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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子不语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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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鼠?鬼故事]子不语 03
小姐将他们引至某旮旯偏院,神情疑似早已洗手的强盗重操旧业。
待来到某棵歪脖子大树下,她双手一松,舒眉展颜,甩着腕子道:“可累死吾了……”。边以好笑目光打量猫与展昭。
展昭敛了神色,不语不笑,暗地里周身的戒备,不只是自己,将那猫也保护得妥妥当当。
方才是太轻敌,这没什么,先人也有大意失荆州。
而此刻不能再犯,再犯或许就是死。
那小姐瞧了展昭半晌,始终暧昧地笑,笑容终了,突然一收荷叶袖,双手抱拳道:“展昭,吾就是你的人了!”其正气之凛然,就连包拯也要自愧弗如。
展昭勉力维持表面的冷眼,内里早已出现细小裂纹,脚边白猫转圈:“小姐,你能否再说一次,方才风声太大,我没听清……”
小姐慢启朱唇,发皓齿,字正腔圆,再听不清的都是聋子:“展昭,从今往后,吾就是你的人了!”
“明日就来给吾提亲!”她气势汹汹地笑。
本以为狭路相逢仇家索命,没想被劫的却是他这个活人。
展昭继续地冷眼,冷笑,手腕疼痛。
小姐接着道:“这是吾家后院,明日你只管走正门;彩礼不必要,越快越好,这家吾呆不下了——你只需打扮漂亮妥当一点,吾就跟你走!”
展昭艰难接口:“我不认得你……”
小姐爽朗大笑:“不认得有什么打紧,都是江湖儿女,以后就认得了。吾知道你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原来叫南侠,现下是御猫,大宋金牌王老五,今日吾一见,果然好得很!”
展昭望着她笑得开怀,只觉得头晕目眩,且恐慌,且迷茫。方才那明眸秋水,那温婉动人,那轻言那浅笑那荷叶袖,全都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待寒风起吹,才现面目狰狞,实在凄凉。
这变化过于突然,他用仅有的神志凑出两句话:“你急嫁么?你爹娘呢?”
小姐闻言色变。
“呔!休得提起!他们才不是吾亲生爹娘!”小姐猛瞪他,负手而立。
歪脖大树落叶几片,天地寂静。
小姐又转过背来,向着展昭连珠炮也似的道:“吾娘为了生下吾,早早地死去,现在底娘是小妈,从小虐待吾长大!吾爹喜新厌旧好美色,只爱后娘不爱吾,吾才不是他亲生底!”
“吾好惨,好命苦!”声声凄楚。
“所以逼婚?”展昭点头,心想万不可被那气焰压倒,忽然忆起有个人曾经向他挑眉,每一次看那人挑眉,他都默不作声——这或许是增长己方气势并表示对对手不屑的好法子,于是他也向她挑了一回眉。
“……你跟她抛媚眼做什么?”白猫冷眼缩在树下,低声问,隐约有湿风压境后的战栗感。
………………
原来挑眉也很需要技巧。
小姐正用期待地眼神望着展昭,她弱不经风,而交缠在胸口的双手随时可以打死一头牛。
她微笑着,仿佛在问,好不好?你同不同意?带不带吾走?
展昭苦笑:“小姐可有意中人?”
“自然有!”
“是谁?”
“你!”
“啊?”
“吾知道你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原来叫南侠,现下是御猫,大宋金牌王老五!”小姐重复道。
“……”
“吾昨日听小红小翠闲聊时说的,今日一见,果然好得很!”小姐再次重复。
“……”
“你答应了么?默认了么?”
“我若答应了,默认了……”展昭握紧拳头,喃喃道,“就是脑子抽筋了……”
小姐却只模糊地听清前半句,顿时笑颜绽开,喜乐拍手道:“那好那好,你先回家筹备妥当,明日里打扮的玉树临风底来接吾!”
展昭刚要张嘴,就被一股大力按住肩膀,往门外推去。
他艰难道:“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推他的手停了一停。
“……”
“我没听清,劳烦再说一遍?”
“……”
“劳烦……”
“王——大——力!你听清了没有!”小姐以气冲斗牛之势怒吼,愤愤喘气,砰地关上院门,震飞檐上鸟巢一只。
…………
王大力……
展昭呆呆站立在门外,只觉得寒风拂面,天上老鸦飞过,心中不由得对这位王小姐生出许许多多的怜悯。
他沉默了半晌,开始怀疑起王小姐的身世,又想,幸好我不叫展大牛之类,父母品位正常理应万分庆幸……
展昭默默地向开封府方向走去,并以标准微笑维持表面镇定。
街上阳光普照,他却只觉得春寒陡峭。
开封府门前遇到门柱赵虎,赵虎向展昭爽朗地笑,展昭见到这笑容,感到家庭般的温暖,心中逐渐温暖,于是拍了拍赵虎的肩。
赵虎抓抓头,问:“大哥,公孙先生的糖糖你见着了没有?”
