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以何微》门唧

5、年轻女孩3

　　许是连日操劳真乏力了，他安顿了何微，静坐在沙发上，竟也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又许是何微的话勾起了他潜意识的向往，他还发了一个梦，梦见了巴黎，梦见里兹酒店的豪华套房，又梦见了那个梦，有董是的美梦，梦里她只属于他，梦里她抱着他那样热情那样温柔，似蛇一样紧紧的缠着他，只缠着他不放，羞涩带着点娇嗔，说，“我好喜欢你……”
　　下腹胀得生疼，他猛的醒来，脸微微有些红，只觉尴尬异常。虽是成年男人，可他一向有节制，对董是，他有念想却从不在精神上亵渎，那是对她的侮辱，亦是对自己的侮辱。认识她近五年，这样的梦他也只做过一次，就在五月的巴黎，在旺多姆广场的里兹酒店里。
　　缓了缓神，他揉着脖子坐起身来，无意间发现身上多了条被子，正疑惑着，厨房里又传来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随即一股焦味直冲鼻子，仿佛失火烧着了布料引发的恶臭一般难闻。
　　郁行云皱了皱眉，才顿觉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这股恶臭味道！！看了看时间，才早间七点，根本不是阿姨过来的时间，眉头皱得更紧，他捂着鼻子起身走了过去。
　　厨房里乌烟瘴气，委实乱成一乱，油烟机开了灯却未开排风口，整个三十多平的房间里到处是烟味和阵阵烧焦的恶臭味道。洗手池里烂七八糟的都是碟子，每一个碟子上都有乌漆吗黑的不明物，灶台上亦是如此，而灶台前正站着这些杰作的创始人，何微。
　　她正一手拿着平底锅，一手拿着蛋，有模有样的单手拍蛋单手持锅煎蛋，只是蛋清洒了满灶台，锅里也未放油，一个蛋半个在外面，半个在里面，大火烤制的平底锅烫得吓人，蛋一下锅就焦臭难忍，而这位“英雄”竟还能没事人似的作势翻滚锅子，试图将死死黏在平底锅上的焦黑之物翻滚过来！！
　　郁行云只觉头顶黑云阵阵，额间黑线一根接一根，哭笑不得暗叹：这哪里是煎蛋，分明是捣蛋！！
　　“你在干什么？”他说的有些生硬，他不是气她把他的厨房弄得乱七八糟像垃圾场，他只是觉得难以接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将别人的家当成自家那样随便。他是气何微随便，就像气四白随便闯进他房间，动他的碟子一样。他极不喜没有规矩的孩子。
　　心底猛然生出一丝丝难以形容的情愫，有些气，又有些失望，仿佛自家的孩子不守规矩而只令自己失望又难堪。
　　“大叔！”听闻声响，专注的何微才反应过来，含笑转头，天真无邪，竟是一副幸福的模样。
　　裂唇笑了笑，深深的酒窝乍现，她又说，“早餐马上好了哦，你等我下下。”说着又急忙转过头去，奋力的翻动她的锅子，好似她这能做出一顿丰盛的晚餐来一般自信。
　　郁行云的眉头又皱了几分，看着她努力的劲道，又想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只觉哭笑不得，想要呵斥的话语愣是哽在喉间硬缩了回去，面对这样的努力的孩子，他没有理由浇熄她学习的热诚。
　　抿了抿嘴，他只是走了上去，打开了油烟机，而后又去开了窗户。回头头来时，何微还在拼命的翻锅子，单手改了双手，咬牙切齿的，很是卖力。小小的脸，一块黑一块白的，像极了小花猫。
　　郁行云暗笑，只觉得看见了儿时的四白，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听着学校里同学说叫花鸡如何如何的好吃，便吵着闹着要吃。楚二懒得理那小鬼，他一般只是在局外静静看着，三莫好动还真拿来一只鸡。有了原材料了，楚二来劲了，在自家院子的塘子里撩了几片睡莲叶子，也参合起“叫花鸡工程”。
　　那时候还没有网络，不知道谷歌、百度。全凭书本知识得来，金庸武侠、红楼梦，倒是派上了用场，依葫芦画瓢的，挖坑埋鸡，在上头还烤着用弹弓射下的小鸟，倒还真有点武林侠士的豪情，只是少了侠士的形象。叫花鸡是做好了，小鸟也烤好了，就是一个个人脸上都成了花猫，衣服上也黑不溜秋的到处是污渍。最为悲惨的就属四白，他年岁最小，又最好动，整个脸都成了黑脸张飞，白衬衫都成了花衬衫，黑裤子成了泥裤子，甭提有多狼狈。
　　可他全然不知那样的形象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只沉静在成功的喜悦里，因努力得到回报，所以他即便知道回家是一顿骂，也笑得没心没肺的，口水直流。
