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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白食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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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七年的时候,在李世民的思维里,不管是曾经毕生的记忆中还是现在,他都明白大哥的这个太子看似经常在风口浪尖,实则相当稳固。原因无他,有李渊在身后全力支撑又有什么能够动摇太子之位,除非……
他苦笑,已经错过一次后悔半生,怎么能再让自己错一次。
然而,事情却往往不是他能够预料的。
经此一战,他和元吉的关系倒没有以前那么僵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李元吉也不过是觉得他一定要超过他二哥。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却也是能够以大局为重的,何况相互之间清楚对方思考模式的他们在战场上相当得力,先前的争吵什么的放到一边关系也就没那么差了。就是齐王现在看到李世民盯他脖子的眼光有点发毛,不明白自家二哥怎么会对他的脖子这么感兴趣。
天策府的建立还是和李世民记忆中一摸一样。属下的幕僚们同东宫之间的关系也是越来越糟。让李世民庆幸的大概也只有他的心里并没有因此掀起和以前一样的渲染波浪。他知道这一次的重来是个奇迹,也是他修正自己错误的唯一机会。
六月的时候,李渊带着李世民和李元吉去仁智宫避暑,留下李建成留守。有点明白自己不能过分做出和记忆中相违背事情的李世民虽然看到了自己部下相互之间的诡异神色,不过他什么都没做,默许了部下的行为。
完全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的李建成倒是觉察出了什么。
“杨文干上次送来的图纸做出来没有?”偶然地问起,也不过是惊讶从来都不精细的得力部署居然会因为他的一句提议琢磨出改进铠甲的方法来。
“回禀太子殿下,已经做出来了。”
“那就送过去给他看看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样。”
这在李建成看来也不过是平常的事情,却未料到有人会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处在仁智宫的李世民看到那两个前来密告的李建成部下的时候思索了一下到底是自己的哪个谋臣出的馊主意,思前想后大概也离不了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两个。
看着李渊的神色就知道是恼怒了,彻底地被怒火占据了,也不会再认真思考建成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谋反。
“去把太子叫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下命令,相信在场的人都预感到太子的位置很可能要换人了。
元吉想要说什么,被他二哥一把拉住。
“要帮大哥就别在这个时候添乱。”这么说完元吉果然不声响了。
就如李世民记忆中的一样,没几天李建成就匆忙地赶到了仁智宫,直直跪在李渊面前就说了一句儿臣知错。
大哥果然是知道的,父皇盛怒之下如再辩解只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眼看着兄长的额头磕破了父皇还是恼怒,李世民正想要说什么,那边李建成身形摇晃了一下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听到消息之后就被吓了好大一跳,而后几天更是不思饮食,加上匆忙赶路忧心忡忡,年前受的伤本来就拖延着不肯好,再好的体质都经受不了。
“父皇。”担忧的李元吉还是叫了出来。
看着自己从小最喜爱的儿子倒在那里脸色惨白,李渊的心里也痛了一下,但想到那两人凿凿言语,那股愤怒还是压制不住。居然连建成也想着做这些小动作!
“把太子用帷幕给我圈起来,我不想看到他。”拂袖就走,再也不看身后虚弱的长子一眼。
李世民还记得记忆中的仁智宫是两人决裂的顶点,如若说之前他和建成并没有到相互厮杀的程度的话,经历了仁智宫和杨文干的事之后东宫和天策府已经成了你死我活的架势。大哥再也不会朝他温柔地笑,也再也不会有晚上冷得睡不着时候温暖的怀抱了。
那么……这一次……
入夜之后的仁智宫寒意深重,李世民走到了帷幕之前,同守卫的士兵对看了一眼之后就进入了里面。看来是都预谋好了,父皇恼怒地带着元吉离开了仁智宫,把里面的所有都交到李世民,包括太子在内。仁智宫上下已经全换成了天策府的精锐人马,长孙无忌的来信更是言明只要在这个时候太子出了任何事都是死无对证,即便皇上事后琢磨出不对也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
好一个死无对证,好一个木已成舟。李世民无法责怪部署和幕僚的做法,却也不能失去他好不容易重新握住的温暖。
月光下的一角显得有些凄凉。李建成安静地靠着帷幕中的一棵树坐在地上,侍从给他送来了粗粮在一边已经冷透了。
李世民喉头有些干涩,他想到了曾经过往中自己说过什么,看着自己兄长的眼睛说要夺太子之位,说天下本就是他的。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大哥的眼睛在对着他的时候再也看不到温度。
很冷,真的很冷,被那样的目光所注视才发现自己失去了什么。可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李建成睁开了眼睛,那双略带些茫然的眼瞳变得异常脆弱,微微牵动的嘴角似乎想要带起一个笑容来。
“大哥……”李世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见得再是记忆中的冰冷话语。他知道就算是在父皇严重怀疑的事后太子也没有把他私底下的言语说给父皇听过,他的兄长维护他的本能几乎到了强迫的地步。
“好像都是你府上的人。”慢慢的声音带起轻微的咳嗽,胸口有些闷痛。好像去年的旧伤突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一样。
李世民没有言语,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轻轻按在兄长额头上。那上面血迹斑斑都没有清洗过。这次父皇是真的怒火滔天了,都对这个眼睁睁看着长大的长子的伤势都不管了。
李建成咬了咬牙,额头上的刺痛让他的神智更加清醒了一些,“世民,你到底是想要这个太子之位吗?”
