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茂茂白菜

27、求不得4、

　　已经半个月了。
　　咏絮已经被藤原礼琮关在这座宅子里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她一步也没能出这所宅子，只要她接近大门半步，那个洋护士罗丝就会突然出现操着一口的结结巴巴的中文拦住她，说什么她的伤还没好不能到处走动。
　　骗谁啊？不能到处走动那她天天在院子里晃悠也没见有人来拦着，摆明了就是软禁她。
　　不过，这种情况咏絮早就想到了，藤原礼琮也说了，她林咏絮是用来威胁娘的，当然不能让她跑了。咏絮只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藤原礼琮要把她弄到上海来？
　　要说上海咏絮也是没少来过的，南京离上海本来就不算太远，林付两家又跟上海有不少来往，咏絮自幼便随着父亲来往两边，对这十里洋场也甚是熟悉的。但是，母亲是要去北平的，这会儿恐怕也早到了，既然是要把她作筹码的，为什么不是把她带到北平，而是这几乎可以算是咏絮地盘的上海呢？
　　是得，这里咏絮的地盘。她自幼与父亲来往上海滩，这上海滩的名门闺秀，又有几个是她不认识的？就是那舞厅里当红的舞女，咏絮也是认识不少的。
　　所以，只要能出了这大门，他藤原礼琮，休想困住她！！
　　问题是，她要怎么出了这大门？哪怕能往外传点消息也好啊。
　　连电话都不让她接近半步，这屋子里的看样子恐怕除了那个洋护士，其他的都是日本人，更是不可能帮她的。
　　“想什么这么认真？”温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月白色的长衫随着走动飘动，翩然若仙。
　　“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履行筹码的使命？等你利用完了，我好回家，我弟弟还等着我呢。”咏絮没好气的回他，趴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藤原礼琮不接她的茬，只是笑：“整天呆在屋子里，可是闷的慌？”
　　咏絮冷笑：“我哪儿敢啊？便是闷死了也是活该的。”又微微皱了眉，浅浅愁顿上眉头：“只是苦了我弟弟，这么久没我消息，还不得哭死了。”说罢轻轻叹了口气，正是如花的样貌年纪，这样愁眉轻锁，如娇花蘸露，万般惹人怜爱。
　　藤原礼琮却自当没有看到，声音仍是轻柔的，却半丝波动也没有：“既是闷得慌，不如跟我一起出去逛逛？”
　　咏絮立刻来了精神：“真让我出去逛？”想想又不太放心，把藤原礼琮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眯着眼睛怀疑：“你不怕我跑了？”
　　藤原礼琮笑得大方：“不瞒小姐，你要想跑还真不容易呢。”
　　咏絮深呼吸，默念“出去再说出去再说”，竟然让她挤出两分笑意：“那就走吧？”

