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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二章 ...

  •   孙瑾,如今的何夫人,头两年的日子过得着实舒心。
      当初,摽梅已过的她,已经没了挑挑拣拣的资本,最后百般不愿地嫁给了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何璧。
      其实孙家并没有怠慢嫡长女的婚事,何璧虽然二十有八,但长得一表人才,器宇轩昂,更难得是身家清白,姬妾皆无,所欠缺的无非是在京中没有强大背景。但他年轻尚轻,各方面能力都不错,有了岳家的扶持后,很快便连跳两级,照此速度下去,青云直上也是指日可期。

      心中终于肯定了自家夫婿的孙瑾,开始考虑子嗣问题,很快便心想事成地有了身孕。对于两人这第一个孩子,何璧更是比她还要着紧,日日嘘寒问暖,呵护有加。
      身怀六甲的她为了彰显自个贤惠大度的名声,特地让母亲帮忙在外头物色了两个年轻女孩,在孕期内服侍自家相公。
      然而,所有的身心愉悦,在两个通房进门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当时还是大白天,乐不可支的何璧手舞足蹈地跑进卧房,将还在榻上补眠的孙瑾一把抱进怀里,“瑾儿,你真是世上最最贤惠的好妻!”
      门外,丫鬟们纷纷捂着嘴羞转了头,孙瑾一边用拳头打他的背,一边紧紧依在何璧的怀里温婉地笑。
      第二天一早,等孙家送来的两个通房丫环来拜见主母,孙瑾用尽了浑身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吊在嘴角的笑容,长指甲在手里掐出两排血印子。
      哪有半分孙母口中的清秀拘谨,实在是两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孙家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这事儿哪一方都掰扯不清,唯一高兴的,便是平白得了两个绝色通房的何璧。
      那之后,孙瑾心中便和娘家有了嫌隙。没过多久,两个通房接连便有了喜讯,孙瑾只得忍着一腔怒气,将两人都抬了姨娘。
      还没等孙瑾再次费神张罗相公的枕边人,何璧又凑巧得了京中某位贵人的青眼,被赠送了两名体态妖娆的巽罗舞姬。

      那之后,何家那贤惠大度的主母便是日日强颜欢笑,夜夜独自垂泪,等未足月的女儿降生时,何璧也只是匆匆一眼,草草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仿佛是一座久封的大坝霍地开了道口子,何璧那风流浪荡的本性渐渐地显露出来。
      上司赠的,朋友送的,慧眼识英豪的青楼红拂,卖身葬父的街边小玉……妾室一房接着一房,不过半年时间,何家后院里,红飞翠舞玉动珠摇,娇声连着燕啼,比戏台还要热闹。

      这天,快到宵禁时间,何大人才脚步踉跄地姗姗进门,满身酒气,一路高声叫嚷,这次搀着他的是一名楚楚动人的妙龄女子。
      才将女儿哄睡了的孙瑾,再也忍不出心中怒火,才要发飙,何璧醉眼惺忪地开口,让媚娘为他的好瑾儿表演一场。
      刷刷刷,只见那媚娘黛眉一扬,手腕翻飞,转瞬之间,孙瑾身后的屏风上,十六把飞刀丝毫不差地排成一个空荡荡的人形。
      孙瑾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脸孔煞白,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

      要他说,将那男子的子孙根一刀咔嚓了,不就一劳永逸了么?他那主子怎么说来着的?令人享受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白蘅想来想去,想不通,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脚尖微挑,将那块移了位置的瓦片悄无声息地送回原处。

      ******

      红茗很快带回了本届新科的名次榜。
      第一页第三行,一甲探花季真,后面还有去向的小注,授翰林院编修。
      蓝珏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说不清是放心还是什么,总之很是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再看,所有的是非纠葛,彷佛只是老天爷闲来无聊时开了个玩笑,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闵瑞为这件事,特地来了一趟。
      虽说知晓了并没有半点血缘,蓝珏还是想最后再见一面这位从小到大最疼自己的二哥。当初,闵潜决意将她逐出家门的时候,为了帮她挽回局面,闵瑞几次三番和闵潜理论,后来干脆闹翻了。等府里正式挂了白幡,他便愤而搬出了左相府,一直在外独居到现在。
      打听到住址后,他曾先后几次前来探望,碍于自己的容貌变化太大,蓝珏都是闭门避而不见。

      这次她让人在厅里设了屏风,哪里挡得住,被闵瑞进门就一脚踹倒。
      见到妹妹现在的样子,闵瑞吓得魂都快掉了,以为她是郁卒之下,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更是直接痛斥闵潜狠心,要蓝珏死死拦着,才没让他直接奔出门去。

      蓝珏抱住闵瑞的腰,深深闻着他身上那股叫做家的味道,兄妹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子。
      这种时候,笨蛋才会记得,闵二公子一直嫌相府里拘束,又不满意家里为他定的亲事。因他数次顶撞闵父,不孝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女方才慌慌张张地要回了庚帖,正式退了亲事……

      闵瑞原以为她心中恶气尚未出尽,还要再另行设计作弄季真,自告奋勇来做帮手的。
      蓝珏失笑,经历了这么多事,也只有当真爱她的家人,仍把她当做几年前那个古灵精怪的淘气鬼吧?

