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距离》金灯

24、伤透

　　我没有再见过宇航，又一次他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上次是暂时，而这次，我想应该是永远。偌大的校园没有他的身影，这一刻我才发现如果没有宇航来主动找我，或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交往，这么大的地方我曾经遇见过一些人，也曾经一直没有遇见过一些人。
　　心还是会痛，尤其当周围都黯淡下来，大家都进入梦乡的时候，唯独我一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不是不爱吗？不是连喜欢都没有吗？离开了却开始怀念从前，我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清风轻轻拂过，树影摇晃，沙沙的响，让我想起了宇航和我散步的江边；摇摆的树叶让我想起了红艳艳地玫瑰，曾经我不屑甚至鄙视的俗气东西；他辩论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装作白雪时幽默的言谈，我刺伤他时伤心的面孔，我答应做他女朋友时含笑的眉眼，有一种“随风潜入夜”的感觉，回忆就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随行，然后将我吞噬，让我无力招架，无从抵抗。

　　天一亮，我就匆匆出了门。我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见到我，不能消失所以就只好避开。
　　站在车站，随意的上了一辆车。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看飞掠而过的风景，透透心中的难受而已。
　　没过多久，公车在某一站停下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 程予洁？她还是那么妖娆美林，可是，她为什么挽着的不是默然？
　　他们交谈愉快的往前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停下的公车上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默然…也被背叛了吗？呵！…我们都是被背叛的可怜人！
　　心情烦躁地，我回到学校。没想到出门并没有让心情好转，反而更糟。走在无数次经过的林荫道上，手机铃响，我掏出好久都没有再响起的手机。
　　宇航？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我呆了好久。
　　“喂？”许久，我才按下了接听键。哑哑的，好像不似我的声音。
　　“美林，宇航进医院了，你快点来！”
　　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是张东华。
　　“你…你说什么？”我整个的傻住。
　　“中山医院，1108，快点！”
　　“喂？喂？喂！”我还想再问的时候，他已经挂了电话。
　　当我心急如焚冲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我不知道门后面有什么样的情况等待着我，如果见到他我又该说什么呢？
　　轻轻地扶上那道门，却没勇气推开。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
　　是张东阳。
　　“美林，怎么才来？”他一把拉我进了房间。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想象的情况一个也没有！而我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
　　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他闭着眼，头上缠着绷带，露出的眼皮肿肿的，脸上好几处淤青，嘴角破裂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这是！这是怎么了！
　　“美林！”张东阳用力扶起我。
　　拖着双脚走到床边，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那只宽大的手掌。
　　这是宇航吗？真的是吗？
　　可是这个病房只有这一张床，让我不得不相信这真的是夏宇航。
　　“他…怎么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有些分辨不出的脸，我呆呆地问。
　　“不知道。”旁边的张东阳有些烦躁，“他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报了地址就挂了。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躺在地上，旁边也没有人，他就说了一句，别告诉我父母，就晕过去了。不知道是给人打劫了还是碰上群架了。可是，也不能啊？他从来没出过这种状况。”
　　将微凉的手掌放在脸边，我只望着他，不再问。他是为了我吗？是为了我吧。
　　“医生说主要是皮外伤，不碍事，但是磕到脑袋了，所以得躺段时间才能醒。”
　　“恩。”我点点头。
　　一直到太阳落山，天色黯淡，我就那样坐在宇航的床边，从头至尾连姿势都懒得换。张东阳中间出去买过两次食物，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王月也来看过，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我的世界却好像只剩下了那个躺在病床的人，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我自嘲地想，以前英俊面貌不看，现在被毁容了却盯着看的不眨眼，我是不是有点，犯贱！
　　“美林，你回去休息吧。”第二天清晨，旁边的张东阳对我说。
　　我摇摇头，“你回去吧。我想守着他。”我想，看着他醒来。
　　张东阳又劝了几次被拒绝后只好放弃，他深深地叹一口气，“可能这事跟你也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宇航是爱惨你了。前几天你送他那条围巾，你没看见他那得瑟样，开心的不得了。我以为你俩早就顺风顺水了呢？”
