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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初遇 ...

  •   壹缠

      “OK,我知道了。明天晚上八点桥头,四个人。没别的事就不说了。”林耀匆匆按下挂机键,重重吸了一口两指间要燃尽的烟头。许是燃到了烟蒂,突如其来的怪味让他不禁一阵猛咳。他嫌恶地将鲜红色的火花丢在地上,狠狠地踩扁。

      现在是仲夏时节。暮里黏滞的风勒紧了林耀的喉咙。四下里很寂静,在很热的日子里没有人愿意在晚上将自己变成蚊子的口粮。其实林耀也是不愿意的,但他不想回去。

      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家”。

      “我回来了。”习惯似的推开从不上锁的家门,酒臭和腥腻的味道扑面而来。林耀皱了皱眉,最后在这无法下脚的屋子里找到了一条勉强可走的路。

      老妈在客厅里喝得烂醉如泥。染成火红的长发零散地铺在脑后,秀丽的指甲上涂满了夸张的丹紫色。林耀顺着那股愈发浓烈的怪味寻去,瞄到沙发上还残留着异样的痕迹。

      “看来已经吐过了呢。”林耀小声嘀咕,“啧,从不给人省心。”

      林耀小心搀起母亲,顺势将她背起来,向卧室踱去。

      应是被突如其来的晃动惊醒了,女人醉醺醺嘟囔起来:“你……死人……别……他……回……”断断续续的词语连不成一句像样的话来,林耀耳边接受着这惨无人道的洗礼,天天如此,年年相似。昏暗的夜色里,林耀的膝盖感到一阵钝痛,心知是碰到了床沿,手上一发力,将女人丢在了床上。女人似乎并不感到疼痛,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林耀随即脱力似地坐在了床脚,几日来毫不休息的奔波已经将他的身体拖到极限。即使是少年强壮的身子吧,每天和人打上几场群架也是会精疲力竭的。

      他苦笑,掏出手机随意划着,微弱的屏幕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煞白。

      没错,他,林耀,就是个边缘少年。

      像苦情戏的戏码一样,年少时爹和别的女人跑了,老妈自暴自弃终日饮酒过活。但不同的是,戏里的孩子全部是成绩优异勤劳刻苦打工赚钱养活老妈的,最后感动了当年没良心的父亲,于是一家人团聚。

      很美的中国式完美结局。

      林耀不禁嗤笑。人活得这么理想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的情况,上学暂无法办到,更不要提成绩优异。没有手艺,没有工作,只能和这周围地盘上的老大到处打相打,赢来的钱便拿来给家里的醉鬼买去一瓶又一瓶酒精浓度高到让人咋舌的劣酒。

      呵,现在的情况父亲看到了一定不会感动吧,躲避瘟神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一家人团聚。

      哭?早已没有了泪水。十八岁的年纪,正是作为一个男人成长的转折点,但在林耀的眼里,世界上早就不存在“成长”。年少的外表,被逼至疾世的心,天下没有一个叫“林耀”的少年。

      林耀的眼底渗出阴森:“乱想些没用的做什么呢。你真是个没用的人,林耀。恨他,就彻底摧毁他。他绝望的表情一定让人快乐吧。”

      明天可以休息一个白天,林耀并不想错过。不再像以前一样将家里收拾一番再入睡,今日他撇下了所有的脏乱,缀连年轻的心中的连他都无法觉察的啜泣倒在地板上,充斥鼻腔的是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脏乱衣服散发出的让人不悦的味道,唇角扯出一抹惨淡。

      贰痂

      当林耀再一次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睁开双目时,已是当中午了。林耀起身,身形恍惚。多日来的夜不成眠早已磨损了他的神经,突如其来的饱睡的结果便是头痛欲裂。

      林耀侧头,老妈还在床上保持着昨晚的姿势鼾声震天。他已经没有心情管她了。

      冲进浴室,林耀厌恶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冰凉的自来水冲上肌肤,年轻的身体轻轻颤抖,却换回了消失已久的理智。

      疼,冷。绝望的触感刺痛了林耀的大脑,林耀瞥向清冷的镜面,并不出乎意料地看到精壮的身子上错杂着各种各样的痕迹。刀痕,擦痕,刮伤,瘀伤,有的叠加在已经结痂的表皮上,散发着癫狂的气息。昨天的伤口经水一泡,已翻出内里净白色的真皮,隐隐透出几缕铁锈似的色彩。

      林耀望着镜中绝似父亲的面孔,心里浮出厌恶,镜中的表情亦变得狰狞。他猛的刮了自己一耳光,麻木的痛觉,眼角濡湿。

      很久,没有哭过了……

      刚刚就水揉搓过的碎发不住地滴着水,落下的水珠便顺着脖颈滚落到衬衫之中,溶在颓靡的气息里。

      林耀从浴室踱出时,老妈已经睡醒了,呆呆地坐在床头,眼神涣散。听闻屋门口有人声,方才仰起头,直愣愣地盯着他。良久,挤出两字:“阿吉……”

