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圆舞曲》萧茵

6、第 6 章

　　5 旧事重提

　　林骛霄一觉睡到了中午。睁开眼，看着昏暗的房间，还觉得是清晨。
　　他一时间恍惚了起来，分不清楚这是在自己家里还是在哈佛。
　　那时候一心读书约会还有各种课外活动，忙得很不得有三个自己。每天六点钟准时起床，半夜十二点钟还未归家。
　　唉，为什么脑子一热，就退学了呢。
　　好像是因为有一个警察来对他说：林骛霄先生，警方怀疑你有吸毒行为等等等。
　　从警局出来，那警官对自己说：不要再到处乱交女朋友了，学习是正道。
　　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各种意外，自己的女友们好像纷纷都倒了霉运，不是出了车祸就是家中有难。
　　那时候林骛霄还不懂，真心的以为自己是个霉星，就真的去好好的潜心读书。
　　盛夏之时，林彦杰来到了哈佛校园，在烈烈的阳光之下等待着林骛霄，不容分说的将他拉上车。
　　就是在那一天，林彦杰用灼热的眼神看着他，说：骛霄，好好念书，少和女人在一起。
　　他没说爱他。
　　但是那种眼神已经分明是要将林骛霄拆了然后再吃下肚。
　　林骛霄不是傻子，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明白了这一切。

　　他名中有一个骛字，所以他爱自由不爱束缚。偏偏林彦杰不懂，硬要将他占为己有。
　　看着阳光下林彦杰灼灼的目光，林骛霄突然醒悟，原来林彦杰在林家的势力已经如此强大，强大到他在异国搞这样的手段，老爸也未曾察觉。
　　哎，就是那时候开始决定要积蓄力量，维护自己的利益的吧？
　　他不再认真读书，一天到晚声色犬马，与不同的女人回家。
　　真正一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堕落的公子哥儿架势。
　　第二年，所有的科目亮红灯，他也毫不在乎，嬉皮笑脸的看着那些痛心疾首的教授，然后脸不红气不喘的拿着退学通知书走人。

　　林骛霄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都是些旧事了，还想干什么。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林家，可是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连自己的领土都要被人夺走了，还要那些身外的东西干什么。

　　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林骛霄笑嘻嘻地看着老管家一脸责备地给自己拿来拖鞋，乖乖穿上。
　　“沈耀灵呢？”他坐在餐桌边，咬着吐司含糊不清的问。
　　“在客厅，看电视呢。”老管家答道。
　　一时间好奇，林骛霄走出餐厅，探头探脑的望了一眼放在客厅的电视。
　　哈，猫和老鼠。
　　林骛霄差点晕倒。
　　“嘿，你这个懒虫。”沈耀灵看到是他，笑道，“一上午都不见你下来。”
　　“少爷生活么，就该这样啊。”林骛霄自嘲道，“然后接下来应该开着车去找别家的漂亮小姐。”
　　沈耀灵扬眉，一脸鬼祟地问：“那你究竟有多少女朋友。”
　　林骛霄一愣，低头，微笑。
　　“不，我没有女朋友。”他轻声说道，“我怎么会有女朋友。”
　　沈耀灵蓦然想到昨天林彦杰对自己的威胁。
　　这么多年，只怕所有要接近骛霄的人，都会得到这样的威胁吧。
　　对于眼前这个人的爱，却是远远比不上自身安全的重要的。

　　骛霄，可怜的骛霄。
　　只因为一张脸，他失去了多少自由？

　　难怪他那样寂寞。
　　察觉到沈耀灵怜悯的眼神，林骛霄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沈耀灵有瞬间的失神。
　　清醒过来，林骛霄已经走回餐厅，继续他的早餐。
　　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是感激，感激自己理解他。
　　还是嘲讽，嘲讽自己自不量力的同情？

　　他正为美人薄命惆怅着，只见一女人踩着高跟鞋“蹬蹬”的便进了客厅，满脸干练精明的模样。
　　见到沈耀灵，那女人微微一笑，态度温和地说：“想必你就是沈耀灵。和林和靖有八分相像。”
　　还没有反应过了，一双素手已经伸到沈耀灵面前。
　　是个中年的女子了。
　　虽然容貌上仍然漂亮，但是手是无法隐藏一个人的年龄了。纵使细心的打理指甲皮肤，也还是看得出来岁月的痕迹。
　　沈耀灵踌躇了一下，握住了这只手。
　　“我是萧华。”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十足十的豪爽干练，“林家的律师。”
　　“沈耀灵。”
　　“好名字，我先去见你父亲。”萧华雷厉风行，只听“扣扣”的声音踩上楼梯，就消失在书房门前。
　　沈耀灵汗颜。
　　今天算是见到了俗称的女强人。真的是刀枪不入。
　　他还想继续看那部老老的动画片，却已经结束了。
　　唉，这是少爷生活？
　　连看个动画片都有人打扰。

