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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旧游无处不堪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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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丽如春，却终年清冷如秋的青玉坛，这日难得有了一点喜气。
远远听到喧哗声，正从丹房出来的欧阳微有不解。一问才知，原来今日是一名新入门的小弟子生辰。众人都喜欢他年少可爱，又怜惜他小小年纪便背井离乡。恰逢他生日，皆纷纷送礼恭贺，把小弟子哄得高高兴兴。
才说完话，寂桐复又咳嗽起来，半晌方定：“少爷又准备炼药了么？依我说不防略放一放。我记得少爷的生日也快到了，少爷往年总说不必声张，但今年毕竟是二十岁的整数，不如由我准备几桌素宴，好替少爷庆生。”
“难为寂桐有心，却是不必了。一来你年迈体弱，不宜做无谓操劳；二来我也……并不喜欢这些。再者，那人已有好几日未传信与我，我需得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有必要，或许还得下山一趟。”欧阳淡然说道，笼于袖内的双手却不由自主抚上昨夜写就的纸笺。
“……好罢。花圃该浇水了，我瞧瞧去。”
即将转入后山小道时，寂桐终是忍不住，回头远远望去。她年纪已迈，视线已有些模糊，只能隐约望见欧阳微仰着头，似在看那一树繁花。落英缤纷，香拂襟袖，却不再有人笑着替他掸去似霰飞花。清风扬袂，衣带当风，亦不再有人与他相依相偎，驱散他的孤寂。
寂桐痴痴看了许久，眼中慢慢泛出神彩。那一点多年来强行按捺的火焰，从未磨灭本心，依旧挣扎着欲待重燃花火。
轻风吹过，扬起一阵花粉。寂桐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方待取出帕子，不经意低头却见到一双老如树皮、早不复当日白皙细腻的手。她愣愣注视半晌，再抬头向看欧阳，却见雷严不知何时已匆匆赶来，面色严峻地对他说着什么。
她的眼神重新黯淡下去。一双曾亮如星子的眼眸，于积年苦苦自抑之中，就此一点一点，被更加深沉的灰黯掩去，死气沉沉，不复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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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当时跟着耿南浩那样，尹千觞远远吊在马车后。一面盯梢一面猜测，这老丈究竟是什么人，何以耿南浩一见他，连欧阳家也不找了，直接就跟着他走。
更奇怪的是，一来一去，居然是同一条路。这老汉的目的地，似乎正是衡山。
尹千觞捺不住好奇，遂施了个偷听的小手段，悄悄听他二人说些什么。耐着性子听了半天老人家的絮叨，却惊讶地发现，这老汉似乎是欧阳家的下人。这番出来是给思乡的夫人买些土仪，并定下与老爷夫人、还有少爷，一起在衡山脚下汇合。
少爷——也就是说，少恭要来见他的家人？
想到那人半句口风也未曾露与自己，尹千觞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数日前乍然惊觉欧阳有比他更为亲近的人存在时、心里泛出的那一点不快活又翻了上来。
他想向欧阳抱怨几句、问他为何隐瞒于己，转念一想，又以觉得此举有些小家子气。可若一句不提，做个锯嘴葫芦，他又不太甘心。
尹千觞正拧着眉毛苦恼时，有一搭没一搭飘进耳朵的对话，蓦然引起他的注意。
“……自从九岁回来后，少爷再没离开过老爷夫人身边，更没单独出过门、办过事。原先我还担心少爷有些娇惯了，可这回出来，才发现少爷能干着哪！呵呵，这下可不愁老爷的家业没人打理喽。”
“……”
耿南浩没有接腔，老汉也不以为意，继续乐呵呵说道：“说起来，少爷也真是有心。这回赶在少爷二十岁生辰前，到衡山来向青玉坛的诸位道长们拜谢，虽然是老爷的主意，少爷也很上心。这不，还特地嘱咐我，回头若我先赶到山下的镇子，务必要去当年离开前住过的那家客栈订房。哎呀，这一转眼都十一二年了，但愿那家客栈还在，能遂了少爷的心愿。”
…………
后面老汉又说了些甚么，尹千觞全然听而不闻。像是被狂风吹乱的薄页，他脑中乱成一团，唯有刚才所听到的字字句句越来越清晰，避无可避。
——自从九岁回来后，少爷再没离开过老爷夫人身边……
—— 一转眼都十一二年了，但愿那家客栈还在……
尹千觞早就知道，这老汉口内的少爷指的是欧阳。可是……可是……欧阳不是一直在青玉坛修道吗？那他所说的那个寸步不离父母身边、与青玉坛有渊源的“少爷”，却又是谁？
……也许是自己猜错了吧，那“少爷”根本与欧阳无关，或许他们只是恰好同姓，才令耿南浩与他一同误会了。
可是，天下间哪里又有那么凑巧的事？同是复姓欧阳，同是拜入青玉坛，还有山下那间客栈——
想到那日欧阳说那里曾有旧识遗墨时，静如止水的面庞，尹千觞心乱如麻。
能够以最快速度释惑的法子，自然是联络欧阳，直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但是……
如同那日分手时一样，一种毫无由来的不祥预感，再度袭上尹千觞心头，令他犹豫着，收回了探入怀内去取传信符鸟的手。
——且先跟着他们罢，过几日见到那个“少爷”，一切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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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误了少爷生辰的老汉一路疾行，数日后，马车终于抵达衡山脚下的小镇。
小小的镇子，连邻镇的花猫多跑了一只过来都能马上有人发觉。老汉略一打听，便知道老爷夫人一行尚未抵达。
“看来订房间的差事儿我是跑不掉喽。对了，耿道长，你不是说要回道观么？一起走了这几天，我竟忘了问你宝殿何处。”
眼看即将等来那位神秘的“少爷”，耿南浩此时如何肯走，忙说道：“我亦要在这镇上盘桓几日，至于小道所在道派……呵呵，老丈，等你家少爷来了，自然知晓。”
见他笑得神秘，老汉以为这小道士也学出家人打起机锋来。他挂念着少爷吩咐的事，便不再多问。控车缓行，沿着记忆中依稀尚存的道路，去寻找多年前那家客栈。
尹千觞遥遥缀于其后，见马车走走停停，虽有迟疑，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行去，心跳悄然加速。
马车所去之处，正是那日欧阳不顾天气阴霾，也要执意寻访之地。
一间荒废十数年的破败客栈。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