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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变奏1 ...

  •   (一)

      腕上连着一大团血肉模糊的固态物,更前端戳出新鲜的白色指骨尖端——一片白光中伸出一只手臂,以一种怪异角度自下而上的延展。白光、怪草、奇石、拗梅、断了的的派克笔、碎玻璃小瓶、蔓延游乐场的荒草铁锈以及,……

      “!”
      “……”

      我忽然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白光,面前一个不耐的青年男子正坐在地上,顽固地把那枯树红花似的手臂直直地伸向我,凝固在空中。

      “拉我一把也不行?”

      我在忙着找刚踏出的那扇门。没人理他。他的那只似乎随时会流下肉浆的右手却仍然理所当然地长在那里,我向后望,他向前看。一个与另一个的视线方向,一条位于视觉中点的路无限延伸向两个方向,来与往格外分明。最远的地方是地平线,再远就没有了,——真要说有,就是白色的天。再加上暂时不能分辨是不是阴沉的天气。

      “拉我。”没人理他。

      路的两侧有状似潮湿的一排和另一排的二层旧楼,绿得像是死去多时的苔藓。用力仰头也只能看到和路同样宽的一条空白。上下两条平行线,人被夹在光线并不充裕的中间,前后左右里外都空落落的,尤其是地和空气的干燥让人不能踏实。

      “请你,拉我一下。我起不来,谢谢。”

      恩,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我这才看他。应该是属于残疾人的范畴吧,他却没有伸出那只健康的手,枯树红花间的指尖是新的骨,雪白雪白,很刻意地与那团红色蠕动的粘稠分离。很恶心,可是我记得我带了纸巾。好像有种状态叫感染,我准备先洗干净手,再去握他的。

      三分之二被填满的水瓶,没有必要刻意节约。撒了一地的水,无味的空气终于潮湿起来。抖了抖手上的水珠然后擦干,把还剩三分之二内容物的水瓶放回书包,我去握他伸出的手。

      相碰的那一瞬间,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那团肉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手上感到潮湿却并不沾染血迹,半点没有氧化的模糊的那一团还是粉色筋肉与鲜红粘稠。乍一看很恐怖,却半点不觉得脏。配上他满足的笑容,异常让我感到讽刺。

      他被我拉了起来。

      “你是谁?”他笑嘻嘻地向我展示着他那团血肉模糊的正面与反面,实际上没什么差别,只是让那几点白色的骨头扎到肉外面更多。有点疯癫的可爱。

      “我是在今天上午出车祸的,你看!”
      “你是……什么?”
      “我是个杀手啊,我的手还是能杀人的,你看!”
      “你……!你!”
      “怕什么怕?我都不怕你。”他笑了笑,“你看,我都不怕你呢。”
      “……”我突然觉得很无奈。

      两种迥异的思维方式,严重影响了沟通。干些什么好呢?周围有很多楼,我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小时候,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楼,我却不知道它们都是什么。对于我而言,楼再多,我什么也不知道,看见的都不是我能理解的,于是什么也没有。

      “是啊,干些什么好呢?”他状似清醒地点点头,又开始笑,“随便什么吧。”我却不想笑。他的那团粘稠还抓着我的手。只是看的话,他的手似乎是完整的,与正常手的关系仅仅是被剥了皮的香蕉与另一只香蕉。但是他的手抓着我的,抓着。我的手像是被扳手钳住的一个螺丝。

      “先放开我好不好?我是不是应该再洗手?”我问。

      “再?你为什么要用再。”他的笑突然就截住了,那团扭曲的筋肉骨的混合物固执地收紧,我被抓握得有点疼,却不敢反抗。他直直地望进我的眼睛,他的任何感情我都读不懂。我一句话也不敢说,我忽然想起了他说他是杀手。不敢,什么都不敢,这就是我。

      “我恨,真的,我恨。我还是有手的,它还是能用的。”

      近乎偏执的咕哝,他残缺的肢体握得更紧了。如果他确实在悲哀的话,那我已经懂了。我轻轻地,但坚定地回握他的手。

      “恩,我信。”
      原来我还是敢为他做一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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