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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卉苧从小就由父母教习学问,父母天南地北学到的东西也全教给了她,当时她总不以为然,此时才惊觉,她知道的一些东西,在这世上已失传,忽然觉得有些压力。
      针灸之术可使淤阻的经络通畅,再加上放血,便能清除掉血液里面的毒素,用汗蒸之法加上特有的推拿穴位的手法,能够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不过这两种方法不仅需耗时久,还有极大风险,一不留神当场毙命。
      卉苧在太医院辟了一间干净幽静的屋子,专门用来为皇上治病之用,幸好伯父为皇上开了些保命的汤药,不然情况或许更棘手。先前皇上病发时,卉苧并未能亲诊,如今得了令由她主治才得以仔细检查病情,皇上面色微白,呼吸减弱,眼珠无一丝神采,并未有其他症状,可手刚一把脉,便能感受到皇上孱弱却有力的心跳,毒效已进入血液,慢慢会开始侵袭内脏,直到所有器官都衰竭。虽然早就清楚中了‘翠莺翎’会是这般惨状,可当自己亲自感受到还是觉得惊恐,更不说床上躺着的人是她唤作姨夫的人,想到此眼泪不禁流了出来,幸好此刻无人,不然依她自己的性子,绝不会在旁人面前哭。
      “苧儿。”伯父轻声的叹息唤回了卉苧的思绪,她快速擦干脸上的泪,转头向伯父笑了笑。
      “放血之术极为凶险,伯父也只是听过并不会,到时候,施术的时候切不可带情绪。”
      知道伯父是在责骂自己作为行医之人万不可有一丝害怕怜惜,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收拾好情绪,看了看时辰,若此时放血,待皇上转醒差不多刚好在早朝之前,决定好了便准备动手。
      太医院的其他御医都在外候着,准备汗蒸用的药材,众人皆是鼻息等待。
      卉苧先是用针封住皇上的几个命穴,不过不能封太久,然后找到膻中穴、鸠尾穴,让伯父以轻揉之力按压,使活血通络、舒畅心胸。以烧红的小刀割开手臂毒气汇集处一指宽的伤口,以备放血,当以相同的方法把四肢都割出伤口后,又解开命穴上的刺针,身体里泉涌而出的黑血一滴滴染湿了床单,待到黑血略见红色,便再次以银针封住几大命穴,止住血。第一次放血便结束了,待处理好伤口,再喂下汤药便算大功告成。
      待到卉苧同白知洪两人忙完后,两人俱已满头大汗,但都觉心中之石总算落下,皆相视一笑。
      推门出去,卉苧看到太子在外等待,便行了个礼,禀告:“第一次针灸放血成功,若未出意外,一个时辰后皇上便会转醒。”
      听她说完,卫晟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但是毒素并未清除,因为放血之术极为伤身体,下次放血要待到皇上身体有所好转才能进行,此番下来或许要一月左右才能痊愈。”
      “辛苦白宝林。”
      “臣妾不敢,为皇上劳心力是臣妾的福分。”
      卫晟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似乎不愿听到她自称臣妾,于是语气也淡淡的:“白宝林和白大人都下去休息吧,待皇上醒来再过来。”
      “谢太子。”
      卉苧回到景阳宫休息,一身疲惫,准备泡个温汤。
      萝芸唤来宫女准备,自己则向卉苧禀告皇后那儿一夜的调查结果:“皇后和莫贵妃做事都极为利落,把紫宸殿和蓬莱殿搜了个底朝天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现在已经派人搜查这几日侍寝的妃嫔那儿了,看来此事没那么简单。”
      “翠莺翎”极为难找,也极难提炼,知道的人也不多,若皇宫之中真的有这种东西那应该很好查找才对,卉苧思来想去找不到什么头绪,只得问萝芸:“姑姑怎么看?”自从明镜宫那晚萝芸给过警告的眼神后,便知道她的聪慧狡黠,后来皇上又派她给自己,卉苧更觉得萝芸自有一番本事,对她极看重。
      萝芸见卉苧这么问她,显然是在探自己,于是笑了笑:“主子进宫不久,不知道这水的深浅,依奴婢看,与明镜宫那班秀女脱不了干系。”
      秀女?自她封为宝林后,大选继续进行,殿选之后皇上留下了五位,可都还未侍寝和册封,若真的和此事有关系,那是不是也牵涉明镜宫那晚的陷害呢?卉苧心知隐隐有些不安,所谓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待她沐浴完准备休息的时候,太监来禀报皇上已经醒来,只得往太医院赶去。
      卉苧到的时候,皇后和莫贵妃也到了,她匆匆赶往屋内查看皇上的病情。皇上醒来不久,意识不是特别清楚,卉苧以手轻揉皇上的几个穴位才使得他渐渐清醒。
      “皇上。”卉苧见皇上已识得她,高兴地轻轻唤了声。
      “苧儿。”卫旸醒来只觉得浑浑噩噩,头昏昏沉沉的,待到有人帮他揉了揉身体,才慢慢清醒,头脑亦没那么混浊,认清了身前之人。
      卉苧把了把皇上的脉,见脉象平和许多,暗自高兴:“皇上觉得身上感觉如何?”
