”闵珏最后一个字还含在口里,红茗早旋出了门,将木质走廊踩得哐哐作响。

      季真扶住了老汉的胳膊,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直直瞪着他,嚎哭道:“你做什么推我!”
      这突然的变故让他吃了一惊,赶紧松手,退开半步先长揖一礼,才恭谨答道:“老伯,我并没有推你。”

      老汉衣衫褴褛,身上还被方才的马车溅了一身泥水,满是褶皱的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捂着腿,凄惨嚎个不止,“推了人还赖账!一条腿被你推得跌折了,可要怎么活哟!”
      季真不疑有他,忙问:“是不是摔倒时,不小心跌了头?老伯,你晕不晕?”
      “哎哟哎哟!晕得很。”老汉下坡就驴地捂着腿,一脸痛苦地哼哼唧唧。

      不一会,瞧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开始还只是远远地站着,渐渐便三三两两凑在一处交头接耳。
      “那位蓝衣公子长得真俊,可惜是聪明面孔笨心肠!”
      “夫子早有训诫,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敬而远之,敬而远之。”
      一些诸如“骗子”“竹杠党”之类的词语,也零星飘过来。

      季真抿起薄唇,若有所思。老头儿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衫下摆,是一只黝黑粗糙的手,瘦得皮包骨头,一条条青筋几乎要裸*露出来,
      “脏老头,放手!”桐九才追上来,把伞遮到自家公子头顶,就开始吼叫。

      “你,你,你不能走啊!”
      老汉蜷缩成一团又开始哀号,大力扯动之下,整洁的棉质布面上顿时留下几道脏污的指痕。
      季真好像没有看见般,仍温和笑着,“老伯,来,路边略歇歇就好了。”

      季真果然再次稳稳搀住了他,老汉便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桐九,找碗热水来。”
      公子平时都叫他“小九”,若连名带姓地唤他时,就表示这事不容商榷。桐九将伞柄往季真手里一塞,狠狠瞪了那乌七八糟的老头一眼,委委屈屈地去了。

      季真微沉下脸,“老伯不厚道,为何要故意耍弄于我?”
      见老汉仍是一脸茫然,季真手指点了点,好心提醒:“方才老伯捂得是左腿。”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爆笑。

      “公子明鉴!”
      老汉老脸一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老儿姓梁……家中只还有个幼孙……又生着病……小老儿要照顾他,没法子再赶车,就去帮人修屋,结果摔下来跌坏了腰……工头恶霸,工钱都没给就将我赶走……呜呜,公子不相信,可以去城北香里村的青石坊……呜呜……”
      老汉跪着爬了几步,死死抱住了季真的腿,就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涕泗横流,嚎哭震天响……

      讹诈不成,改苦肉计了么?
      那老头儿好大的嗓门,隔了一条街,仍觉得吵。手指轻轻扣击着窗棂,闵珏摇摇头,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当日的情景。
      那明明有翩翩佳公子的资质,却一路滚下山坡闹了个灰头土脸的男子,在和她对上眼后,仿佛被雷劈到,莹白如玉的耳朵红得像两朵桃花。
      而眼下的尴尬困扰,绝不会比那天少半分,她很好奇他会怎么应对。

      眼见那根树桩将荷包掏了个底朝天,都尽数资助了这崇观城里一抓一大把的竹杠党……都是些闲汉懒婆子,不事稼穑,好吃懒做,平日里隐藏在街头巷尾,瞅准时机就冲出来撞向行驶的马车或是外乡人打扮的路人,然后借机敲竹杠,被兴伯不知揍跑了多少……
      他甚至将手里的伞也给了那个形容猥琐的老头……
      还帮他拦了车!
      “蠢、蛋。”就算淡定好修养如闵珏,也忍不住扶额爆出两个粗字。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一个修竹般挺拔的身影。
      雨势并不大。风一吹,更像是一卷薄薄的水雾,丝丝缕缕地沾在他的发梢眼睫上,有些痒,他伸手拂去。
      再度望了望天色,季真才留意到二楼某扇窗户后,临风站着一个少年,神情中带点慵懒,正淡淡睇着他。因整个人都似被嵌在精致华美的红木雕花窗里,远远地瞧上去,倒像是上好的一幅初春烟雨图。
      只是对方轻轻摇着头,似有不赞同之意,季真并不放在心上,一笑走开。

      他袖着手沐在小雨中,慢悠悠地踱着方步。桐九红肿着半边眼睛跑了回来,问他发生什么事,却支吾着不肯明说。等知道季真又将身上所有给了方才的老头,便念叨个没完。
      季真素来不喜欢人动辄言钱满嘴铜臭,墨眉微挑,“钱财乃身外之物。”
      桐九噤声,鼓着两个腮帮子,耷着头跟在后面生闷气。

