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病 ...
-
檀木佛珠一颗颗缓慢地从指尖滑过掌心，容颜肃穆的僧者低眉垂目，眼神却不由自主被身边斜卧的白衣人吸引过去。那人闭着眼躺在地上，一头白发披散，往日淡定从容的眉目在此刻憔悴非常，脸颊更渗出一股不自然的红晕，一页书伸手探了探素还真的额头，然后嘴里叹了口气。
热度，又上去了。
是的，素还真正在生病。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小小风寒，谁也没有在意。
毕竟素还真自己就是苦境三大神医之一，莫说风寒，就算这病再重个十倍，也难不倒他才是。只是一页书忘记了，有句名言叫做“医者不自医”，素还真或许会关心他身边任何一人的伤病疼痛，却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回事。故而，不经意中小病渐成沉疴，一页书再见素还真时，对方正拖着高烧未退的身体颠颠倒倒行在密林之中，看见僧者，他只来得及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人就已经一头栽了下去，彻底昏迷。
“素还真！”
伸出的臂弯刚好接住颓然倒下的儒者，皮肤相接的地方温度高得惊人，不用问，一页书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担忧——既恼怒对方不爱惜身体，又同样担忧素还真病重的身体。
打横抱起即使在昏迷中也眉头紧锁的白衣儒者，一页书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下却是一沉——天上乌云密布，却是要下雨了。
果然，刚抱着素还真走了几步，大雨便倾盆而下，一页书低头看了看怀中脸色愈加难看的儒者，再思及最近的村落离此地也有百里之遥，僧者只得转身向记忆中山洞所在的位置疾行而去。
小心翼翼将素还真放在地上，一页书熟门熟路地从对方怀中掏出了十数个瓶瓶罐罐，可是打开逐一检查后，各种伤药解毒丸补气丹倒是一应俱全，可偏偏没有任何一种能够治病。
叹了口气，一页书心神微微恍惚了下，他知道素还真有随身携带丹药应急的习惯，只是从他所带丹药的种类，不难看出清香白莲日常所面对的都是些什么状况——受伤、中毒、内力枯竭已是家常便饭，所以带上的全是应付这些情况的药丸，对于偶尔像现在这样把自己身体折腾得累病倒的情况，素还真反而没有准备任何应对措施。
一页书微微皱起眉，他回想起有几次前访琉璃仙境，素还真明显状态极差却依旧强打精神处理各种武林杂事，屈世途在儒者身后一脸的欲言又止和不赞同的表情。此刻想来，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素还真累得病倒已非一次两次，若不是今天巧遇，素还真到底还打算瞒他多久！
“……前辈……”
心中怒意方才升起，一声微弱如呻吟般的呼唤便适时浇熄了他心中冒头的怒火，一页书低头看去，便见方才还昏迷着的素还真眼帘颤动着似要醒来。白衣儒者双唇微翕，双眼似闭非闭，湿漉漉的水光依稀在浓黑的睫毛下闪动，显得极为茫然和脆弱。
“素还真？”
一页书放低了声音轻唤对方的名，病中的清香白莲极缓地眨了下眼，却并非是听见了僧者的呼唤，而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前辈……”
他微微抬起手，像确认什么般在空中划过，然后在碰触到一页书衣袖的瞬间合拢五指紧紧揪住。
“……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长长的睫毛颤了下，明显有些烧糊涂了的贤人在霎那间放松了表情，并朝一页书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天真的笑容，他抓着僧者的衣袖在脸颊边蹭了下，然后带着满足的神情重新睡了过去。
一页书愣住了。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素还真，温和的、宽容的、隐忍的、伤痛的、坚强的、脆弱的，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卸下所有心防，像个孩子一般的素还真。
他忆起他们初见那年，素还真的眼神还未像现在这样满含沧桑，那时的清香白莲笑容明亮，眼神总带着锋芒，看向他的时候神态恭敬却也略带拘谨……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那样充满朝气的眼神渐渐改变，褪去棱角，变得温润可亲，可真正的情感却被压抑在一层又一层的理智之下，再也难得一见。只是偶尔，素还真瞥向僧者的眸光，比以前更加的信赖和仰慕，曾经的拘谨渐渐消融，逐渐混杂成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
心中有一处忽然柔软了起来，一页书看着素还真熟睡的容颜——他知道对方太累了，既然清醒的时候素还真无法放任自己享有片刻休息，那么在他昏迷的时候，就让一页书来强迫他执行一个病人应有的权力。
僧者动作轻柔地将病人再度抱起，似乎感觉到了失重，素还真轻轻打了个寒颤，便缩起肩膀迷迷糊糊主动向一页书怀里靠去。僧者微微笑了下，然后一手揽住素还真的腰，一手将白发贤人的头固定在自己的肩窝处。
霎时，满怀莲香。
僧者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笑得多柔和和宠溺，他只是轻拥着白发儒者，低声耳语。
“好好睡，素还真，等你醒了……”
低呢的话语逐渐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终至湮没，不复得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