      林耀再也按捺不住怒气,冷冷道:“我不是那个混蛋。”

      室内的温度,骤降到零点。

      女人不再说话。林耀轻皱眉:“今天不要喝酒了。我是林耀,不是那个抛妻弃子的混蛋。”转身,“我今晚不回来了,照顾好自己。”头亦无回,决然不看着女人的脸。

      为什么仲夏的日子里,身心却不因焦热烦躁而难以过活,偏偏以难耐的低温冰冻三尺。

      林耀冲出家门,正中午的阳光火辣,四野只余蝉的哀鸣。终日活在黑暗中的他,被这纯粹的阳光晃痛了双眼。

      林耀循着身体的记忆找到了长年来用以歇脚的小店铺,屋内的冷气执着地抵御着残忍的高温。林耀点了一份沙冰,握住钢制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冰粒,回忆起昨天晚上接到的电话。

      虽然仲夏的晚八点天并没有暗下,但城郊桥头那本就鲜有人去,八点来钟定然是无人打扰,是个好地方。对方四个人,大哥还算看得起自己,自己这边至少也会有一个人帮忙。凭自己的身手,赢的话并不算困难。

      林耀哂笑。今天这是怎么了,第一次为了这种事情计划着。或许因为从走出家门到现在一直以来心底都有丝不安,寻些无谓的理由安慰自己。

      林耀晃了晃杯中已化成水的沙冰,一饮而尽。甜腻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引起林耀淡淡的反感。他从兜里摸出几块钱,放在桌上,向老板打了个招呼,推门离开。

      林耀站在街上,双手抄兜,勾着身子低头向郊外缓缓走去。

      他寂静的背影渐渐溶解在曲折的光线里,粉碎成飘散的灵子,向周围扩散去。

      叁伤

      林耀到达桥头的时候不过六点多些。

      离开小店后,林耀一路走走停停,不住的发呆沉思磨去了大量时间。周围店里的店员们看着这个在磨人的酷暑中踟蹰而行的少年,心中不免生出疑惑,却并未有着更多的动作。

      周围的景色,由繁华的街市闹区转变成零星的小店铺,最后变成一片寂静的矮丛,人改造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却古旧的佷。

      郊区的植被比城内密集多了,温度自也比城市里低上几度。林耀只觉得在绞杀之刑中解脱了,重重喘了一口气,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桥头上。

      人迹罕至,废弃,破败。诸多的原因让这座桥被人们冷落,却成了挑战的绝佳场所。年久失修的桥头随着林耀的动作啪啦地掉着水泥块,砸在松软的土里。

      林耀的目光飘散在周边的景色里。往日到这里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干架的,哪里有闲情逸致欣赏景色。再说,在浮华中沉浮了太久,寄情山景的雅致早已消失不见。为了人生的征途奔走,代价是终生的劳累。

      今天,终于有机会回归到本性。这里并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却让林耀无限迷醉。人都是恋着家乡的,即便是阔别了千万年,对天为被地为席的生活的向往,依然被人携带在身边。

      林耀点了一支烟,喉结动了动,吐出云雾。额前的碎刘海随风扫过睫毛,痒痒的。他拨开发丝,余光却扫到了不远处走近的一群人。

      是他。大哥的副手。

      林耀皱了皱眉。这个男人素来看不惯自己……想到昨天电话里小兴的遮遮隐隐,如今气场无比诡异,一种不安的感觉浮到了嗓间……难道!……

      “看来,我被背叛了。”林耀将余下的烟扔在桥下的小河里,褐色的双瞳渗出狠辣的色彩。
      “哼。你还真聪明。”男人冷笑,“不过你也不必怪他。同样出来混,迟早要被报复的,你应该清楚。”

      “但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报复我。”林耀咬牙道。心中暗暗盘算:加上那个男人,一起来了六个人。倘若动起手自己必然不是对手。但甩开他们还是有希望的,只要跑到前面的村中,就算是得救了吧……

      “那就算我替天行道。”男人一挥手,同来的五人一齐冲向林耀。

      就是现在!一直未有行动的林耀猛然抬起腿,向五人中的领首者的面部扫去。看着那人骤然瞪大的惊讶的双眦,林耀不禁一阵庆幸,幸好他带来的这几个人身手迟钝,自己逃脱的可能更大些。