      卫旸刚醒,只觉得疲惫和沉重,没什么力气,不知发生过什么,不过见床边立着众位御医,猜到了大概,于是回答道:“只觉得没什么力气。”
      “太好了,臣妾去禀报皇后娘娘。”
      卫旸见太子也站在身边,便伸手唤他过来,待到太子走近,低低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父皇,昨日您在景阳宫用膳,突然晕倒,经太医诊断,您中了一种类似媚药的毒,白宝林和白大人用了针灸放血之法治疗才让您转醒。”卫晟知道父皇醒来必会询问,只简略说了事情的始末。
      未料到在自己昏迷时发生了这么多事,卫旸有些恼怒,可身体仍觉得使不上力,便吩咐太子:“让皇后和贵妃进来。”
      听到皇上的宣见,皇后和贵妃皆惊喜地入内,看到皇上虽面有疲态,但精神很好,心中都很开心,刘珂向皇上禀报了媚药一案的处理,说到仍一无所获的时候,面色有些难堪。
      卫旸清楚皇后和贵妃办事的能力,便下了命令:“此事便交给皇后和莫贵妃处理,定要抓出真凶。”
      “臣妾遵命。”两人接旨。
      “这些日子便由太子代理国事,每日来禀报一次便是。”做这个决定对于卫旸来说有些为难,众多儿子中太子不是最能干的,但却是最独断的,作为帝王来说太子具备了一切条件,可是若真传位于太子,他心里又觉得对不起璟嫏留下来的熙儿。
      “儿臣自当竭尽所能。”
      卉苧见皇上略有疲态,过会儿还得施行汗蒸之术,便以皇上需要多休息打发众人离开,自己则守在皇上榻边。
      “苧儿,”卫旸又睡了一会,可刚睁眼便见到卉苧守在床边便知道她一直在这儿,心里有些温暖。
      “怎么了?皇上可觉得不舒服?”见卫旸突然叫她,卉苧以为病情有变。
      “没事,朕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似乎想证明自己很好,于是对卉苧笑了笑。
      “苧儿听着呢。”见皇上没什么问题,卉苧也放心地笑笑。
      “苧儿觉得是谁要害朕?”
      没想到皇上一转醒便问出这么犀利的问题,卉苧明显神色一惊,心中也未想隐瞒,便着实道来:“‘翠莺翎’是一种长在高山上的稀有植物,光是找到它已是极不易的事,更不说提炼之法已经失传,下毒之人定不是普通人。苧儿虽听父母讲过可未见过这种毒粉,亦不识其香味,若真要查寻还真不是件易事。”
      卫旸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依姨夫的中毒程度来说,毒只到血液,并未深入五脏六腑,说明中毒并不久,而且这种毒闻一次两次并不能给身体造成伤害,必要经常闻到才能中毒,按理说依据这些条件应是很好查出,可是皇后这般搜查仍一无所获,不得不又增了几分难度。”
      见卉苧认真的分析的样子,卫旸忍不住插话:“苧儿就未怀疑过皇后?”
      听他这么说,卉苧沉思了一下,继而又道:“皇后没有作案的动机。”
      “怎么说?”
      “依昨日的情况,姨夫若出事,对皇后和太子最为不利。太子作为储君虽最有机会继位,可却没有号令京畿卫和宫城侍卫的权利,若有心人要造反,太子绝登不上位。”
      卫旸似乎能想象到昨日的凶险,没想到京城和皇宫的安全竟这么不可靠,看来自己是有必要做点什么了。
      “那莫贵妃了?”