      ******

      闵蓝氏的三周年祭后,蓝珏换下孝服,开始着手准备离京的事宜。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自离开闵府以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众星拱月仆妇成群,这些个千金小姐的做派,她也渐渐地都戒除了。身边这几个人,都是当成家人一样对待的。
      开了个小型家庭会议,征求了众人意见,最后决定让兴伯留在京中,继续打理铺子。关于路途中的安全问题,因白蘅功夫不错,红茗的拳脚功夫原先就是兴伯教的,这几年又修习了迷花宫的上乘内功,大有进益。蓝珏觉得有这两人在,就够了,人多了,反而束手束脚,更惹人眼目。因为她的态度很是坚决,兴伯倒也没有再坚持。

      某天傍晚的时候,僻静的小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等到有人听见去应门,敲门的人已经走了,门口放着个不起眼的黑木匣子。
      打开来,里头满满一盒子猫眼金珠,灿灿宝光直将一双沉静幽谧的月牙眸子映成了明亮的金色。
      自从市面上有了这种代金币之后,每年她生辰,还有逢年过节时,闵潜给她的礼物盒里,都会搁上几颗,取其掌上明珠之意。
      久未流泪的蓝珏,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匣子,哭了个昏天黑地。

      ******

      等到落了第一场秋雨,暑气消尽,天气凉爽,一行数人这才动身。
      生平第一次出远门的蓝珏,贪看沿途风景,哪里有什么名胜古迹、特色地方小吃,不惜绕远路,也要去游览品尝一番。一路走走停停,足足半个月才穿过沧州,进入泰州的地界。

      这天早晨蓝珏起得比平时晚了些,马车缓缓而行,一路都没有停下来歇息。快到申时,远远地望见一面高高竖起的蓝布帘迎风招展,等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一间小小的茶寮。
      新雇的车夫老梁头虽说也是老把式了,但毕竟没有兴伯那一手山路亦如履平地的功夫。等一切张罗妥当,蓝珏才恹恹地被红茗扶出了马车,径直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白蘅眼疾手快地递过一杯茶,自家的茶具茶叶,只从店家那里要了热水而已。

      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忽地响起中气十足的惊喜叫声,“公子,你快瞧,那是不是蓝公子……”
      蓝珏大惊,抬手摸了摸脸上——咦,面具明明还在?

      “……的小厮么?”
      “噗——”她一转头,嘴里一口茶全数噗在白蘅脸上。

      那个虎背熊腰的圆眼睛高个子青年,以一副哥俩好的架势猛地勾住红茗的肩膀时,毫无准备的红茗,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因为怕伤了人,她不敢用内力去卸,拧了下身子,竟然没躲开。
      “茗小子!”那人洋洋自得地按着红茗的头,然后比到自己健壮的胸口,哈哈一笑,随即在她后背上重重地拍了三巴掌,“啊哈,三年了,你小子竟然一点都没长高?”
      白蘅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顺手拈了块糕在嘴里咬着,幸灾乐祸地看起戏来。

      感觉到这人确实认识自己,并没有恶意,红茗悄悄收了掌刀,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颇有些自来熟的莽撞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青年豪迈地又要去拍她的背,红茗赶紧退开一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季家的书童桐九呀!”

      竟然是他!
      红茗蓦地瞪大眼,下巴壳子差点掉在地上。显然没法接受,当初那个矮小瘦弱任她随意欺凌殴打的小书童,变成这般大块头孔武有力的青壮男子……

      和她一样吃惊的,还有蓝珏。
      这个时候,季编修不是应该头扎“拼”字白布条,在史料、文书、邸报、诰敕的浩瀚海洋中,顶着两只硕大的熊猫眼扑腾徜徉么?
      不是她坏心眼诅咒季真,而是大颢朝的翰林院风习如此。一代传过一代,那些被折腾了三年的老编修们,一朝修成正果,自然也是高标准严要求,在帮助他人修身养性这件事情上,从来是不遗余力的。

      桐九飞快地在蓝珏和白蘅身上溜了几眼,疑惑地抓了抓脑袋,“咦?怎么不见蓝公子?”
      角落里,一直沉默地望着苍茫远山出神的男子,忽地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直直地看过来。
      仓促之间,红茗不知如何应对,下意识地拿眼睛去瞄蓝珏。