      见那人未有更多反映,在脚背即将招呼到对方脸的瞬间,林耀堪堪收住腿力,身形闪向一边,借着惯力冲倒右边的人,拼命向相反方向跑去。

      男人盛怒,摸向怀中,掏出一把黝黑的金属制品,在阳光下冷冷地反着寒光。
      “死去吧!”男人吼道。

      林耀猛然感到左肩一股钻心的痛,本就虚浮的步子变得迟钝。他踉跄了几步,眼前的景色急剧变化,最后定格在无边际的大地,土里的泥腥充斥大脑。

      血不住地流,染红了林耀的衬衣。他苦苦一笑,到底还是没有逃过。失血的晕眩渐渐吞噬了林耀,沉重的眼睑也听不到自己的召唤,固执地覆住一双清明。眼前的榴火色美艳极了,绝似父亲离开那晚夜间火红的月光。

      随后追来的男人瞥向他已半阖的双目,狠狠踢向他的小腹。钝痛,但他没有动。

      “别做会让你后悔的事。”男人狠狠甩下话,潇洒离开。

      林耀轻轻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世界,好安静……

      肆瞒

      林耀找回意识时,眼前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丝杂色,纯粹极了。

      他隐隐听到有人道:“15床病人醒了,去叫韩小姐过来吧。”

      韩小姐?林耀蹙眉。自己似乎并不认识个姓韩的女人,那帮兄弟里好像也没有谁的女朋友姓韩啊……他摇了摇头,带连起左臂间撕裂的痛,轻轻低吟。

      “喂,你别动。”高跟鞋响亮的踏地声骤然停在门口,“我好不容易把你送到这来的,不要让我力气白出。”

      很高傲强势的声音。林耀更加肯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你……是谁?”林耀哑着嗓子,用右手撑起身子。

      “我?韩静淞。”女人道,“昨天我老爹忌日,我开车跑到山头烧香的。路上看到你倒在血里,就把你送到这来了。喏,衣服还没换呢。”韩静淞扬了扬下巴,林耀才猛然注意到她一身的纯黑丧服。

      “哦……谢谢你。”林耀垂下眼睛,“等……一下。你说,昨天?”

      “嘁,你对待恩人的态度很冷淡嘛。”韩静淞佯装生气,“是啊,你都睡了快一天了。我好心在这里陪着你诶。”

      “一天了……不行,我要回去。”林耀挣扎起身。

      “你给我老实躺着!干什么这么急,你是病人知道么。”韩静淞快步上前将林耀按在床上,“左肩枪伤,大出血!昨天输了400CC的血,现在你的嘴唇还是惨白的,把自己当铁人吗!”她紧皱秀丽的双眉,不满地瞪着他,“算了,你要干什么去?”

      “我妈,她还不知道……”林耀小声嚅嗫。

      “嗯……”韩静淞舒开了眉,“还以为你什么事呢。我去给你办个手续,看完母亲后要回来住院哦,你伤的太严重了。”

      “我……”林耀开口阻拦。

      “等会我送你好了,别乱跑哦,小家伙。”韩静淞狡黠一笑,掩上门。

      “……”恩人么……很少有人对自己这么关心了。不知现在的状态应当怎么解释呢?是自己被救赎了么。

      林耀低下头,沉吟道:“她的力气很大,很像练过的……到底怎么回事,和接到阿兴电话时有同样的不安……还有她说话的姿态,怎么像是在哪里看过……尽管高傲,但是,却不让人讨厌。”

      “好了,你换好衣服起来吧,我送你回去。”韩静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耀轻轻应了一声。

      “对了,我冲你发了这么大火,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似乎是为了打破车内尴尬的寂静,韩静淞问道。

      “林耀。”林耀深吸了一口气,“韩小姐,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路见不平,必然要拔刀相助嘛,呵呵。”韩静淞爽朗一笑。

      “这不是原因。”林耀冷冷道。

      “呼……你还真是敏锐。”韩静淞也不愿绕过多圈子,“我以前有个弟弟,就是中枪没人救治死的,我眼睁睁地看他死在我身边。你让我想起了他。我当时想的,无论是不是你的错,受伤在那种地方如果没有人搭救的话定然跟我弟弟是一个结局,我不想再让别人和我体会到同样的悲痛欲绝。”

      “对不起……”林耀放柔了语气,“你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吗。”

      “韩小姐,就在这里停下吧。”在一片楼区的入口,林耀道。

      “韩小姐,我谢谢你,但我不想再回医院去,麻烦你把房退了吧。钱我之后会还上的,一定。请你不要和我扯上任何联系,我不想伤害你。”林耀尽生平最大的力气一口气说出全部的话,拉开车门,迅速消失在茫茫楼群中,只留给韩静淞一个奔去的背影。

      “你……”韩静淞无言。待他跑远后,韩静淞冷冷一笑,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林耀极熟悉的号码。

      “BOSS,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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