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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四章 ...

  •   榻边的高几上,铜炉里袅袅地点着一支安息香。
      一只大手在覆了层薄纱的面容上,一寸寸地丈量着,摩挲着,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闵珏躺在榻间,一开始还因为被陌生人接触极不适应,片刻之后便舒服得昏昏欲睡。

      华严在心里一点点描摹出女子的容颜,越细致越觉得似曾相识。
      在此之前,他认出她是在房顶上跌入怀里的丑八怪。在跌下江之前,她将他认了出来,那时他还带着那张让人转瞬即忘的路人甲面具,不知道她怎么会记得他?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可能让他有探究兴趣的却不多。在华严看来,这种恶趣味几乎就是好感了。

      华严压低了声音,用仅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话:“小师妹,真的决定了,不再考虑一下别人?”敦厚平和的声音,尾音却微微地上扬,透着一丝邪恶引诱的味道。

      “考虑谁?你这个死变态么?”蓝珏毫不客气戳穿他的虚假面具,“喂,你揪我耳朵做什么……”
      华严已经捏住那小巧柔软的耳垂重重转了半圈,闻言连忙放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看猫咪般懒洋洋的她,被撩拨到炸毛的样子。
      他精于易容之道,自然对声音的辨析也是异常敏感。可对于毁容之前的蓝珏,他实在是没有印象。

      在心里完整地描绘出女子的小像,不丑,甚至算上个中等偏上的美人儿了。
      如果下巴再圆润点,两腮再肉嘟嘟点,笑靥再甜美点——总之就是往年画娃娃上靠拢一点——他心下恍然,竟然是当初崇观城里那个咬了他一口的刁钻丫头。
      当时清脆的嗓音,不知为何变作如今的粗糙喑哑,竟让他就这么错过了。

      这么有趣的性子……
      华严微微地叹息着造化弄人,如果那时候发现她就是师傅令他寻找的小师妹,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他蛰伏在危险诡谲的迷花宫里,找了她那么多年,却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次错过,便是永远。

      ******

      对于华严的心思,蓝珏一点也不知道。
      易容完毕后,她就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去找季真。一路上惊到了无数人。照料药圃的,清理庭院的,书馆修习的,蓝珏微笑着和这些同门们她擦肩而过,留下无数呆头鹅。
      她对我笑了?她是谁?谷里新来了求医的名门闺秀么,啊,要快去申请观摩的号牌……踩脚的,碰撞的,四处打探消息的,乱作一团。
      在药堂里上课的宁越勃然大怒底下竟然全在交头接耳,,袍袖一甩,才要罚所有弟子将药经抄他个一千遍,就见门口探出了半个脑袋,在课堂里张了一张……
      宁越只瞥了一眼就笑意可掬了,晕陶陶地想,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这漂亮的闺女一看就是他的种有木有!
      等人都走了老半天,他还自个在那里美得不行,全不管底下弟子们下巴壳子掉了一地。

      连宁神医尚且如此,完全不怕砸了他药王的风度招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更是变本加厉,在未来的三天里狼撵了般地追随着蓝师姐的足迹。(易容的效果可保持三天,之后水洗即去)
      在很久很久之后,天香国色的药王夫人第一次露面,大半的弟子都连药都不会捣了,直接导致谷中各项事务飞流直下,全员效率降低了八十巴仙还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疗伤的小院里没有,药堂没有,蓝珏找了许多地方,最后在草亭里遇见跟红茗闲扯的桐九,才知道季真正在书馆东南角的一间静室里。
      她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了过去。

      季真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的女子。
      不算倾城之姿,却也是清丽绝伦的一张俏脸。清瘦的尖下巴,翘鼻梁,熠熠生辉的月牙眼眸,眼波清凌凌的,像是泉水里湃着的两颗琥珀宝石一般。饱满而生动的樱唇,随着呼吸一张一翕,散发出甜美诱人的芳香。
      右手中执着的毛笔啪地一声掉落,墨汁在白宣纸面上溅出一朵凌乱的花,恰如他猝不及防的砰然心动。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块新鲜出炉的菱角糕,恨不能一口吞下肚,融在骨血里。蓝珏在那样灼灼的视线里霎时红了脸。

      季真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大手覆着她的小手。他的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像白玉雕成的一样。
      蓝珏瞥了眼桌面。方方正正的字,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居然透着点孩童初学习字时的稚气。她从前见过他的字,铁划银钩,力透纸背,和眼前这何止云泥之别。
      当时,连恨不得把季真剁了腌酱菜的二哥闵瑞也是大为扼腕,直道女娲娘娘太不公平,造人时该把这只手捏给他。

      这样一个人,却为了她,差点连手都废掉了……
      蓝珏才想说什么,季真忽然伸出手,孩子气地将纸面反扣了过来,“不许笑话,我面皮薄。”
      蓝珏差点笑出声来。

      “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低低的喘息喷在她颈间。如今的他,擅于隐藏情绪,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你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蓝珏窝在温暖的怀抱里,偏转过头和他视线交缠,听见他清朗地笑:“傻丫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我也是。
      蓝珏只敢在心里念一念,就是这么想了一下,面颊都烧红了。

      像是安抚,又像是叹息,季真温柔的唇瓣,轻暖地落在她发丝间。这种满足到极致甚至开始患得患失的感觉,就是幸福么?

