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口》安*凝

21、叶霁琛

　　【叶霁琛：】

　　几乎就是瞬间，包间里传来一片枪声，我心里一沉，完了，这下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进了包间，我被吓傻了。那场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怎样的惨啊，简直就是横尸遍地，血迹斑斑，让人不敢卒睹。所有在包间里的人都倒下了，黄老头肥胖的身体失去了往日的张扬和跋扈。寂静中，只听见一个呼救的女声。

　　那是杨念蓁，是杨念蓁！我浑身上下都随着她的哭泣而阵阵抽疼。她趴在奄奄一息的雷博身上，哀伤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一刻，我的心碎了一地，如同地板上再也敛不起的鲜红的血液。几个共事了将近5年的弟兄，昨天还在一起谈笑风生，今日——就一瞬间——已阴阳两隔。从此，我再听不到他们的笑声，看不到他们关注的眼神。

　　我艰难地呼吸着，强忍眼中几近决堤的泪水，不让警察看出一点破绽，配合医生将雷博往救护车上送。

　　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余光看见强子正表情凝重地独自等在门口。他不敢向前，相信事先安排的更多的接应弟兄也在不远某个暗处注视着明处发生的事情。

　　我给强子递了个眼色，告诉他小金牙已经死了。他瘪着颤抖不已的嘴唇，脸通红，等着装成路过的小金牙的朋友，去认尸。

　　雷博伤到了左胸，杨念蓁伤到了右肩。现在能光明正大在警察和医生面前走动的人只有我一个，我把杨念蓁送到救护车上，就陪着伤势更重的雷博上了另一辆车。

　　他的情况很不好，医生在给他急救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叫我：“琛子……琛子……蓁蓁呢？她也受伤了对不对？”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然后咳嗽，嘴唇泛着可怕的白色。

　　我赶紧坐到他跟前，抹了把泪，“雷哥，我在。大嫂她肩膀擦伤，在另一辆救护车上了。”

　　“唉……见不到了……”他痛苦地皱眉，“琛子……我不行了……给我张纸，我写几句话留下……”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沙哑地让人心痛。

　　“雷哥，别胡说，医生正在抢救，会没事的！”我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仪器声，觉得浑身的血液此时都冲到了头顶。雷博不能有事，他还有这么多兄弟等着，他还有杨念蓁要照顾，他们说好要一生一世的，连我都抵不住他们炽热爱情的俘虏准备撤退了，他可不能有事！

　　雷博艰难地摇头，嘴角扯出一丝无奈或者有那么点超然的笑，“别傻了……我清楚……拿纸……”他固执地说。

　　我急忙掏口袋，找不到纸，就拆掉了半盒香烟，将烟盒撕开递给他，又从护士那里找了一根笔。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握住笔和烟盒到自己的眼前，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力气已经不够了。

　　“算了，”他松了劲，闭闭眼睛，极其失落，“琛子，把氧气罩揭开，我留录音吧……”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我觉得此时的他脑子异常清醒。好，我拿出手机。

　　“弟兄们……我雷博这辈子……有幸……和你们一起……若你们还看得起我……今后……见到琛哥就是见到我……”他说完这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手不安地抓着胸口，憋得脸通红。我赶紧把氧气罩给他戴上，看着他起伏的胸脯，眼泪刷地流下来。

　　“还有……”他用抓着胸口的手扒开氧气罩，“蓁蓁，我的蓁蓁……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完满的……婚礼……蓁蓁……你和琛子都是有文化的人，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跟着琛子过吧……他人品好，感情细，你跟着他……我……放心……”他说着，我吃惊地看他的时候，发现他一点没有看向我的打算，他就这么决定了么？决定了他心爱女人的命运，决定了我的命运？

　　“蓁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我需要……”他突然停下来，喉结向上浮动，很久都没归位，接着，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流进耳孔里。

　　他费劲地摆手，示意不要录了。然后对我说：“琛子……她是好女孩……我知道走上这条路就玩不起感情……可是……”他又一次哽咽，大口大口地想要吸入新鲜的氧气，我赶紧把氧气罩盖在他的口鼻上。

　　这时，他猛然抓住我的手，那力道像是每次发狠的时候，“雷哥！”我大叫，怕他撑不下去，“你要撑住，大嫂还等着你呢雷哥！”

　　他摇头，“替我照顾她，琛子……别嫌她以前是我的女人，她真的……很好……琛子，她怕黑，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把她和弟兄们都托付给你，我就放心了……琛子，拜托你了……”他又使劲紧了紧握着我的手。

