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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不知道的事 ...

  •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你的泪滴像倾盆大雨碎了满地,在心里清晰。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狠下心……”

      颤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晚间寂静的录音室里,显得格外哀伤。女孩越来越浓的哭腔和鼻音,让坐在录音室里的我,也感到一阵心碎。仿佛那一刻,我可以清晰看到她脸颊划过的滚烫泪水和因悲伤而扭曲的美丽面孔。

      这是我手里唯一一档现场的节目,一般都在周三晚上八点播出。主要是分享一些听众的来信,或者接听电话。大部分听众打来都是为了点歌。慢慢的,这个节目也就变成了一个专门送祝福的频道。

      今晚有些特别,我接了一个女孩的电话。话筒那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一切力量唱着刚才那首歌。我没有阻止,倒不是因为我正巧认识她,而是我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如果这样做就能让她发泄出来,那该多好啊。

      控制室的导播有些担心节目效果,示意要断掉这个电话。我挥手表示由我来处理。

      等女孩唱完,我轻轻对她说道:“其实有些事,我们总是到后来才看明白。有时候我们总是在和某些人某些事擦身而过,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错过了才知道后悔。但同时也有些事,是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挽回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将当年最美丽的回忆珍藏起来,告诉自己,不要忘记曾经真心爱过的点点滴滴,这就够了。”

      然后我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再挑了另外一首曲子,并说道:“今晚很冷,我知道你的心也很冷,找个温暖的地方,尽情大哭一场,带着这份最真的祝福,重新开始吧。”

      导播在外头伸出大拇指,同时正好将女孩的电话切回导播间。

      。。。。。。。。。。。。。。。。。。。。。。。。。。。

      三个月前,我破天荒被同事拉去参加一个集体相亲的活动。

      虽然我对相亲也没逆反情绪,但毕竟这种靠一次见面就想找到心上人的想法,对我来说,实在不算实际。

      但同事盛情难却,又加上同单位好几个女孩打算结伴参加,若我突然拒绝似乎显得有些不合群。所以权衡利弊之后,我决定,就当是去治疗一下本人极为严重的人群恐惧症吧。

      会场很热闹。早听新闻里说,眼下社会上最多的就是剩男剩女,看来还真不是虚报。听同事们说,这活动还得报名和通过筛选,否则就算你想进去,也未必轮得到。唉,听大家这么一说,我不免还有些沾沾自喜,看来自己还是符合条件的一个。

      活动有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基本上就是一大堆人坐在一起,互相介绍自己的情况。若是有看对眼的,就上去打个招呼,多聊几句。对我来说,这些都没啥吸引力,倒是坐在身边的一个个头矮小的女孩,特别引起了我的注意。

      从外形上看,她完全可以用小巧玲珑来形容。个子不高,却身材匀称,穿着一件灰色呢制短版小西装,黑色的马裤和一双高跟短靴。不仅可爱,还透着几分灵性。皮肤白皙夹着一层甜甜的粉色,圆圆的脸上镶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鼻翼两边,还有些隐约的雀斑,她也没用遮瑕盖住,反而叫人觉得,真实与可爱。

      而她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她那活蹦乱跳的性格。很积极地和周遭的男生攀谈,时不时还会抓过不相干的人,把大家介绍到一起。除了主持人外,这热情的丫头完全就是个称职的红娘。因为坐在她旁边的缘故,我也“深受其害”得被拉进了一堆男女当中。这实在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以本人的个性,是只有对着特别熟的人才会话痨的。所以我的过分安静和她的过分活泼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当然在这样的场合下,最受欢迎的,肯定不会是我这样的人。

      最后,这一个小时的活动里,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无功而返的人。不过也没关系,幸好我并不在意这个结果。离开时,那个活泼的女孩拉住我,可能是刚才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她竟然邀请我和她去一起喝杯咖啡。我暗自觉得有趣,可能个性开朗的人和个性内向的人就应该做朋友,因为有人愿意说的同时,一定得有人愿意听才行。我的那几位同事早就重色轻友得被几个不错的男生邀走了,我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跟去。正好女孩的邀请给了个合理的借口,我也就答应了。