　　他正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佣人已经走过来告诉他，可以吃午饭了。
　　沈耀灵呻吟一声倒在沙发上。
　　早饭，看电视，午饭。
　　还有两日这样的生活，杀了他，快点，杀了他。

　　“那就这样决定。”萧华阖上笔记本电脑，说道，“你真的想好了？”
　　林和靖温文尔雅的笑，点头。
　　萧华突然叹气，坦率地问：“和靖，你何时再娶？”
　　不料这女人如此直爽，林和靖一时间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才微笑着回答：“不娶了，没有必要了。”
　　“哎？怎么这么泄气。”萧华大为不满地说，“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人。身边如果没有人陪，你会发疯。骛霄绝对不是那种会陪你聊天的孩子。”
　　“老了，没人要了。”林和靖打趣道，“骛霄二十岁，我也五十岁了。”
　　“人家七十多岁的老人还可以搭上未成年少女。”萧华讪讪地说，“和靖，你有事瞒我。”
　　林和靖看了看手表，惊讶地说道：“我和董事两点还有会要开，我先走了。阿华，如果你愿意，在林家吃晚餐。”
　　他匆匆忙忙地走掉，像是落荒而逃。
　　萧华瞪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跺脚。

　　究竟有什么话，是多年的好朋友都不可以说的。
　　萧华怅然。
　　人到中年，是不是，连好朋友都无法信任了？
　　她叹气，苦笑。
　　早已经看惯了人情冷暖，看惯了这世上的纷争烦扰，但是看着这个好友离自己越来越远，却还是禁不住悲凉。
　　她还记得那天，他将她拉到一边，笑得傻乎乎的羞涩地说：阿华，我明天要向阿雪求婚，你说选什么戒指好。
　　他手足无措，漆黑的眼睛里面笑意闪动，如有万千星光。
　　然后，她陪着他走遍了川陀所有的珠宝店。

　　居然这样的快，当初风华正茂的少年已经功成名就。
　　那个令无数男人倾倒的薛雪，也在地下长眠了十七年了。
　　还有骛霄……

　　走出客厅，萧华看到林骛霄正坐在树下和晋安打牌，顿时更加生气。
　　“骛霄，眼看你都奔三的人了。”萧华走过去，恨铁不成钢地说，“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在家里混饭吃，你好意思。”
　　“华姨好啊，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林骛霄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扬起头，眯起眼睛笑着说。
　　他继承了他母亲百分之六十的面容，却又同时有他父亲的清朗英气。
　　萧华以手扶额。
　　这个孩子，就是有这种魔力，看到这张脸，就好象所有的气愤都会烟消云散。
　　林骛霄给了晋安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的点点头，退下。
　　“华姨今天怎么有空来？”林骛霄丢下了牌，站起来一副好孩子的模样说道，“想我爸了？唉，不是我说，当初你怎么就没有痛下杀手挤掉那个女人，也不会多后来这么多事。”
　　萧华莞尔，又想到那时小小的骛霄含着眼泪看着自己说：华姨，为什么不是你当我妈妈。
　　她抱起小小的孩子，看着那双含泪的漆黑的眼睛，只有苦笑。