展昭习惯性地回头,只见青天白日,满街人口流动,猫狗乱窜,唯独少了他的那一个。
“糖糖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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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猫潜伏在大树底下,等待被众人遗忘。
王大力小姐终于远去,背影看来依旧温婉迷人。
白猫开始慢慢行动。
他并不习惯当猫,走不惯同边又扭腰摆臀的猫步,因此看起来步伐十足的拙劣。
王家后院有个厨房,正值中午,灶台上炖着盅汤,汩汩冒着气泡。有位厨娘钟楼也似底身材,正挥舞蒲扇,镇守在汤边看火。
白猫严肃地四下张望,厨娘炖好汤,偷尝两口,装碗,预备端进里屋。
王府院落宽广通畅,厨娘几转几转,忽左忽右,紧随其后的白猫头晕脑胀,心想自己前世莫非是个路痴,忿忿不已。
曾几何时,是否有一双手,牵引你不致迷失方向?
他越是想,越是晕,将前世抛诸梦里,难以记忆。
忽然白猫一个激灵,定住后艰难探头,厨娘已乘风去,半点影子无——这下惨了惨了,当真迷路了。
于是它极其小心地迈步,前三后一,不时回头张望,姿势牵强好似跳着一场单人探戈。
忽然前方有来人。白猫心念一动,忘记自己是只猫,瞧准身边一扇虚掩房门,闪身而入,待人已经过才长舒口气。
白猫靠着门槛,刚缓过劲,猫眼凌厉扫过厅堂,顿时又大惊。
只见那幽暗厅堂内,高香神龛,牌位森森几重,叠成小山一座。
光线昏黄,难以直射,更显得气势压人。
白猫不自觉冷颤,勉强靠近了些,见灵牌上都写了名字,“王莺莺”、“王茉莉”、“王绡儿”、“王婉柔”……
王家的小姐,莫非都葬身此处?
白猫正思索,又听得隐隐有些细碎的哭声传来。它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跳上窗棂。
只见有位黄衣大妈在哭泣,边哭边道,“吾底大力呀啊啊啊啊啊……”手中也捧了个牌位,白猫细细地看,发现赫然写着“王大力”三字!
大惊之下,见她痛哭不止,伤心难过,却将白猫的心也哭得软了,觉得这样悲戚的哭声似曾相识。
谁也为我留下许多泪水吗?谁也为我痛苦如斯吗?
答案呼之欲出,却被卡在喉中。
白猫神色黯然地跳下窗棂,谁想一不小心碰翻了王莺莺小姐的牌位,它急转头,此时王莺莺小姐的牌位已经碰倒王茉莉小姐的牌位,王茉莉小姐的牌位顺势碰倒王绡儿小姐的牌位,于是王婉柔小姐的牌位也跟着倒塌……小姐们倒作一团,恐怕她们生前也没有这么狼狈——拜某只猫所赐。
那边厢,黄衣大妈豁然跳起:“是谁啊呀呀呀呀呀!”
白猫抱头乱窜,奔出灵堂,跃上房梁,跳到围墙上,忽然失足坠下——
他想叫“啊——”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凄厉的“喵——”
几丢人!
却落入一个温暖怀抱。
展昭似笑非笑:“糖糖,你在这里啊。”身后跟着赵虎闲杂人一个。
白猫暂时放弃挣扎,它累坏了。
王府抓刺客的声音越来越大。
展昭咳嗽,抱紧白猫,拖着赵虎:“快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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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有许多牌位,都是小姐们的名字,对不对?”展昭若有所思。
白猫一遍舔着牛奶,一边将见闻向展昭和盘托出,严肃的样子却有几分滑稽。
“……还有大力小姐的牌位?”
“咳……”说到这个名字两人都忍俊不禁,白猫笑得尤其诡异,笑过之后又陷入思考。
“我去看看吧,你好好待着。”展昭起身,拍拍白猫的头,又顺顺它的毛,温柔道:“下次不许跟丢了,要小心些。”
……隐隐有些压迫的意味,完全不温柔!
白猫反抗无用,将头甩向一边,待展昭出门后继续舔牛奶。
吃过饭,白猫跳上桌子,四处打量着这间简朴的护卫房。墙壁空荡荡,家具也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两张椅子,活像其主人一样寒酸抠门。
它慢条斯理踱到床边,蹦上去,要蹭个舒服的位子睡了,又觉得枕头下面硌得慌。
扑腾开一看,是两个穗子,一红一白。
白猫盯了半晌,想把穗子们衔去一边,终于还是没动。
不一会儿,它就睡着了,梦见两条穗子红白纠缠不清,忽而分离,忽而合拢,仿佛一生都牵牵绊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