      “莫贵妃看起来很爱皇上,其他的苧儿不敢妄自揣摩。”其实她清楚,昨日之事对莫贵妃最有利,可她却一点不相信莫贵妃会害皇上。
      “这便是九五之尊,最无情也最孤独。”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发出这样的感叹,似乎不管凶手是谁,到如今的情况,都不能伤他分毫,不管是身还是心。
      卉苧有些心疼地看着皇上,她心里明白高位者的孤单,可是却无法言说亦无法安慰,只能这样静静地陪着他,看着他。
      待到下午,白知洪已准备好汗蒸所要的所有东西,卉苧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便准备进行汗蒸。
      施行放血的时候由于皇上正昏迷,因此不用再施迷醉之术,可汗蒸亦会让人疼痛,所以卉苧先对皇上施行麻醉,待到他彻底感觉不到疼痛才开始施术。
      汗蒸之术,与放血相似,都能排出血液和身体里的毒素。首先要对皇上进行全身的穴位按摩,这种按摩经特有的手法,刺激身体醒过来,加快排汗和血液流动的速度,待到全身梳理完毕以后,再以烟熏之法加热。卉苧和白知洪两人不停在烟炉里添加药材,还要为皇上擦汗,按穴位,整个过程下来,排汗最多的应该是这两人,可是当汗蒸之术结束后卉苧再次把脉,发现效果出奇的好,毒素被排掉大半,这不能不归功于皇上平日身体一直不错。
      待到汗蒸结束,白知洪见侄女连发丝都粘在一起,全身狼狈的样子不觉笑了出来,平日严肃的他是很少这般轻松。卉苧起先还不懂伯父在笑什么,可当自己照了镜子才明白过来,亦觉得好笑,更觉得和伯父这般相处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舒适。
      “苧儿,伯父一辈子行医,从未这般轻松医治过病人。伯父从你身上看到一种能力,一种追求幸福的能力。”细细想来,二人从未有过这般交心的交谈,他看着眼前的侄女,心里满满是欣慰和自豪。
      卉苧没料到伯父会这么说,也有些讶异,转而又觉得高兴:“苧儿的医术是父母教的,佟家已经没有后人,只得由苧儿传承他们的医术。以前苧儿从未想过会治病救人,可同伯父在一起,让苧儿知道了做大夫有那么伟大。”
      白知洪以前一直以为她不过是比别的女孩多些聪明多些懂事,可如今他倒觉得卉苧身上还有好多旁人学不来的东西,比如坚强,勇敢。。。
      “伯父很欣慰,看到苧儿便像看到璃婉一般。”
      “母亲?”皇上也称赞过母亲。
      “对啊。当年你父亲领着你母亲回家,说是他师妹,也是他妻子,那时你外公刚去世,她却一点也未沉浸在悲伤中,现在才明白原来她把佟家的一切都传给了你,所以不会悲伤。”
      卉苧能记得小时候父母恩爱的场景、母亲笑得如月牙弯弯的眼还有教她背药名时拿着小竹棍严肃的神情,似乎一切都在眼前,又似乎正在飘远。
      两人回忆完过去,白知洪要卉苧先去休息,自己留下观察皇上的病情,卉苧拗不过,便回到了景阳宫。
      这一日,算是累极了,又加上忽喜忽悲的心里压力,让卉苧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便吩咐萝芸守在门外,除非皇上醒来不要叫她。
      萝芸见卉苧疲惫的脸,也不忍心再禀报她什么情况,只安心守在门外。
      过了一会,太监总管带着人往屋子这边过来,萝芸不知什么情况,忙询问。
      洪公公常和萝芸打交道,看不惯她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便神奇地回答:“皇后娘娘下旨,每个寝宫都要搜查,每个宫妃都要搜查。姑姑请带路。”
      萝芸打听到皇后已派人搜了几个宫均一无所获,如今这般带人来搜查是迟早的事,也没多阻拦,只是希望不要搜卉苧的屋子,于是试着商量:“白宝林正在休息,公公先搜查其他的屋子行么?”
      “萝芸姑姑是宫中老人了,既是搜查定是说搜便搜,难道还要等你消灭了证物再来搜吗?”
