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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施安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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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桑大娘拿着针线坐在廊下,一边看着桑怀远用沙盘练习写字,一边听雷和桑德斯闲聊。
“……最让人心疼的就是那些书,”桑德斯捡起雷劈好的柴码到一边,“大先生一辈子的收藏就这么给毁了,连一点纸屑都没能留下。”
雷拿起另一块木头放在柴墩上,抬头看了一眼老宅。
“老宅里也有很多藏书,不知道现在都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
桑德斯摇摇头,“应该不在施大人手里。”
“施大人?”
“是的。大王把老宅和那些藏书全都赐给了施大人,但他……”
“施安之吗?”
“对,就是他。你还记得他?”桑德斯有些惊讶。
雷点点头,“他常来找父亲鉴定一些善本。我记得他在东大街上开了一间古董店,叫典藏阁,似乎生意并不怎么好。”
“是的,您的记性真好。”桑德斯笑道,“虽然老宅是赐给了他,可施大人从来就没有搬进去过,他还让人把老宅封了起来,不让任何人侵扰。大家都说他不愧是春明先生的弟子,有情有义……”
“哼!”廊下,桑大娘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桑德斯扭头看了老伴一眼,接着又道:“后来吴兵把老宅给洗劫一空,包括那些藏书,全都不见了。”
“我不信是吴兵干的,”桑大娘插嘴道:“那些当兵的抢金抢银我信,要说抢书,打死我也不信!在他们眼里,那些书也就是些破纸片!”她转向雷,“我就说是那个姓施的干的,可他们谁都不信!”
桑德斯冲着老伴摇摇头,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施大人……”
“我也没理由喜欢他!”桑大娘白了他一眼,扭头对雷继续说道:“那个姓施的惯会做表面文章,从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当年你母亲还没嫁给你父亲时,他就经常……”
“咳咳,”桑德斯赶紧咳嗽几声,“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
桑大娘一愣,眨眨眼,笑道:“看我,真是老糊涂了。但我就是不待见姓施的那个混蛋!他是你祖父的学生,也是由你祖父举荐给大王的,说起来老爷应该是他的恩人,可他呢?却是恩将仇报……”
“是他传的那个旨,这老婆子就把人家给恨上了。”桑德斯截着她的话向雷解释道:“其实施大人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坏……”
“怎么没有?!”桑大娘扔开针线,气呼呼地站起身。“老爷子被抓的时候,他正在大王面前当红,当时只要他站出来说上一句话,大王也不至于下那个灭门的旨意!”
见桑德斯张嘴想要反驳,她赶紧又道:“就算是大王铁了心要杀老爷,以他的能力,总能救下我们大先生吧!我们大先生可是一直都是反对他们打雷岛的,大王也完全没有理由杀他!还有,”她再次转向雷,“要不是他跟你父亲说,雷岛比越州安全,你父亲也不会让你母亲带着你们去雷岛!冲这,我就恨他一辈子!”
桑德斯摇摇头,叹道:“唉,其实那时候他的处境也挺难的。当初他也是附和二先生的主张来着,吴兵打来时,大王没有迁怒于他就已经是万幸了……”
“附和?!”桑大娘两眼一瞪,“朝中最先提出要赶走雷人的可是他!二先生那个傻瓜只是被他当枪使罢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后来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不是又改而同情雷人了吗?不然我们大先生怎么会跟他成为朋友……”
“朋友?!哈!”桑大娘仰头打了个哈哈,“他那是居心不良!你没见他看我们夫人时的那个眼神吗?跟狼似的!我就说……”
“又来了又来了!”桑德斯有些生气地打断她,“你不喜欢施大人是你的事,别带累上夫人的清誉!”
桑大娘一窒,不吱声了,拿起针线默默坐了回去。
桑怀远支着下巴好奇地望着他们。桑大娘见状,伸手弹了他一个脑蹦儿。桑怀远吐吐舌,重新拿起沙盘。
“那个施大人,现在怎样了?还在越州吗?”雷问。
“去了大周。”桑德斯答道,“吴王想招徕他,他不肯归顺吴王,就带着家人逃去了大周。”
桑大娘忍了忍,却没忍住,嘀咕道:“说得好听,什么不愿当亡国奴,到了大周还不一样是亡国奴!”
她看看桑德斯,又看看雷,终于还是不吐不快。
“吴兵撤走之后,有人看到从他家城外的宅子里拉出好几十辆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清一色都是山人镖师押的车,听说是拉去大周的!我就奇怪了,他出身寒门,典藏阁的生意又不好,他又一向自诩清廉,哪来这么厚的家底?所以我才怀疑是他偷偷把老宅给搬空了,然后又嫁祸到吴兵头上。”她抬头看看别院的废墟,“搞不好别院也是被他抢了之后再放火烧掉的!不然别院里那么多东西,怎么连一点点零碎都找不着?大火也不至于烧得那么干净彻底吧!”
“瞎说,”桑德斯不以为然,“当初别院被官府没收后,就算还能剩下点什么,只怕后来也被偷个精光了。再说老宅,还用得着去偷吗?它早就是施大人的,施大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它搬空!”
“哼,那是你不了解他那个人!那个姓施的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名声,当年要不是……”桑大娘看看雷,止住话头挥挥手,“算了。以前夫人就说过,这人惯会沽名钓誉!”
桑德斯有些无奈地看看老伴,对着雷笑道:“这老婆子,一旦认定了什么事,谁都别想改变她的看法。她认定了施大人不是好人,只怕施大人这一辈子也别想再翻身了。不过,我倒是真的认为施大人这人不错,当年我们被赶出城时,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他,他还特意停下马车问我们住在哪里,怎么生活,还送了我一锭银子。”
桑大娘一听就竖起眉毛,“那锭银子是他送的?!你不是说是二管家给的吗?”
“确实是二管家递给我的,”桑德斯憨憨一笑,“我这可不算是说谎。”
“你……”桑大娘气得一针扎在自己的手指上,不禁叫出声来。她一边吮着手指,一边愤愤道:“早跟你说了,离那人远点!那人惯会做这种小恩小惠的事,也就是你们这些人会上他的当!”
桑德斯看着她宽厚地笑了笑,没吱声。
桑大娘瞪了他一会儿,泄气道:“哼,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他是什么人的!”
“你说的二管家,”雷问桑德斯,“是老宅的那个二管家吗?”
“是的,”桑德斯答道,“施大人把老宅的下人们都遣散了,老管家也放回去荣养了,就只留下二管家一人看守老宅。”
“我记得他,”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还有个兄弟,外号叫‘黑三’,以前经常在外面惹事生非。”他抬起头,“那现在这个二管家在哪儿?还跟着施安之吗?”
“是的,他跟着施家的人一起去了大周。不过黑三留了下来,替施大人照管典藏阁。”
雷点了点头,桑怀远却偷偷瞅了他一眼。
桑大娘问:“我怎么听说这典藏阁已经成了善喜堂的产业?”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桑德斯道:“也许是施大人见这千里迢迢的不好管,就把典藏阁卖给了善喜堂吧。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是周国的官商,施大人又在大周,这倒也说得通。倒是那个黑三现在发达了,成了典藏阁的大掌柜。”
“我也听到有人叫他三爷。”桑大娘叹了口气,“唉,这个冬天城里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大家连吃的都没有,谁还有钱去买什么古董!真不知道他这古个董店是怎么开下来的。”
“没有人买,总有人卖啊!”桑德斯一语道破天机,“那个黑三心狠手辣,好多人的传家宝就是这么被他三文不值两文的给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