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之伏羲九音》迟到的叛逆期

1、不归之林闭月莲

　　她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里，她在逃亡，很累，很危险，很害怕。她想不起来为什么要逃，要逃到哪里去，她只能紧紧地跟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
　　她有一种感觉，只要跟着他，只要能拉住他的手，天塌下来，她也不怕。
　　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他背上那把长剑。他身形虽清瘦，但那背影在她眼中却是那样地高大。那把古朴的长剑，仿佛连着他的灵魂，一样地内敛而强大，却因为饮了太多的鲜血，洗练出一种掩不住的霸戾。
　　他迈一步，她需要小跑两三步。偶尔，他停下脚步等她，转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她。夕阳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微风拂起他几缕鬓发，他一向清冷的表情也在朦胧的光影中显得柔和，她似乎看出他眼角泄露的一丝温柔。
　　他们一路疾行，不知经过多少艰险，不知终点到底在何处。
　　她不想醒来，不想见到梦的结局。
　　想和他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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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如水，密林深深，正应是各类夜虫唧唧高歌的时候。但是，此时这片深林中却是寂静得可怕，连一丝风的声音都没有。

　　这异常的寂静，让人觉得仿佛这片天地之中再没有一丝活物的生机。银色月光下，只有一人席地而坐，一身飘逸的白衣包裹的那个身影也是静默着。那人神色淡然，面如皎玉，非常年轻，一头长发却是银白。他周身隐隐透着(zhe)仙家气质，清逸出尘。

　　一架古琴端正地放在他膝上，此琴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所制，通体透着莹白的光华。这光芒映着他的白发白衣，竟在这诡异的氛围中透出几分宁静之感。

　　这琴，和他的气质正相配，清逸恬淡。

　　但是，他此刻的表情中却无半点闲适。因为就在这片密林中，在他的四周，正围绕着令人窒息的妖气。

　　“主人，周围杀气好重！怎……怎么办？！”他身边传来一个尖细而惶急的催促声。原来他身边蹲着一只白毛的小猴子，一双大得出奇的圆眼正惊慌地东张西望。说是猴子，其实这东西长得更像是人类的小孩，只不过配上那双招风大耳，还有塌陷的鼻头，看来不仅不显半分可爱，还有些令人嫌恶。

　　“八阵，你若是再发抖惹得我心烦，我便打断你的腿。”白衣人言语中寒意森森。

　　丑猴子身子一哆嗦，嘴里却仍是嘟囔道：“主人，我们快要被包围了。如果现在想逃的话还来得及，性命攸关，就别再管这什么闭月莲了……”

　　“八——阵——你是在小看我么？”他的声音中露出一种危险地冰冷。

　　“不……八阵不敢……”猴子哆嗦个不停。面前的这位现在虽然身受重伤，但想起以往他惩治像它这样的妖物时的手段，绝对能令它不寒而栗。

　　他眉峰紧皱，却连一丝也没有移动，只定定地凝视着前面地下。就在他的面前，繁盛的草木间被清出一小块空地，当中生长着一株白色的花朵。这就是“闭月莲”，六个花瓣反射着□□的光泽，仿佛是月华凝成的最美的结晶。这花朵，将要盛放。

　　而他，擅自进入这群妖乱舞的天墟，又在这密林中不眠不休苦苦寻觅了三个日夜，为的就是这一样奇物。天界虽有无数奇花异草，但只这一样，非到这险恶地带来寻不可。闭月莲实在是一样奇物，若是妖魔死去之后内丹不被夺走，便可能会在尸身之上长出这样一种花朵。而后，会有强大的妖魔守护这朵花，用自己的鲜血浇灌，待它盛放。

　　很幸运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不幸的是，盘踞此处守护着这朵花的竟是一双千年玄龟。玄龟从来都是一根筋不懂得放弃的妖物，况且这一对玄龟守望这朵花的目的大概是为了繁育后嗣，异常凶悍，所以他几乎是拼上了性命才解决了这两只上古兽妖。如今他身边只剩下两片用真仙玄火也没能烧掉的玄龟壳。

　　玄龟总算是解决了，但在周围窥伺的众多妖兽却也嗅到了玄龟的死亡。具有绝对优势的守护者已死，那么闭月宝莲的归属，又当成为这弱肉强食的密林生存者们争夺的目标。

　　四周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重。那些看不见的林木之间，不知隐藏着多少双嗜血的眼睛。它们是在等候，在观望。也许，它们的目标并不只是闭月莲——一个受了伤的仙人，杀了他，吸干他浑身仙气，绝对胜过闭月莲的效用。

　　它们在揣测着这个一身仙气的猎物到底有着怎样的实力，等待着他身边的最后一支驱魔香燃尽。

　　在天外天这一方世界里，即使他是仙人又如何？只要足够强大，它们就能将他变成最高品质的补品。

　　闭月莲，只在满月下绽放。并且，他需要的是一朵盛放的闭月莲。只有盛放的闭月莲，才能救凌渊一命。

　　他知道这林子被称为“不归林”，是天墟最险恶的地方之一。在进来之前，他也做了自以为万全的准备。但他显然低估了这儿的险恶程度，他不像凌渊，仅凭一人一剑，便可纵横千里。天墟宫本就是天帝为监管天墟而建，专司斩妖除魔。但他虽身为天墟宫的一员，却不善杀伐，之所以能够在天机宫立足，只凭着他是上古神器伏羲琴的主人。或许，还凭着他出色的炼丹术以及另一种特殊的能力——驯妖。