      蓝珏被那猛地射来的火山喷发般的眼神看得浑身一紧。
      白蘅微微变色,霍地起身,往她杯中续了些茶水,指尖殷红血滴沿着杯沿滚落,缓缓在水中散开如一朵妖娆的花。白蘅身躯半侧,恰好遮住了那令他莫名不悦的探查目光,“你的眼睛……”
      热热的鼻息,带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味道,拂在她敏感的颈侧,蓝珏手一哆嗦,差点将茶盏丢了出去。
      季真面色一冷,沉默着移开了目光。

      经白蘅提醒,蓝珏这才发现了身体的异样。
      蝴蝶蛊,原是蓝家女儿的奇经八脉里,天然带的一股至阴至寒之毒,天下间尚无药可解。
      蓝凤生留下的宫志里说,最开始的时候,宫里只是努力寻找八字纯阳之人,最好是修习至阳内力一派的武林弟子,供宫主日饮其血,夜采其精,直至阴阳调和。
      经过几代宫人的努力,渐渐摸索出了更为先进的法子,培育自己的药人。这些药人一般是从孩童时期便被选定,由司药长老炼制珍贵的药品焙着,另有传功长老负责教授上乘纯阳内功,而历届的宫主们,还要自行修习天地大圆满术,几管齐下,等到蛊毒初发时,便挑选和心意的药人双修解蛊。

      如今,蓝珏体内日渐加深的蝶蛊,单靠着白蘅的血作为药引,已经越来越压制不住了。
      对于妖女这个名头,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可让连欢喜情爱都没有尝过的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一个少年做那等事……
      闻着茶水里那股熟悉的淡淡血腥气,蓝珏苦笑了一下,闭眼一口灌了进去,等待躁动的血液慢慢安分下来。

      待那双妖异的红瞳完全恢复了黑白澄澈,白蘅才松了口气,再度坐了下来。
      那厢,桐九已经随手扯了条木凳,拉着红茗闲聊起来。
      强将手下无若兵,玉面獠牙的季探花,麾下书童也有一副好口齿。才不过盏茶功夫,桐九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车话,话痨的模样,活像做了几辈子的哑巴——也可能是被憋坏了。
      反观红茗,倒是沉得住气,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倾听,偶尔一句话,便极之精准地敲到刀刃上。

      ……
      “对了,为什么三年又三年,你家公子总是摘不了万年老三的帽子?”
      这话听上去对季真颇为不敬,桐九皱了皱眉,他如今占着身高优势,很有些老大哥的自觉,不欲在这等口舌小事上和红茗龃龉,神秘地凑过头,“听说,圣上不喜欢以貌取人,御笔钦点的状元爷要才高八斗貌可杀人,榜眼爷么,最好学富五车中人之姿……”
      胡说八道,红茗翻白眼,“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又要点个貌若潘安的做探花?”

      桐九见对方不信,有点急了,压低了嗓子,“因为总要留个两全其美的,列入驸马预备队嘛,这可是某位大贵人亲口说的。”
      蓝珏手支在额上,漫不经心地望着空中猎猎飞舞的布帘,耳尖轻轻动了动。

      红茗咋舌,“两位公主才多大年纪?”
      乐昌长公主一年前业已三嫁,皇室公主只还剩下两位,一个十一另一个十三有木有!
      桐九其实也不理解,不过为了唬住这位最新收编的小弟,他还是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先知表情,“有备无患吧!”

      “桐九!”有人终于听不下去,皱了眉轻斥。
      桐九抓了抓头,讪了半晌,红茗又开始旁敲侧击,“你家公子是不是欠人很多钱?”
      “没有啊!”
      红茗不解,“那他为何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
      桐九苦思了片刻,“可能是最近天气干燥……”
      白蘅一声嗤笑,季真不动如山,蓝珏亦面无表情,眼梢却弯了一弯。

      对方渐已入巷,红茗慢慢将对话导向正题,“桐九哥,你娶妻了没有?”
      就算是已经过了弱冠之年,被人直接问这种话题的桐九,也有些腼腆,难得地吭哧了几句,“还、还没。”
      蓝珏听了,眼睛弯得更深,季真动作一滞,茶盏端到唇边,竟然忘了喝。

      再次回到她身边,活泼爽利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红茗,被凉薄的家人们伤透了心,性情也改了许多。
      多交些朋友未尝不是件好事,蓝珏也不去管她。

      红茗终于露出几分紧张神色,急切地追问道:“那你家公子呢?娶妻了没有?定亲了没有?有意中人了没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一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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