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迟生晚

48、十七

　　这是一场可以称为近战经典一对一战斗的记录。
　　以整备师的角度来看，机甲士对机甲的操作完全没有超出本体机动能力、浪费机甲战斗空间的地方。
　　甚至更巧妙。
　　白虎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在白河使用来，反而出现柔和的美感。
　　没有正面硬抗，但在机体接触中绝不后退。
　　白河一枪命中了万俟容，随后欺身而上。
　　肘击，拔出离子刀，近距离截杀。
　　新型白虎的制动能力是之前的C型白虎的两倍，加强了近身格斗能力，放弃了无谓的远程负重，和一级机甲白虎相比，它更适于普通人使用。
　　万俟先生已经进行近身反制，钳住白虎的胳膊，同样用离子刀试图毁坏白虎的动力系统。
　　“啊……”
　　霍组长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
　　摇头。
　　白虎似有所觉地，往明明应该看不见的场地外面，偏了偏头。
　　那不是他应该有的动作。
　　在3D场地里是不会看到外面的世界的，仿真的全息世界里，他所能看到的一切，就只是系统提供的画面。
　　“嗯？白虎……”
　　霍组长皱起了眉头，场地里的白虎不再动作，被狠狠地甩出去之后，白虎站了起来。意识到对手停止了打斗的动作，新型白虎也不再紧逼。
　　他仍然望着我的方向。
　　失笑。
　　不会有人突破虚拟三维世界，那是他的目光所及的真实才对。
　　可是我分明见到，白虎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我的方向。
　　在自己觉察到之前，轻轻地低下了头，向着虚拟影像里的白虎比了个树杈。
　　如果你能看见我……
　　如果我能够觉察你的存在……

　　“看出了什么？”
　　“没什么。”
　　夜里，星空在头顶旋转。
　　工作闲暇之余，小型基地上空和地球蓝迥异的星空是我最喜欢看的景色。
　　星光透过大气，闪烁浮动。
　　没有母星上的雾霭遮蔽，没有工业污染和光害，星空露出他存在于古教科书中本来应该有的面貌。
　　我们所处的小型基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周围的有害生物已经被护卫队驱逐，地底生物勘探工作也已经显示此地没有潜伏于地下的威胁性物种，夜晚偶尔，我们也会在安全范围内出行。
　　“不要说谎。”少年身上佩戴的是最新型的防护链，足够野外连续作业一周也无需补充能量——就我所知，这种东西确实是白松研究院出品。
　　“啊……我只是没有说明而已，这不算说谎。”
　　就像他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事情，那也不算是说谎，只是没有说明。
　　少年习惯性地坐在高高的护栏上，俯视着大地。
　　“新型白虎要比C型进步，和一级机甲相比，弱在材质和系统上。”
　　也就是说，硬件的改进已经非常到位，特别是火力和武器配备。
　　“适合于近战，肉搏，正面碰撞。”
　　“缺点……”
　　一面分析，一面改动数据模型，头顶上的少年一直不说话。
　　“喂。”
　　“嗯？”
　　“你这么喜欢机甲？”
　　“也不是喜欢……要说起来，大概是除了这个，其他都不擅长。”
　　他似乎叹了口气。
　　“听起来很不幸。”
　　“大概吧。”拿出白虎的微缩模型，这是金斯给我的复刻原版，比对新型白虎的机体，新型白虎去除了普通人无法用到的重击系统和腰间的光子长鞭，而改用了双离子刀。
　　“远程重火力还是要看朱雀。”
　　“四大体系机甲的构造吗……”他冷哼一声，“全息游戏打多了的即视感。”
　　语塞。
　　他说的一点没错。
　　远程，近战，防御和水空，这是当初给四体系的定位。
　　玄武侧重于本舰防护，在水战中坚韧不屈，朱雀远程重炮，在超远射程就能给敌人致命一击。
　　大体上是这么定位。
　　当然……不是每个机甲士都完全遵照这样的体系在行动，像是眼前这位，就从来对所有类型机甲都十分精通。
　　“怎么不带个治疗？”
　　好吐槽……
　　“咳咳……如果说是治疗的话，其实，应该是我们吧。”
　　整备师。
　　在这个体系中，支撑起修复作用的人。
　　少年从护栏上跃下：“回去吧，你对着天空也算不出来数据差值的。”
　　“嗯？”
　　“你认为新型白虎在数据上已经超越了一级机甲，不是吗。”
　　……无法反驳。
　　是这样的。
　　在机体对抗中，新型白虎以二代机甲的身份，能够硬抗青龙本尊，就算是用了修正数据，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所表现出的数据不适用于二星机甲士，万俟容也曾差点被青龙选中。你在否认我和万俟容的实力。”
　　继续无法反驳。
　　“理论和实际总是有分别的，即使你认为已经采用修正数据，但所谓的修正到底减少了哪些东西，不是你以为的全息游戏等级差，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驾驶白虎试试看。”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他微微皱眉。
　　“DNA排斥技术？”
　　“嗯。”
　　“……那对夫妻还真是理想化。”
　　他说，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啊……”
　　“觉得自己能够终结战争，所以用子女后代来做为希望，想当然耳将自己的愿望加于别人的身上，真是自私的人。”
　　“听起来是的。”
　　“和这样的人相比，任性地抛弃家族、除了自己的信念什么都不顾及、只知道一意孤行的人，更加自私。”
　　星星的光芒在空气中流动。
　　模型对比终于完成，用于辅助计算的光脑发出“叮”的一声。
　　好远好远地，听见不知名的野兽发出哀嚎。
　　这是人类对星球原生生物最普通不过的扑杀。
　　“这不是征服，碧沉，这是灭绝未来的可能。”
　　“人类终于会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付出代价，总有一天，会有高于人类的生命，终结这可笑的高贵感。”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就是最孱弱的原生生物。”
　　“到那一天的话，你一定不要慌乱，不要悲伤……”
　　我仿佛看见吉利亚在对我微笑，在遥远的夸父。

　　你的心中，有那样的痛苦。
　　谁也不能替代你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