　　哧笑着缓过神，何微已经努力得将那块黑炭似的蛋翻了过来，正皱着眉头，只嘀咕，“嗷……怎么又黑了。”
　　锅底那样烫，又不放油，不黑不粘是奇迹。
　　“煎蛋是不是要放些油啊？”他好心提醒。
　　“啊！油，油！！我怎么会忘记放油呢！”她恍然大悟，笑的天真，小花脸忽的转了过来，直说，“大叔，你好棒。”说着又回头乒乒乓乓的忙碌起来。
　　不带黑的荷包蛋，终究在牺牲了他冰箱里的三打草鸡蛋后，在她的不懈努力中做了出来，可最终他和她都没有吃成。
　　当她兴致勃勃的端着白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郁行云其实差不多能想象这荷包蛋的味道。但为了不让努力的人失望，他还是尝了尝。
　　和吃四白的叫花鸡一样，只觉得苦不堪言。
　　四白的鸡，香气袭人，却是咸得发苦。何微的这蛋，油光闪闪，还超级的……甜！！
　　“噗……”她比自己先吐了出来，小脸哭丧着，委实委屈，“嗷……怎么是甜的？！”
　　把糖当成盐，不甜才稀奇吧？
　　“嗷……笨死了，连个蛋都不会煎。”她懊恼着，自责着，随即又讪讪对着他说，“大叔……对不起……”
　　“第一次，能成功很不错了。”他安慰，像安慰四白他们一样。
　　“大叔，怎么知道我第一次下厨？”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睁得蹭蹭亮，就那样崇拜的看着他。
　　他只是笑，没有回答。看他的厨房，他想不出来还有第二理由。
　　“大叔，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住在寄宿学校里，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早餐永远只有一根芹菜，两块面包，半杯牛奶，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煎鸡蛋，大饼油条，油煎果子，麻团……可是老妈却从不让我碰油炸的东西，说那是垃圾，会肥……”她看他不语，又打开了话匣子，满口都是抱怨，说道会肥时，仿佛肚子都抗议了，咕噜噜直叫。
　　昨天抱她时，他才发现，她何止是个头小，也轻得可怜，大约都不足八十斤。
　　肚子的抗议大约会传染，她的肚子才叫完，这头他也叫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尴尬后都哧的笑了起来。
　　她笑得极好看，酒窝深深的，极纯真，郁行云忽然觉得那酒窝甚是熟悉，好似真在哪里见过。
　　后来他带她去了永福快餐。那家店，早市做的是早餐，颇有申城本地特色，最主要的是，何微想吃的那里都有。
　　看着餐单的时候，他似乎都能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那神情像极了嘴馋时的四白，他心里忽然冒出那样一个镜头来，倘若四白与她在一起，一同看着餐单，一同流口水，该是极为和谐且登对的画面。
　　“大叔，这里的我都能吃么？”正想得入神，她抬头星星眼期待似地望着他，仿佛是可怜吧唧乞讨粮食的小狗，只差咬着他的裤管摇尾巴。
　　他笑了笑，点头应允。忽然觉得，她比董事长更像孩子。
　　“老板，我要两根油条、两个麻团、两个煎蛋、两份煎饺，恩……还要一份生煎包……”她迫不及待的唤来了老板，利索的报了一大堆，郁行云没有注意她点了多少，他只注意到，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特性，都是油炸的。
　　老板看她点了一样又一样，还好心提醒，“小妹妹，你们只有两个人……”
　　“没事，我们三个人，吃得了。”她笑得没心没肺，那样说，说完还直冲着郁行云笑。
　　那笑极具含义，仿佛在暗示什么，只是郁行云没看懂，也没留意。
　　那时，他也拿着餐单，他的注意力都在粥上。董是最近非常辛苦，成昱还在重症病房，她每天都陪着，不分昼夜，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胃口也极差，米饭根本不能下咽，她平时就爱清淡的粥。
　　于是，他说，“要一份鸡粥，打包。”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堆满了一堆油炸的东西，这时他才发现她点的真的很多，很多。
　　他也有些傻眼，可更傻眼的是，他竟将所有的东西全吃干净了，边吃还边感动，自言自语说，“好好吃，真的好好吃……是吧，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