　　对付张牙舞爪的野妖，本不是他的专长。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此刻有多么焦急，最后一支驱魔香燃尽之后，他将陷入最危险的境地。但是天地造化，不随人意志所改变，那朵奇花，兀自静静地缓缓释放，迟迟不肯到达那最美的一刻。
　　他的神情渐渐冰冷。

　　错过了今夜，下一次机会便要在一月之后，而凌渊绝不可能等到那一刻。

　　“八阵，花开之后，我拖住敌人，你务必要逃回天墟宫，将这花送给凌渊。”
　　这就是他的决定。

　　凌渊救他的性命，不止一次两次。如果说他还算有朋友的话，凌渊就是唯一的一个了。

　　妖猴瑟缩成一团，半边身子钻入他的衣摆下，它在发抖。八阵最大的本事，就是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正是这种能力才让它这只弱小的化妖在险恶的天墟存活下来。在被他驯化之后，这只胆小如鼠的猴子，也凭此让他避过了无数次致命的危机。

　　从它的恐惧程度，就可以知道将要面临的到底是什么。但此刻，他只有一个决心，让这棵闭月莲如约到达凌渊身边。

　　“八阵，我知你害怕。但这莲花，你一定要带回去，且途中绝不可使其见日光。我从未要你替我卖过命，但今日，你以性命为誓，答应我。”

　　妖猴畏缩的眼神触到主人的目光，浑身一震。它从不知道，他竟也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是凌渊才会有的，像燃烧的幽火，投射在身上却如万年玄冰般寒冷。

　　“我……八阵答应主人。”

　　“以性命为誓。”

　　“是！花在我在，花失我亡！”

　　他伸手，顺了顺猴子凌乱的毛发，眼中露出一丝温柔。这只丑陋而胆小的猴子，却总在最危险的时刻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最后一支驱魔香燃尽。林中风起，卷走最后一点星火，林中的妖气开始骚动。他缓缓闭上眼，屏息凝神，修长的手指拨动了琴弦。

　　便有一种奇妙的旋律从他指尖淌出，如月光般清冽，如丝般婉转。林中的寂静被打破，这美妙的曲子，立刻将四周浓重的杀气都冲淡了。可是，他十指猛地一拨，这旋律陡然扩张，化为铿锵；霎时如金铁交击，杀气毕现，如同无形中万箭齐发，朝着包围而来的妖物漫天而去。林中风声似乎也为这琴音所牵引，卷动整个密林，一时间如同惊雷阵阵。

　　“主人，你的身体已经……”猴子的声音仍在颤抖。

　　他不答，仍是直直盯着那株闭月莲。他自然比谁都清楚，伏羲琴虽是上古神器，但在他手中，最大的效用是驯妖，算不得一件厉害的武器。

　　但是周围的妖物都止住了动作。他明白，现在妖怪们会觉得那琴声化为利箭穿透身体，气血翻滚，心神恍惚，痛苦难言。低等一点的妖物更是神智受控，开始攻击起同伴来。

　　“八阵，就是此刻！”

　　猴妖不敢犹豫，猛地窜出，一爪采下盛开的花朵，揣入怀中，嗖地一声凭空消失。这是这只无用的妖怪在长期的生存竞争中练出的唯一的得意技，逃命。

　　妖物们似乎全都在这一刻反应过来，严密的包围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缩小。但他仍正襟危坐，干脆闭上眼，只手下弹拨愈发急骤，众妖的行动再度为他的仙音所滞。

　　他必须暂时拖住它们，为八阵争取逃脱的时间。

　　月光下，他面色苍白，有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渗出。要驾驭神器，比不得普通的弹琴，这琴声，每一个旋律，都是他灵魂的共鸣。

　　妖魔是天生惧怕仙家的，但天墟的妖魔不一样。因为欲望和疯狂，就是天墟的代名词。闻到从仙人身上散发的血腥味，某种压抑已久的东西从妖物们内里爆发。他能够感受到，四周无数嗜血妖瞳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苏银，难道你的终点，竟是在此处么……

　　无数过往奇妙地在瞬间浮现，他的嘴角竟然露出一个自嘲地笑纹——身为仙人，他的生命并不算很漫长，却也没有什么勾起他特别的眷恋。天墟宫和其他仙家不一样，那里的仙人也和其他仙人不一样，他们身上压着监管天墟的重担，与妖魔生死相搏是常事。生，是一瞬的机缘；死，也是难料的宿命。

　　就如凌渊，似乎只为了厮杀而生，为了天帝在御座上的安栖，只不停地在与天墟的妖魔厮杀。而他的伤痛生死却无人在意，或许天墟宫和天帝只当他是一件对付妖魔鬼怪无往不利的利器罢了。
　　而他的处境，似乎与凌渊也并无太大分别。孤寂百年，只得凌渊这一个朋友。今日为他而死，是否也算是死得其所？

作者有话说

　　*********以上的是插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