　　张东阳是不是不知道，宇航已经有了新欢了？
　　“他…他有新女朋友了…”我感觉自己说话带着一股怨气，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不可能！”张东阳显然不相信。
　　“我看见了。”我不服气的顶回去，“个子高高的，长得还挺漂亮的。”
　　“长头发，波浪卷？”
　　“恩。”
　　“那是他表妹！”
　　“啊？”我惊诧，随即低头咕哝着“可是…可是…他母亲来找过我。”
　　“你就不能争取吗？”张东阳明白了我的话，一脸鄙视的看着我，“他父母是有点古板，爱讲老一套那些。但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转头看着一旁的张东阳，他目光灼灼，似要给我力量一般。他或许是一个很积极阳光的男孩，觉得凡事只要努力了，争取了，即使失败也不会再后悔。可是，我们之间…似乎不是仅凭一腔热情就可以解决的。我还是很感动，感动于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
　　握着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我惊喜的回头看着床上的人。他慢慢睁开的眼好像打开了我心里的窗户，一扇扇张开，哗的一下整个世界透亮透亮。
　　“你醒啦！”我激动地拉着宇航。
　　他却平静地扭过头，目光穿过我的肩膀，“东阳，给我拿杯水。”
　　他没看我，连余光都没有。我盯他的眼睛，乌黑的眼珠安静而淡然，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美林，陪了你一天一夜没合眼呢。”旁边的张东阳忙说。
　　“我又没让她陪。”冰冷的话语彻底浇熄了我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小温暖。
　　“你走吧。”一直，他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却一直看着他，一直一直，眼泪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你说什么呢，宇航？”张东阳看不下去了，提高了声音，喊道。
　　半天他都没再吱声，好像多说一句话都很浪费似地。我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了，要是还呆在这里，我就真的是自己找抽！所以我跑了出去。
　　没人拦我，我就一个人奔跑在医院的走道上，周围穿蓝白衣服的病人，探望的人，看病的人，来来往往，却都是陌生的面孔，一个都不认识，我一个都不认识，世界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辨识不明。
　　没地方可以去，所以我往宿舍走。
　　“听说了吗，夏宇航和林美林分了。”刚走到门口，我就听见一个声音。
　　“怎么可能，前几天美林还送宇航围巾，两人在一块儿挺开心的呢。”王月的声音传进耳朵。
　　“我前几天看见夏宇航和一个美女在一起，还手挽着手呢。”刚才的那个声音又说。
　　腿发软，我晃了晃，又迅速使劲儿站好。
　　不想再听下去，我转身下了楼，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操场。我沿着跑道一圈一圈的走，心想着，走累了自然就什么都不想了。
　　不知道走了多少圈，终于累的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我顺势倒在跑道上，什么也不顾不管了。急促的呼吸，呼吸，呼吸，我只听见心脏有力的跳动。
　　休息够了，我爬了起来，漫无目的地走。我走得很慢，走一步停一步，一直到…那个电话亭，彻底地停住。那个有些破损的电话亭，电话是用IC卡的那种，银色的外壳，有些地方掉了色，还有的地方甚至有轻微的凹陷，黑色的话筒亮亮的，看见模糊的影子，在路灯下面更加明显。我突然发觉，原来天黑了。
　　盯着电话亭，我没有动，思绪却像洪水一般奔腾不止。默然的，宇航的，太多的回忆，太多的过往都在它面前默默的发生，可是它却一直那样静静地听，细细地看，不言不语。为什么我变了，宇航变了，默然也变了，它却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它为什么不变！我一脚踹在电话亭上，它却还是无关痛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开始狂踹电话亭，踹！踹！踹！
　　“呜呜~~~呜呜~~~”我蹲下来，放声地哭，肆无忌惮地哭。
　　电话诡异地响起，我忘了哭泣，一直看着它响。电话那头的人很有耐心，一遍一遍的拨打，似乎就是在等着我接一样。
　　我拎起电话，却没有出声，因为我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要找谁。
　　“美林”
　　我怔了一下，也吓了一跳。电话竟然真的是找我的，而且还是默然！
　　我悄悄抹掉脸上的泪水，吸吸了鼻子回道“默然。”
　　“你好吗？”
　　这句话好像问进了我的心坎里，泪水又要冒出来的趋势。
　　“恩，挺好的。”赶紧止住泪水，我笑着说。
　　“真的？”
　　不知怎么，我开不了口。
　　“我…担心你。”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我心里一阵酸，干嘛总是说这种让我想哭的话！干嘛总是关心我！他该关心的是他的女朋友！我算什么！我只是朋友！朋友！
　　讨厌默然！我讨厌默然！！我死劲儿捂着眼睛，却仍然止不住眼泪从指缝里面流出来。
　　天突然黑黑的压了下来，电闪雷鸣只转瞬之间，暴雨就噼里啪啦的开始下，就好像天上有人倒水一样，哗啦啦的雨声遮掩了我的哭声。我扔下电话，冲进雨里。不知道去哪，只是不想再接着个电话，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不远处的另一个电话亭站着一个人，他手上的话筒还没有放下，就被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淋透。
　　而我们都不知道，再远一点的大树后面，藏着一个身影，看不清面容，只微见湿透的，颤抖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