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dia》木偶海

1、第 1 章

　　今天，公司里很闲，再次打开电脑看到榕树的时候，有一中丢失了很久的欣喜感觉，只是因为那一片非常纯净的绿色，我想我爱上它了。
　　乘着舅妈不在，我把午夜里写的文字贴在上边，一点一点的，可是从未间断。很多的人在看，从文字里寻找彼此，然后默默离开。或者，会不动声色地留下只言片语。
　　我是喜欢去看那些评论的文字的，来自不同的角落里的柔软的感触，灵魂在一瞬间彼此相通。我会轻轻微笑，都是些脆弱的心灵，寻求安慰。
　　我的那篇《音乐灵魂》是引起争议最多的。有人批评说，有太过安妮宝贝的风格，我只是在笑。我以我的姿态聆听音乐，何尝要与一个女人相似。
　　直到看到栗子留下的评论。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会想起那个叫恩雅的恬静的圣女哼唱出的《shepherd moons》，像水滴流淌过般的轻灵寂静。她这样写：
　　这篇文章让人很舒服，因为作者在写的时候，有一种如水般的平静。
　　音乐在不同的意境会幻化出不同的颜色，慢慢包裹你，让你渐渐地沉醉其中，没有碰撞，没有反抗，你只能接受。
　　其实，至于什么音乐代表忧郁，或者别的什么，不在于音乐本身。音乐可以为所有人忧郁，或者快乐。
　　所以，放开一点，音乐还有其他的颜色。
　　我依然是微笑着读完这段文字，然后我知道，她是真正懂我所要表达的东西的。
　　我在她的留言板上问候她，我说：“谢谢你的评论，很喜欢。”
　　片刻以后回到自己的BBS里，她的留言已经好好地贴在那里。
　　“可不可以认识你，网络那端的陌生人。”
　　我会心地笑了，很舒服的感觉，叫做心有灵犀。
　　打开她的文档，《向日葵》，《时光慧眼》，都是一些优美的图片，就一篇一篇地看过去。是那种低调的平和，不张扬的美丽和忧伤，是喜欢的感觉。
　　我笑了笑回复道：“怎么找到我的文章的？”
　　“我的朋友很欣赏你的文字，我相信她的眼光。”
　　“你的朋友？谁？”我继续问。
　　“冉冉。”
　　冉冉。我回忆在某个时间里细碎的言语，曾经从心底流淌过的温暖，是的，有这么一个女孩，一个明朗和明媚的女孩子，截然不同的气质，却是温暖的感觉。她曾在我的文章后边发很长很长的评论，在把它们贴到留言板来。我会在空闲时候微笑地看这个女孩子发来的这些率性的文字，我很久都没有遇过如此直爽的人了。
　　栗子问我我是哪里的，我笑着说我在法国。
　　她告诉我她的朋友也在这里工作，我回到“看来大家很有缘分，以后回国的时候来看你吧。”
　　她说：“是为了圆梦吗？”
　　我说：“也许是为了工作吧。”
　　到今年5月，我在法国已经整整住了5年，进入邢氏企业也1年多了。我常常就这样一天天地在自己厌倦的商场寻觅和迷失下去，然后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逐渐变得僵硬和枯萎。我真的很害怕这一点文字的能力会离我而远去，害怕我的手指终于将冰冷地死掉，那样也就意味着那个真正的我已经逝去。
　　我真想成为一个和舅母那样精明又有风度的商人吗？把1年的光阴浪费在父母的心愿里，真的值得我去牺牲梦想吗？
　　我关上电脑，转身看到表哥已经站在门边等我。
　　我笑了笑：“邢沙，能抽空陪我走走吗？”
　　他大概察觉到我心里不断增长的矛盾。
　　“好啊，刚下飞机，我也想出去走走。法国的空气依然很清新。”他围了一条羊毛围巾，又穿了一件高领黑制服，看上去更加帅气了。
　　我们走在街上，经过那座天主教堂，6年前邢沙的弟弟，我的另一位表哥就安葬在这里。
　　“飞死得很寂寞，也很孤单。”走国教堂时，邢沙说，他的语气平静。
　　他有这种气质，可以洞察一个问题的核心，甚至在人们还没把问题提出来时，他就知晓了答案。这样的邢沙才是邢氏企业最合适的接班人，至少比我合适，可他却选择了四处旅行。
　　“可他死的毫无遗憾。”我抬头看着他，有点叹惋。
　　“是的，因为飞已完全表现了自己，还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能这样做的只有他一人。”
　　“可飞得到的是公平吗？如果证明他是错误的呢？舅母对他的限制是正确的呢？那又怎样？”
　　“舆论算不了什么，飞要的就是自由。他的执著是好是坏并不重要，但梦想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个部分。人最重要的价值是，STONE，能让自己表现自己。飞完成了他的人生使命，这就够了，也证明他是对了。即使他的死毫无价值，他也成功了，胜过一个放弃梦想的商业巨子一千倍。”
　　“我懂。”
　　“飞的执著给我和他的朋友带来了你无法想象的震撼和解脱。”邢沙似乎沉浸在他的思想里继续说，“而自己却一无所有。他死了，他的一生是完整的，成功的，虽然死后遭到各种猜测和非议。他去了，却留下了一个很美的传奇。死的价值也许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飞选择了忠于自己的路。我想他没有后悔。”
　　我们停下来看造船厂附近推着车运沙的工人干活，然后走过许多狭窄的街道，街两旁的宅院爬满了常春藤。
　　“可是又有谁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呢，沙？就像我，曾经以为自己应该用整个生命去完成父母的交代，可现在又发现自己完全不适合？”
　　邢沙抬起一直埋在衣领后的下巴，他清澈的眼睛这刻神采熠熠。
　　“看，STONE。”他大声说，“看那夕阳怎么把粉红的余晖倾泻在云彩上。”
　　海上桅杆如林，岸上房屋鳞次栉比，成排的水梧桐被蓝天衬托得格外清朗。一切都倒影在蔚蓝上。邢沙拍了拍我的肩膀。
　　“天主教堂公墓就在那里，我们去飞那儿坐坐。”
　　风把落叶吹飞到他肩头。
　　“谁都不可能永远对某件事有把握。”他说，“但最重要的是你有勇气去尝试你认为对的事情。这样你才不会活得如同行尸走肉。STONE，相信你自己要的。”
　　“可你和飞扔了大包袱给我。”
　　“你是指你代替我接管家族企业？”邢沙望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也许吧，不过如果我不愿意，没人逼得了我，不是吗？还记得小时侯我，你还有飞三兄弟一起坐在院子里。那时飞的梦想是寻找到沙漠中的绿洲，你的梦想是拥有自己的水库，而我只希望将来自己想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有朝着向日葵的窗户，可以坐在阳光里面轻轻抚摩陈旧质感的书页。呵呵，想不到邢氏的担子最后却落在最平凡的我身上。”
　　我们到了天主教堂公墓里，这里一切简朴，到处刻有希伯来文字的碑石和泛音树，深绿色的杂草在城市的暮色和烟草的味道里交织起一带松散的安详。我和邢沙就坐在飞墓前的一张石凳上，没有别人。
　　“只要坚持就好，STONE ，”邢沙盯着飞的坟墓说。“守住这一点，无论你想做什么，总会有出口的。如果你还是做企业家，那么它会帮你成为一个好商人。同样，这也适合你的简单幸福，总有一天，你会充分表现自己，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假如我想离开邢氏远走高飞呢？”
　　“那么我会给你买张飞机票，祝你逃跑成功！”他笑得坏坏的，“STONE ，你身上有飞的影子，甚至比我更浓，但你也有你自己的气质，是我和飞都不具备的。相信吗，有种直觉告诉我总有一天你会表现你自己，而且你的表现会证明你存在的意义，也会完成飞的梦想的。”
　　“呵呵，好玄。不过，沙，谢谢你。”
　　太阳已经落到海平面下，夜冷了。邢沙起身说：“那么我们回去吧，飞该被我们吵死了。”
　　我笑了，很轻松。。。