      “公公这么说,就不怕皇上怪罪。”萝芸进宫已久,也知道对付这种人以一物降一物的办法最管用,“白宝林为了给皇上治病,未有休息,如今刚躺会儿便被吵醒,这罪责怪下来,奴婢可不敢当。”
      洪公公显然被萝芸的话摄住,可看到萝芸趾高气扬的样子又忍不下这口气,也没好气道:“给皇上治病重要,可替皇上缉拿真凶一样重要,姑姑请让开。”
      屋内,卉苧早被屋外的动静吵醒,心中虽生气但还是强忍住穿好衣服,打开门:“既然公公要搜查,便请吧。”
      听白卉苧这么说,洪公公感觉有莫大的胜利感,于是换做他趾高气扬地踏进了白卉苧的屋子。
      卉苧和萝芸站在屋外,并不清楚里面搜查的情况,可不多会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惊呼,让两人好奇地对望了一眼,忙进屋。
      接着一位御医拿着卉苧的一件衣袍问:“这是否为宝林之物?”
      卉苧从未想过自己衣物上会带着毒粉,所以从容地回答:“对,这都是我从宫外带来的衣服。”
      “不知宝林是否知道这些衣物有异?”
      “不知。”
      “臣猜想这些衣服上全沾染皇上所中之媚药。”
      如同晴天霹雳,卉苧一直穿着自己携带的衣物,却不知里面沾染了毒粉,妄自自己还作为大夫医治皇上的病。
      同样惊讶的还有在场的所有人,似乎大家都未料到,尽心治疗皇上的人竟是毒害皇上的人。
      “宝林可否同臣一起到太医院?臣一人也拿不准这衣物上的毒粉是否正是毒害皇上的毒粉。”
      于是景阳宫被封锁了,一干人等全被关了起来,白卉苧被带到了太医院。
      经过一众御医的检查,包括白知洪,得出的结论是:白宝林衣物上确是同毒害皇上的毒为一物。
      这下倒让自己有理说不清了,她从未发现衣物有异,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身着毒物才让皇上中毒,到底是谁要害她,又是何手法?自己与皇上相遇时日不长,册封更是前几日的事,到底是想加害她还是皇上?
      白知洪虽然知道她不可能作案,可证物在此,一时也不知如何为她开脱,只得焦急地看着一脸沉思的卉苧。
      这时候,皇后、太子、莫贵妃纷纷赶到,陈大人向皇后禀报了实情。
      一时,全场寂静,无一人说话,似乎都觉得事情的不可思议。
      “白宝林有何话说?”皇后终究开口,她心中虽多有不信,不过案件调查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证物又突然出现,不得不让她怀疑。
      卉苧吸了一口气,用干净的声音说:“臣妾从未做过伤害皇上的事,也不知为何会在臣妾衣物上发现毒物。”
      “皇上醒了,要见白宝林。”一个小太监匆匆来禀。
      皇后看了眼卉苧,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去吧。”
      就这么几步路,卉苧却觉得很遥远很沉重,她不知该如何向病榻上的人解释,或者她根本就不希望看到那个人也怀疑她。
      她走到皇上身边,见皇上眯着眼,便跪了下去:“皇上。”她没有叫他“姨夫”是知道这种时候更要端正自己,而不能让他绝对自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博取他的信任。
      卫旸缓缓睁开眼睛,亦不敢看她,神情略有悲伤,似自顾自地说:“我终究没有保护好你。”他没有称自己为“朕”,这让卉苧很惊讶。
      “这才几日,便动到你头上,若朕再多些宠爱岂不是把你置身火炭之上。”
      卉苧能感受他的悲愤,亦能感受到他曾经也因此而痛失爱人的心情,忙跪行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却不知要说什么,怎么说。
      “苧儿,朕是不是错了?”他终于转头看着她,两人眼中皆是无限的哀恸。
      “就算再苦再难,只要让苧儿在您身边,苧儿便什么也不怕。”卉苧以为父亲去世后自己便不会再哭,可是当她说出这些话时,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一颗颗往外涌。
      卫旸亦痛心,可听她这么说,心里既欣慰又自责,也抓住卉苧的手,紧紧握住:“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亦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这句话便像誓言一般回荡在卉苧耳边,久久未消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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