　　“雷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悲伤地冲他笑，虽然这笑我自己就算看不见也知道比哭还难看，可是我心里不能没有希望，“没事的，到医院做了手术就好了，雷哥，你有福气，能遇到这么好的大嫂，有一帮崇拜你的兄弟，你不会有事的。雷哥，后半辈子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呢，没有你，大嫂怎么办呀，我们弟兄可怎么办呀，雷哥，你要挺住……”

　　雷博被推进手术室，我有种感觉，我的命运从此改变了。想想前几天要撤退的决定，忽然觉得人算真的不如天算。

　　望着医院苍白的日光灯，还有让人呼吸困难的手术室大门，和雷博相处的一幕幕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像过电影一样，回忆着过往的五年。

　　是，他是个粗人，没有多少文化，可是他重情义，把手下当同胞兄弟，自己得到一碗，就会给兄弟们各分一匙。

　　他是东郊的□□老大，他霸气，他凶狠，他爱恨分明。

　　他又执着，对心爱的女人万般柔情。

　　我很难说他是个怎样的男人，被警察恨，被兄弟们崇拜，被我敬仰，又被杨念蓁牵挂和深爱。

　　说他是坏蛋，心狠手辣除掉小人的坏蛋，可他对弟兄们却是春天般温暖。有人曾说只要有人只手遮天，□□也会有自己合理的秩序。这一点在我们一起建立起来的物流公司已经得到验证，从来分散经营的小摊，在他的整合之下，现如今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就连政府下派的管理所都感叹他的管理能力。

　　可说他是好人，他毕竟是用拳头打天下的地痞，丧生于他手下却巧妙祸转他人的可怜虫不计其数。

　　雷博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可虽然矛盾，我心里却对他无比爱戴。

　　站在手术室门前，我耳边依旧回响着餐馆包间一阵阵清脆的枪声，让我错觉子弹并没有常规地停在哪里，而是一直在这时空中乱窜。

　　这一刹，我的灵魂有些抽离，不敢相信雷博这个时而严谨时而坏笑的男人此时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无影灯下接受抢救。突然，身后的脚步声打断我的迷茫，警察叫了我的名字。

　　于是，我真的确信了，唯物的子弹着实停在了我大哥的身体里，可唯心的子弹却没有章法地在我脑袋中乱撞，那弹道，很奇特，如果可以显影，也许是一个人曲曲折折的人生轨迹。

　　警察例行着公事，询问事情经过。我将昨天和雷博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如悉奉上。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们没有怀疑我，暂时将事件性质定为□□火并。

　　这时，一个小护士急匆匆地跑来，环顾了一周，似乎发现只有我是可以询问的人，于是低声问我病人的情况。

　　听到她说她是为今晚送来的女病人问，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让她回去告诉杨念蓁，雷博还在手术，情况不遭，不要着急。

　　她欢快地应下来，转身就走。我看了看周围的警察，在小护士走到走廊拐弯处时，不着痕迹地叫住了她，紧接着跑了过去。

　　角落里，我问了问杨念蓁的伤势，小护士说没什么大碍，我才放下心。然后，悄悄塞给她一沓现金。她紧张地推着不要，我好说歹说，甚至出卖了微笑，看着她羞红的脸颊，我第一次为这种出卖倍感欣慰。似乎她没觉得我是个坏人，就忐忑地收下了。我请她照顾好杨念蓁，不要流露出关于雷博受伤的任何具体情形，因为，她是医生，她对此有敏锐的感知力。

　　半夜，我都不知道自己悬着心在病房门口来回走了多少回。强子风风火火地赶来说小金牙已经送去医检，“琛哥，雷哥情况怎么样？”他皱着眉头一脸愁容。

　　我看着他，回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将我钳制在肮脏墙上的情景。他跟着雷博比我早，如果雷博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更不好受。

　　我转脸看着“手术中”的红灯摇摇头，不想他看到我眼中就要抑制不住的泪水。

　　后半夜，灯灭了，医生急匆匆走出来问谁是叶霁琛。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说我是！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那大夫一头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刚要挥拳，就被旁边的警察制止住。“不要冲动！”他们大喊。

　　“他不能死！不能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叫着，似乎只要声音大了，雷博就能听见我的呼唤。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受不了医生这种道歉，我要雷博活着！他必须活着！

　　那医生不知是这种情景见的多了，还是警察的存在给他吃了定心丸，反正他不怎么害怕，接着用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现在有个紧急的事情，死者在手术前要求捐献眼角膜，说他女朋友需要这个，并在志愿书上签了字，委托您全权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