　　大上海到底是不一样的，南京虽说是国民政府所在地，但要论繁华，还是要数上海。街上都贴着各界名媛的海报，各种香烟火柴的广告贴了满墙；美貌的中国少女穿着精致绣花的旗袍，带着漂亮的礼帽，腰身纤细柔软，旗袍开襟下的大腿丰腴白皙，引得路过的男人眼冒绿光。
　　咏絮向来喜欢看女子穿旗袍的，许是受了林梅氏的影响，她觉得所有女子穿上旗袍都透出几分冶艳的风情，凭空便会美上三分。只是她自己却很少穿，因为总是高高低低到处走，穿着旗袍总是不方便的。
　　此时见了这满街美丽的女子她便看直了眼。藤原礼琮走在的身边很是无奈，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竟然也会被女子美色所迷，不由轻咳了两声，引回咏絮的注意，他带她出来，可不是真为了让她欣赏美色的。
　　咏絮回头横他一眼，倒想起来自己是要找机会跑路的了，收敛了一点，只是留下两分心思注意着街上来往的车辆，指不定里面就坐着一个自己的姐妹呢。
　　藤原礼琮也不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也没有太在意，反正他今日带了咏絮出来就是要告诉某些人林家大小姐在自己手上的，倒不怕她被人认出来。只是这丫头看起来老实，他却不敢太放心，总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危险。
　　咏絮被关了太久，总觉得腰腿儿胳膊都想自己跑开去动一动，加上点儿心思想要趁乱跑了，就怕自己闹腾的不够乱，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专往人多又乱的地方跑，并且只要看见有车来就往路上撞，藤原礼琮自认胆子也不算小，还是生生被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看出了咏絮的心思，只能小心跟着不让她出事。他说要让筹码完好无损，这话其实并没有骗咏絮，他虽然跟林梅氏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是个心性极强的女子，如今虽然拿着咏絮来要挟她，可现在这林小姐好好在手上他尚且要担心林梅氏下硬手，若林咏絮要真伤着了，狗急还会跳墙，他不敢保证林梅氏会做些什么。
　　各怀着心思晃悠了半天，一个能帮自己的人都没碰着，藤原礼琮又是一把跟踪的好手，几次穿插眼看要溜掉了转身就看见他站在背后，只能继续跟着他走。咏絮闷着一肚子气没处发，眼见着满大街店铺，但凡看到有个日本装束的人进就跟着，进门就开始砸东西，专往那日本人身上砸，刚开始她还担心脱不开身，但见自己砸完东西那藤原礼琮上去叽里呱啦一阵鸟语就把事儿解决了，她心里又不顺，砸得更来劲儿。
　　这么一家家砸下去藤原礼琮也有点不耐了，心想着就该派个人跟着就好，干嘛非要自己来？眼看咏絮跟着一个日本浪人进了另一家店，他心里叹口气，闹吧闹吧，反正你闹得越大林夫人就越早知道你在哪儿，一边跟了上去。
　　可是刚进店就愣住了。
　　咏絮站在一边，大而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要脱出眼眶，鼻头通红，洁白的牙齿咬住下唇，用劲很大，已经咬出了血，一双手颤抖着紧紧抓住衣领，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那个先进来的日本人站在一边，脸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里长长的武士刀上，有艳红的血珠一点一点滑落。
　　而在地上，一具已经没有了呼吸起伏的身体躺在血泊里，鲜血温润，是刚刚才断的气。
　　有个穿着旗袍的挽着发的女子伏在尸体身上，并没有声音传来，然而瘦弱的肩膀颤动着，悲伤而绝望。哀伤并不是只能通过痛哭传染，有时候，无声的寂静更能灼伤人心。
　　这是……
　　咏絮狠狠地咬着唇，一点一点的走到血泊里蹲下，颤抖着手去蒙上死不瞑目的眼，抬起头来时，藤原礼琮突然心惊。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血红狰狞，他记得自己注意她是因为咏絮的眼里永远都燃烧着两团火焰，此刻那双眼睛里依然有火，然而那种火像是来自地狱的最深处，惨白瘆人，燃烧着的都是最深刻的恨意。
　　可是这时候藤原礼琮顾不上她眼里的仇恨，因为咏絮已经站起来，睁着那双眼睛一步一步向站在旁边冷笑的日本人走过去。
　　她手里没有武器，藤原礼琮也不会允许她带着武器，但是他还是胆战心惊，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安慰：“冷静点冷静点……”他发现自己突然无话可说，没有话可以去安慰她，难道要他说：没事儿，就死了个人，跟你没关系？
　　咏絮的脚步一直没有停过，在他怀里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一刻不停的原地踏着步，眼睛已经直了，执意要走到那个人身边去的样子。
　　他身后那个日本人却突然猖狂的笑了起来，他好像已经看出咏絮的状况，一开口僵硬的中文里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不屑：“你想帮他报仇？！好啊好啊！！我送你去陪他！！！”说着就操起了刀。
　　藤原礼琮正担心咏絮，心里有点小小的心疼，听见这话突然就有股无名火冒了出来，刚想动手，怀里的咏絮就好像突然冷静下来了。
　　藤原礼琮一时也没心情去管身后那人，只低了头看咏絮，她却没了声音，脚上的动作也停了，伸手推开藤原礼琮，又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冷冷的竟然在笑。
　　“我不是说过别碰我吗？我恶心。”
　　藤原礼琮一时愣住，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竟不敢再栏她。
　　咏絮脸上挂着笑一步步靠近那个笑得猖狂的日本人，那人见她是个女孩子，身量娇小，手上又没有武器，脸上虽然笑得瘆人，也还是狞笑着看着她走近，并不怎么防备。
　　咏絮一步步走到近前不知道是踩上了什么东西，突然一个踉跄，直愣愣的就往前扑了过去。藤原礼琮抢救不急，眼睁睁看着咏絮直直的往那亮晃晃的刀尖儿上就倒了过去。
　　那日本人也没料到咏絮会突然扑过来，他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下意识就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咏絮突然伸出手来，趁着那人这一分心，劈手就夺过他手上的刀，脚一跨站稳，转身就是一刀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