　　骛霄，你有那么多，却失去了最重要的妈妈。
　　可怜的骛霄。

　　然后她摩挲着他的头，喃喃地说：“可怜的骛霄，有华姨在，不会有人欺负你。”
　　往事竟已如烟。
　　那个曾在她怀里哭泣的孩子，已经长大，已经比自己还高了。

　　她伸手揉了揉林骛霄的头发，还是一样的柔软。眼前俊美的孩子却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一手可以抱起来，在怀中又哭又闹的小鬼。
　　“骛霄，你还没爱过，所以很多事情不懂。”萧华微笑着说，“倒是你爸，自从彦杰的妈妈过世以后，就再也没有续弦了。”
　　林骛霄耸肩。
　　“他说，那时候他不过是想找个人死心塌地的对我好。后来我都十五岁了，不需要妈妈来辅导，也就算了。”
　　“骛霄，你爸爸把你当成宝贝，你却总是让他失望。”萧华略带责备的说，“好不容易考上哈佛，结果你却读到退学。骛霄，你究竟在想什么。阿雪地下有知一定会气死。”
　　骛霄连忙揽着她的肩膀往客厅走，笑道：“华姨，你好久不来，我想念你做的苹果派。”
　　“你……”
　　“哎呀，华姨，你不如再给我讲讲我妈妈。”林骛霄对于这些教训已经十分厌倦，连忙岔开话题。
　　萧华知道他不爱听这些，也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林骛霄拉着她坐到草地上，像儿子对待妈妈一样揽着她的肩膀。
　　“薛雪啊，是一个美女。”这是萧华亘久不变的开头。
　　“那是，不然怎么会让我老爸那样倾倒。”林骛霄扬了眉，笑道。
　　“是，不过你爸也是个美男子，你母亲对他也是一见钟情啊。”
　　“俊男美女的搭配，真是让人羡慕。”
　　“追你妈的人那时候很多，加上家世又好，很多财阀少爷都上门来提亲。”
　　“可是我妈都拒绝了。”
　　“嗯，她是个很骄傲的女人，她觉得她不需要男人的支持，也可以自己有一片天地。”
　　“作为一个女人，有这样的想法一定很辛苦。”
　　“是啊，不过也是这点，让你爸对她另眼相看。”萧华突然微笑，眉目温柔，“骛霄，你爸对于一般的美女，可是看不上眼的。”
　　林骛霄眨了眨眼睛，笑意染上了眉梢。
　　“那是，他选朋友也是要找才貌相齐的美人啊，是吧华姨。”
　　“你拍马屁的功力见长哦。”斜眼看着他，萧华的目光却温柔如水，“总之，我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

　　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

　　林骛霄眼前突然浮现出沈耀灵的面孔，不由苦笑。
　　他不就是赤裸裸的反驳么……

　　“华姨……沈耀灵的妈妈，是什么时候和我爸在一起的？”他淡淡地问，“沈耀灵二十五岁……那时我爸还在耶鲁上学吧？那时，我爸认识我妈了么？”

　　萧华揉乱了他的头发，轻声说：“骛霄，你不懂。当一个人寂寞的时候，是很需要另外一个人的安慰的。”

　　风轻轻的拂过林骛霄的发梢，像母亲温柔的手。
　　他眨着狭长的眼睛，望着萧华。

　　“可是，我爸背叛了我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伤，有愤怒，有悲伤，有凌厉。复杂得令人迷乱，萧华却可以一一读懂。
　　她伸手抱住了骛霄的肩膀，柔声说：“骛霄，你爱你爸么？”
　　“爱。”
　　“那就原谅他。”
　　“可是他背叛了我妈。”林骛霄任性的说道，“他不配拥有我妈。”
　　萧华叹气，捧起林骛霄的脸，捏了捏。
　　“骛霄，你爱你爸，那就学会去包容他的过错。没有人是没有错过的。”她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往事，“骛霄，如果你不肯原谅，你对你爸，就不是爱，只是单纯的霸占了。”
　　那一刻，林骛霄眼中似有瞬息万变。风云聚拢又散去。
　　萧华面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竟觉得寒意从脚尖涌上，他陌生得令她不敢相信。
　　“骛霄……”
　　“华姨说得对。”林骛霄突然笑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如春风一般吹融了所有的怀疑和畏惧，“我要学着去爱一个人。”

　　沈耀灵躺在远处的树干上，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无奈的笑。
　　林骛霄，我妈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你爸妈还没有结婚，何来背叛。
　　如果硬要说，也应该是你爸背叛了我妈吧？
　　真是个任性又霸道的孩子。
　　他咬着一片树叶，仰头看着一片嫩绿中跳动的阳光，只觉得眼中有几分刺痛。
　　他脑中有无数画面闪过，乱得令人心烦。

　　即使林骛霄的笑容化解了尴尬，萧华却还是对这个自己一直觉得不长进的孩子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阅尽众人的眼睛竟然看不清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究竟是糊涂，还是精明？
　　林家平静背后的权力纷争她不是不清楚。越清楚，就越为林骛霄担心。
　　但是林和靖却好像完全不为他担忧一样，似乎笃定了自己的这个亲生儿子有能力保护自己一样。
　　是，保护自己。
　　萧华轻叹。
　　骛霄，你有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呢？
　　当爸爸和华姨都离开了，你能不能保护自己，不受他人的凌辱呢？
　　一个美丽的女人可以嫁入豪门，由自己丈夫珍惜守护。
　　那一个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