      两人找到最近的一家星巴克,各点了自己爱喝的咖啡。她说话语速很快,甚至可以说是急促。好几次我都有种快要被说晕的感觉。谈话间我大概了解了一些她的基本情况。她叫胡蝶,还真有点人如其名的味道,在我看来,她就像一只喜欢在花丛中飞舞的美丽蝴蝶。

      “我看你好内向啊,去参加这种活动,个性太内向可不行哦。”她仿佛一个经验十足的媒婆,竟然教起我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本来也不是自己想去的,又何必太认真呢。

      胡蝶告诉我,这已经是她这周第三次参加相亲活动了。我有些吃惊,不明白她明明比我小两岁,为何要如此心急找男朋友。

      “我空窗半年了”,她拿起咖啡杯轻酌一口,继续说道,“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为什么,一个人不好吗?”我大概是太独立,太习惯一个人了,对一些女孩子不能忍受空窗这件事,一直都无法理解。

      “不是”,她的神情突然变得黯淡下来,刚才的神采熠熠一下子消失了,“我想忘了之前那个混蛋。”

      “哦,原来是这样。”听多了感情故事的我,一下就明白了,又是个有情伤的女孩。

      “我们分手已经半年,我也该重新开始了。”

      “说得也是。”我轻轻点头,有些事不是我这个外人能评判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倾听。

      “唉,瞧我,又提起他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我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样子格外甜美,左边脸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没关系。”我淡淡地回答,其实的确没什么关系。每个人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件心事,堆积久了就想说出来,有时候未必可以跟亲近的人讲,向不相关的人倾吐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因为不相干的人过了今天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你不必担心他们对你的看法,更不必担心他们会为你难过。

      “翰云,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嗯,你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她刻意放慢语速,也放低了声音,生怕被周围的人听见,其实我们周围压根也没有人。

      “我和之前的男朋友交往了快三年,后来分手了。” 她似乎是有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他本来一直挺好,对我很关心很爱护。我父母也很喜欢他,两家大人都见过面了,打算今年年底就要结婚的。”

      “那为什么……”我问道。

      “从去年年底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有些变了。”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他变得忽冷忽热,有时候会不接我电话,或者不回我短信。后来他更加冷淡,我甚至都觉得,他是在故意躲我。反正他就是没那么在乎我了。”

      “你有问过他为什么吗?”

      “问过一次,他说他对我没有变。可我不信,但后来也不问了,反正也问不出结果来。”胡蝶的眼里明显流露出不满。

      “就因为这样,就分了?”

      “嗯,从那时候起,我就老在发脾气。每次我一不高兴,他就只会道歉。也不跟我吵,也不跟我凶,弄得很没意思。翰云,你懂这种感觉吧,一个连架都懒得跟你吵的人,还有什么意思跟他在一起呢!”

      “所以,你提了分手?”

      “不是”,她越说越激动,当我提到谁提出的分手时,她更加表现得咬牙切齿,“是他提的,他受不了我了。”

      “是吗。”这不是问句,只是一句感叹。从话语里我大概听出了他们的问题,可毕竟我不了解情况,没法给她任何建议。

      “唉,我也知道我有时挺任性的”,她默默低下头,“但我是真的很爱他,如果是我错了,可以跟我讲清楚,我会道歉的。”

      她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眼睛开始泛红,充满了湿润的光。

      “好了,别想了,都过去了。”我只好敷衍似的安慰了她一句。

      “没事,我很坚强的。我会找到下一个好男人的。”她抬起头看着我,故作坚强的表情里,却闪烁着强忍的泪。

      “那就好,不要放弃希望,你会遇到的。”

      “嗯!”她又一次笑了,虽然这次明显是装出来的。

      。。。。。。。。。。。。。。。。。。。。。。。。。

      告别了胡蝶,我坐在回家的公车上,脑海里依然是她带笑的脸,心里想到一句话:笑的最灿烂的人未必就是心里最快乐的那个。有时候人所表现出来的正是心里做不到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还是老样子,继续工作,继续一个人,继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直到有一天,我收到胡蝶的短信,约我出来见面。我们再次来到那家星巴克,面对面坐下,她有些憔悴,即使用了粉底还是能依稀看到黑眼圈。我有些关心地问:“最近怎么了?没睡好吗?”

