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丞相》唐藕

14、special 3

　　且说苏文正当即送顾惜之上吴郡，将《茶梅友图》交给陆子羽。

　　顾惜之笑道：“小苏郎君是不知道，文正兄难道也不知道吗？”
　　苏文正点头，其实他是知道的，江东士族中，顾氏与陆氏两家交恶由来已久。
　　且说当年，顾氏顾荣与陆氏陆机、陆云并称“三俊”，乃是知己挚友，后东吴为司马朝灭，三俊赴洛阳，入司马朝为官。
　　然，司马朝由北地士族把持，江东才俊颇受排挤、郁郁不得志。
　　后，五胡乱华，中原不保，北地士族为了避胡祸，携晋帝过江南渡，而当初，接引晋惠帝南渡的江东大族之首便是顾氏顾荣。只是，北人南渡，北方士族侵犯吴人利益，南、北士族的矛盾也由此而来，并与日渐长。
　　当时，陆机从弟陆玩轻鄙北地士族，曾讥讽顾荣顾先彦引北人南渡无异于引狼入室，可陆玩陆士瑶后也入朝为官，官至大司空，因为此事，顾氏和陆氏便从此结下嫌隙，至今交恶三十余年。
　　在这样的关系下，陆子羽还能托顾氏惜之前来送茶，可见其感念知己的诚意了。
　　苏文正感动道：“子羽兄如此顾念区区和舍弟，让人感叹，如今他族中出事，我岂能坐视不管？”
　　顾惜之讶然，看向苏文正。
　　苏文正道：“如今，南渡之后，已经换了两朝君主，可是，南地氏族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司马氏统治，对朝廷多有抵抗，陆氏女入宫参选太子妃之事，陆氏家族想是分为两派，一派颓然顺从，一派激然反对，子羽兄夹在其中必受到颇多压力，想来，他心疼小妹，是必不会让其入宫的。”苏文正似乎想到什么，温和笑道，“多亏了小苏，我倒想到一计，既可救陆氏家族于危难，又可对顾氏与陆氏的关系有所助益。”
　　“何计？”
　　“只看惜之兄愿否助子羽一臂之力了。”
　　“族中恩怨，我亦无奈，但子羽心念知己，竟托我送茶，我亦有所感。就当做相助一神交已久的友人好了。”顾惜之道，“且，南地士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氏和陆氏本家近些年也在设法冰释前嫌，若能如此，甚好。”
　　“那便要劳累惜之兄了。”苏文正道，“京都至华亭七百里，此画身系顾陆安危，惜之兄得一刻不停赶到华亭，交于子羽。子羽重情，见诗见画，必引你为知己，如此，顾陆两氏可因你二人重修秦晋。”
　　“我原也有此意，维之以茶画梅，怕不能久。如今，更是不会耽搁。”
　　“惜之兄可会骑马？”
　　顾惜之微一踌躇：“不精。”
　　“惜之兄骑马前去，诚意更甚。”
　　顾惜之经苏文正一点，顿时了悟。

　　七百里，一日夜，顾惜之与侍画童仆纵马到达华亭，已是一日后。
　　南方本少马，南地氏族多重文轻武，会骑马者极少，顾惜之马术不精，又强骑了一日夜未眠，精疲力竭，当即摔倒在门前。
　　陆氏仆从见顾惜之衣上的顾氏族徽，知是顾氏郎君，正踌躇是否通报。
　　陆子羽的侍茶小童认得此人便是郎君托茶之人，忙入内通报。陆子羽从陆氏本家出，惊见华亭小镜湖前，两马一仆，立于一边，顾惜之柔弱的身体虚弱地倒在华亭前的湖石上，香汗淋漓，湿了黑发与皓颈，虽是昏迷，却如在画中一般。
　　顾惜之的侍画小童解下画夹交于陆子羽。
　　陆子羽青衫一展，打开画夹，湖风吹拂他的青丝，也卷起他手中的画卷，那是一副知己茶色所绘的老梅图，茶色竟还鲜艳未褪，老梅摇落，让人仿若置身落梅之中，说不出的高远意境。
　　那侍画小童道：“墨竹与郎君不眠不休，是连夜从京都赶来的，郎君说要亲手将画赠予子羽郎君，是墨竹怕茶色消褪，所以，还是现在就交给子羽郎君。”
　　陆子羽惊讶，亲自扶着顾惜之入陆氏本家。

　　待顾惜之醒后，陆子羽执起顾惜之之手感动道：“惜之兄，这是何意？”
　　顾惜之拿出随身所携的信笺。
　　陆子羽展开，是一张诗笺：

　　“茶色兮，难久。
　　未若知己兮，如友。
　　杳杳兮，忽念君。
　　唯有离别兮，知音少……”

　　字迹是苏文正的淳厚遒劲的书法。

　　“此诗乃是小苏郎君见舍侄维之所画《茶梅友图》所吟，与图一并赠与子羽郎君。”
　　陆子羽默念着诗句点头：“原来，那图竟是此意！茗砚，速速取画来，我要再赏。”
　　茗砚忙取了图来，但茶色已然消退，颇为可惜。
　　陆子羽心下震动，铭感道：“知己难留……真是，知己难留啊！我如今才知道顾兄为何连夜赶来。”
　　“子羽兄……”
　　“维之小郎君与我素不相识，但画艺真诚，只可惜未能亲自见其作画，想来该是一番痴景。”陆子羽起身，青丝飘动，皓腕捏起案上的湖笔，又在那画上将小苏所吟的诗句亲手题了上去——

　　茶色兮，难久。
　　未若知己兮，如友。

　　“纵是茶色易褪又如何，此《茶梅友图》子羽必悉心珍藏！”陆子羽唤来茗砚，当即放入沉香木制的画夹内。

　　“维之郎君与小苏郎君以茶、梅喻友，我岂能不回赠友人？惜之兄千里送画，子羽又怎能不铭感五内？”陆子羽拿着顾惜之衣袖，两人入华亭精舍，“惜之兄，你我聊且品茗论画如何？”
　　顾惜之笑道：“能得茶圣亲自斟茶，也是惜之三生有幸了。”

　　精舍外，偶有仙鹤凫水，精舍内，煮水声咕嘟响起，清茗之气萦绕，画中两男子，左首着一身紫衣，身若无骨地歪躺着，右首者青衫迤逦，端着一盏白盏正文气地看着对方，好一幅仙侣图。

　　几位身在华亭的陆氏长辈见得此景，微微一愣，互看一眼，先是震惊，后皆暗喜，聚在一处商议与顾氏修好之事。却不闻精舍内传出的一段对话：

　　“文正兄出得此计，只怕长辈们也心思活络，准备重修顾陆两族之好了，想不到竟是你我二人将这江东士族的危机逆转。”
　　“呵呵，茶圣公子何以如此感慨？”
　　“当年我父羞辱你父，也难得你不计前嫌，替我送茶，又来予我送画。”
　　“我岂是不计前嫌，只是看重茶圣公子的馈赠罢了。”
　　“哦，那画魁公子也太好笼络了，呵呵呵……”
　　“……如今，陆氏转危为安，也不用为保地位而让族中女郎入宫遴选了吧？”
　　“文正向来以收复北地为己任，如今，江东士族重新联合与北地士族对抗，司马朝又要纷乱，于他的理想倒是不利，却没想到，为了一个‘子羽’，文正兄竟牺牲至此……”
　　“此乃真知己也！”

作者有话说

　　陆子羽和顾惜之还是很配的，那个，他们谁攻谁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