      ******

      画堂双喜,红烛高悬,又是一年好春光。
      这一天,是芙蓉书院的季院长之子和药王谷的神医之女的大喜之日。关州并附近几个州县的士绅百姓,孩子上学求功名要找前者,家人有病有灾要求后者,对二人感恩戴德的无数,谁都想要来讨杯喜酒吃。愣是将偌大的季府院堂,挤了个水泄不通。

      宁越风光嫁女,恨不得掏光整个药王谷。
      数百年的人参灵芝,千年的何首乌,什么虎鞭草赤参茸,种种贵重药材,留够日常所需,其余全都献了爱心。金珠玉石算什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通通都不是问题。谁不知道药王的灵丹妙药有价无市啊,就是圣上的爱弟,堂堂安王爷前来求医,那也是要毕恭毕敬的。
      另一方面,兴伯也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大盒物事,光是房契地契,就有厚厚一沓。

      问题是,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性——短小精悍,不好明示人前。
      你见过一抬抬的灵丹妙药吗?又不是喂猪!
      一抬抬的房契地契?得,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明天抄家的刀就架脖子上了!

      各色家具来不及打,古玩摆设什么的,一时哪里置得周全。就体积上而言,蓝珏的嫁妆是显得有点单薄。再怎么稀疏放水地装,也只装满了十几个箱子。
      别人还未怎地,把蓝珏那潜藏在暗里娘亲憋坏了,要说她从前给女儿准备的精美嫁妆,别说是十里红妆,就是二十里也绰绰有余啊。可远水救不了近渴,山遥路远,这边又等不得,运不过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蓝凤生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季家有那么一丁点不乐意的意思,立刻劫了那姓季的小子给女儿解了毒,一劳永逸,以后公子王孙,名士侠客,要嫁什么样的没有?

      季真胸前带着朵大红花,身后敲锣打鼓热闹非常,正在跨马迎亲的途中,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一阵阴森的寒气袭来。
      身体自发地运功抵抗,在宁越的金针下,他被禁制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成左右。

      季家先祖跟着大颢的高祖皇帝打天下,做的就是中军令,也就是俗称军师的稀罕位置。后来虽然飞鸟尽良弓藏,告老还乡,渐渐式微,可季家子弟也多有出仕,出任的大都是出力不讨好的御史——皇帝要的就是季家敢说敢骂不惧权贵的傲骨铮铮!
      这等得罪人的位置在朝堂里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可想而知。为求自保,季家自有家传的武功心法,子弟自幼读书习武,寒暑不辍。
      季家人虽然忠君,却也不是单纯的傻子。在帝王近身活动的文官具有高深武学,一旦不小心流露出去,很容易在各种暗杀中被当成活靶子,所以另有禁制术予以压制。在季氏子弟们有足够强大的心性之前,宗族的长老们不会解开禁制。

      季真他爹季庸天纵奇才,据说十五岁上,就练就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场。
      季真少负才名,跟他爹当年也不遑多让,虽然性情激进,但心智异常坚韧,可眼瞅着都二十多了,他的父亲大人,也就是季氏现任的族长,还没有半点解禁的意思。
      这次他意外伤了右手,季庸也是后悔不迭,当即就要召集长老们开宗祠,哪知宁越施针的时候却误打误撞地解开了,倒省了那些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叔祖们,再为他而损耗功力。

      季家的禁制术解开殊为不易,要四个长老同时施为,在极短的时间内逆转周身大穴,端的是凶险异常。
      却被宁越几针下去就扎通了,季院长私下里也有些犯嘀咕,最后百思而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为神医的金针之术出神入化,太过玄妙。
      宁越还放下姿态,主动提出要去芙蓉书院里讲授医理和药经等几门功课,分文不收,这等示好的态度,让季庸颇为受用——毕竟,当年两人就是宁越要价太高死活谈不拢,愤而割袍断义的。

      季母这边想着那长长的嫁妆单子,还有三瓶经由神医亲手精心炮制的养颜丹,笑得合不拢嘴,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对这个即将上门的媳妇,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锣鼓声声,鞭炮齐鸣,新人到了门前。
      跨火盆时,蓝珏被盖头脸挡着没看清路,身旁红茗才要上前搀扶,眼疾手快的新郎官早已将人一把揽过,抱在怀里利落地跨了过去,围观群众异口同声地发出嗷嗷地叫唤!

      司仪拉着长长的嗓子唱喏,“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娘子才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衣袖微抻间,露出一小截欺霜赛玉的皓腕,上面赫然挂着一枚玉镯,不是寻常的翠玉,却是鲜红欲滴的血玉,像是饱浸了鲜血般。
      季庸被那颜色刺痛了眼睛,从主位上霍然起身。
      司仪继续唱喏,“夫妻——”

      蓝珏站起身,便有两点鲜红沿着清瘦的腕骨滑落了下去,季庸看得真切,两只手上各戴着一枚血玉镯!
      妖女,竟然是那妖女……
      他再也遏不住胸中的滔天怒浪,大跨步地走上前,一巴掌甩了过去!

      季真离得最近,只来得及伸手格住怒气冲冲的父亲,与此同时,一片窃窃私语中,忽地响起一道女声,“阿庸住手!”
      这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嗓音,让蓝珏如遭雷击,一把扯下了大红盖头,全不管自个的容貌在宾客间引起多大的骚动,她朝着声音的方向,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次,哽咽着泪流满面,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一阵衣袂抖动声,头顶总共才两根房梁,却嗖嗖嗖落下三个人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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