温热的感觉扑面而来,回过神来的李建成却发现自己被弟弟牢牢抱在了怀里。
“大哥……”熟悉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些许的呜咽,“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好吗?”
那种热度,让李建成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那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自己疼在心里头的孩子。
感觉到兄长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肩膀,李世民放下心来,大哥是信任他的。
然而下一个片刻那曾经在战场上牢牢护住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大哥!”惊慌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后守护在帷幕外面士兵诧异地看着秦王抱着意识不清的太子跑了出来。
“秦王殿下!”在边上守着的幕僚也冲了出来,“殿下,皇上吩咐过不能放太子出来。”
那血淋淋的眼神在盯着太子,在盯着从小护着他长大的兄长。
李世民闭了闭眼睛,尽管有一剑刺死眼前人的冲动,但也知道让那令人不安的眼神和阴谋出现的根结是在他自己身上,是在他这个想要争夺太子之位的秦王身上。
“父皇已有心追查此事,还是以太子身体为重。”
冰冷的眼神看过去,也让幕僚明白皇上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拦在身前的人退开了,他们信任秦王,也明白秦王的布置该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仁智宫更不平静了,太医来看过之后说是太子一是气郁攻心,二是受了风寒支持不住才导致昏迷不醒。
“太子殿下身上似乎还有旧创伤及肺腑,此次受寒引发了旧创,怕是要静养好一阵子了。”
小心地在兄长额头上贴上干净清水浸泡过的方帕,皱紧了眉头的李世民看着烧得脸颊通红的李建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幕僚不时小声的回报着那边的动静。杨文干还是起兵了,看来此人倒是真有些这般心思。
接到李渊传召的时候太子还是没从昏睡中醒过来。不过幸好热度已经消退了不少,有太医和赶来的魏征在身边看着,李世民也就能够安心走开。
果然父皇还是说了那句要改立他为太子的话,不过那眼里的怀疑连藏都藏不住。
非常平静地领兵攻打杨文干,也非常平静地听到了太子回转监国的消息,底下的幕僚都吵翻了天,说秦王功高盖天凭什么不能当太子。他也笑笑说这些话不能外传,幕僚被他眼睛里的寒冰震住了,逐渐那些言语也少了许多。
返朝的时候踏入朝堂就能感觉到兄长关注的眼神,站在李建成身边的元吉似乎也悄悄看过来一眼。果然要比记忆中冰冷的气息要好上很多。
很自然地照着自己的实际战绩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上一句此事另有蹊跷,恐怕有人栽赃陷害太子的评论。
父皇已经恢复了冷静,看着底下的两个儿子没有说话。
“启奏皇上,臣有本奏。”倒是魏征突然跳了出来。
本子呈了上去,李渊只看了几行就气得脸色发青。
“好个窦建德余党!险些害了我的太子。”
原来是这样吗?李世民心中一动,想着有些事情终于和记忆当中出现巨大的松动了。
“父皇,窦建德余党不能不除。”秦王是知晓的,那个名为窦线娘的女子其实此刻就乔装了身份隐藏在东宫之中,只可怜他那性情善良的大嫂一心以为她是战争中死去了所有亲人的可怜女子收留着。曾经的记忆里她可是秦王手中的一枚棋子,现今他和她没有丝毫的接触,倒看来是自己手底下的幕僚私自和她搭上了线,可那狠厉的女人怕不是想要帮他登上太子之位,而是要毁了李唐江山才是。
“如今太医所说,太子需要静养,世民,你就带着元吉搜捕窦建德余党。若有查到任何牵连份子,不管是谁一律抓捕。”李渊也明白,如果没有朝中的人传递消息,窦建德余党也没有那么容易钻了空子。十有八成是东宫和天策府之间的矛盾让旁人利用了去,这般想着的他也有些气自己的两个孩子不让他省心,但眼光一转看到建成难看的脸色和深深的眼影,有任何想要怪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武德七年的杨文干一案最终以流放几名东宫和天策府的大臣为终点结束了。旁人或许都以为事情平息了下去,太子和秦王的关系也比先前融洽了许多,只有李世民自己心里明白,真正的挑战还摆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