      “没什么。”她失去了之前的光彩,整个人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

      “有事就说出来吧,这样会好一些。”我确实不愿看到一个曾经那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变得如此憔悴,心疼地安慰她说。

      “我还是忘不了他。”她喝一大口咖啡,然后说了这句话。

      “那就去找他,把心里话说出来。感情嘛,本就是需要沟通的。也许之前大家都有不对的地方,冷静想清楚了,也不是不能破镜重圆的。”

      “嗯,那天和你分开之后,我就回家好好想过了,而且我也听了不少你的节目,在节目里你开导别人的话,对我很有启发。我想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了,我想回去找他,跟他道歉。以前我真是太任性了,不懂得珍惜他对我的好。现在我都明白了。”

      “这不是很好嘛,我支持你。”我窃喜着会心笑了,没想到自己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说辞,竟然还帮到了一个人,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欣慰感。

      “可我找不到他。”她这时的表情实在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叫我都忍不住上前抱抱她。

      “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好像从单位辞职了,以前的手机号码也停用了。我打电话去他家也没人接。他父母都在外地,以前都是他一个人在外头租房子住。我甚至去了他的家,房东说他半年前就搬走了,正好就是我们分手以后。”

      “这可难办了。”

      “为什么要那么绝情呢?就不能让我解释一下吗?”

      “你别这样,应该会有办法找到他的。现在信息交流那么方便,网络又那么发达,肯定可以的。”

      “嗯,我也打电话去过他家,他妈妈说他也没有回家。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我能帮你什么?”

      “你每周三晚上不是有档节目会接听众来电或是读来信吗?”她的眼里露出恳求的讯息。

      “你是要我替你在广播里头找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好吧,我试试看。”我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方法能不能成功,但看到一个愿意为爱放下一切的女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

      。。。。。。。。。。。。。。。。。。

      周三终于等到了。我答应了胡蝶今晚上会替她播一条寻人启事,希望能找到那个他。

      快进录音室前,同事琳琳突然跑来,递给我一封信。

      “翰云,幸好你还没进去,我今天早上去传达室拿报纸的时候没注意,这里有一封听众来信给夹在报纸里头了。”

      “没事,没事。”我安慰了她两句,拿着信走进录音室。

      在播歌的空挡,我打开了那封遗漏的信,字迹很工整,一看就是位年纪较大的听众。信上说,她是一个男孩的母亲,最近她的儿子因白血病刚去世,前天她在整理儿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便签纸,是她儿子临终前交代的一些事。其中有一条是一定要在今天给他当年的女朋友送一份生日礼物。由于时间太赶,又不在同个城市,这位母亲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女方第一时间收到这个消息。我仔细读完了信,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连空气都无法畅通进入到肺里。眼睛越来越模糊,一直往下看,看到对方的名字,泪水终于忍不住打到了信纸上。

      我想起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位名人写的一段话:“有时候,在恋情已经结束很久以后,我们才渐渐醒悟,原来那时候,我们爱那个人的方式,错了 …… 然后,我们就忽然很想把那个人找回来,重新再爱一遍 ……”,可那个名人并没告诉我们,如果找不回来了,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她在听,因为今晚我本来是答应要替她找他的。可惜,那条我编好了的寻人启事再也用不到了。外头很冷,刮着北风,录音室只有我一个,和手边一台存满歌曲的手提电脑,安静得让我感到害怕。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最后我决定把男孩写在便签纸上的话念出来:

      小蝶,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叫咱妈无论如何都要给你送份礼物。我知道你最讨厌我动不动就说对不起。每次你发脾气,我都只能说这三个字,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可以让你不生我的气。我一直都在爱你,正因为太爱你,才更怕看到你伤心。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也原谅我的不告而别,这是最后一次再和你说声——对不起。

      读完这段话,导播示意进来一通电话。直觉告诉我,应该是她,所以我接了。那头的女孩,唱着《你不知道的事》,哭得歇斯底里。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我强忍着泪,和她一起度过了一个心碎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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