　　第二天的早晨，我站在对着造船厂的窗前。蒙蒙雾色照着路两旁的白杨，它们纤柔的枝条感觉很秀美。
　　昨天收到了栗子的邮件，她说希望找个时间，成立一个文学组合，我，栗子，冉冉，戚磊。
　　看到留言的那一刻，我几乎呆在电脑屏幕前。我想，这是个契机吗，我的梦想是不是又要回到我身边来了。我们可以在一个阳光肆无忌惮的午后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四个不同国家的华人，守护同一个梦想。栗子还提供了戚磊在荷兰的联系方式，她说她相信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我们四个人可以在一起了。
　　我回忆着这些简单的字眼心里突然温柔地想要掉泪。对啊，要在一起多好啊。
　　舅妈从窗下走过，她正在大堂里迎接洽谈的客人。我能看到远处码头上船只的桅杆，最前面的那艘黑色的船是菠萝号，在它周围是一些红灰相间的汽艇。
　　“我根本不适合商场的明争暗斗，现在就如此，而不是许多年以后！”
　　我知道父亲，母亲和舅母在这一年为我花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如果我放弃，也就意味着对他们希望的背叛。
　　可是，我也诚心努力过，我总不能逼迫自己去应用自己都厌恶的手段吧？我想做的只是那么一点点平淡的幸福而已。
　　他们会说那是失败，他们会说我不求上进，辜负厚爱，不知好歹，是邢氏家族的不肖子孙。
　　但邢沙的那句“无论你做什么，你最终将表现自己，而且你的表现将证明你存在的意义。”
　　依然清晰，那么我还等什么呢？
　　他们会像找到我去代替邢沙一样找到一个人来代替我，我放弃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应该不会伤害到他们吧？
　　很快收拾好行李，我决定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