      那日赏花宴上,季真抱定了十足信念,用尽了十成力气,遭受了十分痛苦……结果没死成。
      他被送到城外的一间寺院里休养,将近月余的时间里,都是迷迷糊糊的,几日前才醒转,就被同科落了第的文公子强拉去赏花,谁知又从山上跌落牵动旧伤……

      和他同一批殿试的进士们,早就各有归属。有直接点入翰林院的,也有外放到地方上任知县的。只有他,迁延至今,还是没有个结果。昨日他又去文选司问消息,主事的答案还是含糊其辞。
      他也曾携了书信和拜帖,去拜见父亲的门生,现今的工部侍郎。哪知对方不仅闭门不见,还让家丁递了个纸条,指引他“速求左相谅解”。
      季真当即撕个粉碎,暗骂自己自取其辱。王法礼义在上,朗朗乾坤世界,他就不相信,奸贼还真能只手遮天了?

      地面湿滑,他走得极慢、极稳。
      不知何时,细雨已歇,笼在崇观城上空的灰云,渐被风吹散。抬眼望去,好一方湛湛碧云天。

      ******

      季真早饭一向吃得很早,等快走到和人约定的地点,已经有点饿了。偏偏那段街道上,还飘着一股特别诱人的香味,叫人闻了更加饥肠辘辘。
      香气的发源地,是一间叫做“百味斋”的点心铺子。季真让桐九进去买几个糕饼,他自己则在一旁等待。

      不多时,自铺子里走出一个人来。
      却是刚才茶楼里的少年。季真先看到那个人脚上精致的雕花棠木屐,踏在铺地的青石板上,叮咚作响,甚是好听。身上是一袭鸦青色织锦外袍,腰系玉带,披着一件白貂毛滚边的玄色鹤氅……
      季家家风严谨,子女穿戴只以整洁质朴为要,最忌奢靡浪费。季真何曾见过这般别致考究的穿着,况且对方尽管衣饰精致,却并不让人觉得奢华过度,不由多看了几眼。

      等那人悠悠然迈着步子经过他的面前,季真一下捺不住,乐了。
      一张粉扑扑的小肉脸,下巴圆嘟嘟的,唇红齿白,弯弯的月牙眼梢,很是讨喜——若是换上肚兜骑条鲤鱼,活生生从年画里跳出来的大号招财娃娃。
      偏偏一路风生腋下,衣袂飘飞,怕是连书院里最俊俏的弟子,也走不出这副浑然天成玉树临风的姿态。

      其实这完全不能怪季真。
      一个月前的闵珏换上男装,的的确确是一位俊秀的美少年。奈何她近来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化悲愤为食量,吃吃吃吃吃吃吃……终于杯具了。
      闵蓝氏虽看不过眼,而宠女宠到毫无原则可言的闵潜,却一味护短,只说“小脸圆润了些,更添娇俏”;更可怕的是,这一季的新衣送来时,贴心的绿棋怕主子心事未平又添惆怅,悄悄地帮她改松了尺寸……
      所以,闵珏的认知里,自己就是一个脸庞稍微圆润了些的美少年。对于这根长得还算好看的木桩的挑衅,她仅仅是懒洋洋地斜睨了一瞥,并未放在心上。

      季真越是看,越是觉得这少年有些面善。
      他一边目送对方往街心走,一边在想到底什么时候见过此人,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嗒嗒嗒,不远处忽然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有人惊慌大叫,“马惊了!”
      几乎是转瞬的功夫,一匹通身墨黑四蹄雪白的骏马,沿街急奔而来,一时人避车躲,满街狼藉,咒骂连天。

      闵珏踩着木屐,本来就行动不便,又不知被哪个惊慌失措的冒失鬼撞了一下,猛地失了平衡,跌在路当中的一汪泥水里。
      她想挣扎着站起,右脚踝一阵剧痛,又重重跌了回去。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烈马的长嘶已近在耳畔。
      全尸是不可能了,闵珏下意识地将身子蜷成一团,只希望那畜生莫要踩到她还算可人的脸……

      ——“呜呼闵氏爱女,于太平不易之年,桃李竞芳之月,出买糕饼之后,被马踩死。红颜天妒,惜乎痛也!”
      她正抖簌簌地脑补自个儿的墓志铭,忽地气息一滞,两眼一花,整个身子都被一股温暖陌生的味道包裹住……

      百味斋里,红茗急速奔出,桐九紧随其后。
      两人在店门口处差点撞到一起,恶瞪对方并且互呸一口,同时抢出门去,然后齐齐傻眼。

      “公子!”
      “小……公子!”
      你、你们在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才第二章男女主就紧紧抱在一处的古言,进展算是神速了吧?
    亲们,记得要留言啊~~
    文子鞠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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