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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part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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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明樱控制着鼠标在文件夹上晃来晃去,犹豫之极。U盘名字是“异世界生存秘籍”。文件夹诸如“家庭教师”“死神”“火影忍者”“灌篮高手”“日本史”“黑手党起源”,正游移的那个文件名字是“网球王子”。
再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看了。里面分了几个类“青学篇”“立海大篇”“冰帝篇”“四天宝寺篇”“其他学校篇”、“网王剧情简介”“网王公式书40.5”“动画截图”“生日一览表”“各校出战情况顺序胜负”“班级学号大全”、“经典网同辑录”“双部之战”。
几乎是没想就点开了最后那个。看动漫时截下的视频。手冢国光和迹部景吾的对决,当时明樱大气都不出地看完那几集。手冢终于输掉了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的眼泪就要汹涌而出,感情累积到最后却终于只是狠狠地砸了砸桌子。谁都没错,她只是恨死许废大叔了。
网上对于双部之战的评论铺天盖地,喜欢迹部和手冢的各执一词,更多的是体谅双方敬佩双方而对主角不败表示无奈。明樱不怎么喜欢写东西,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一口气看了很多长评,自己想写的时候居然不知道写什么好了,想来想去也就是在签名档里挤出气死我了四个字表示愤怒。说到底也没什么好愤怒的。没人有错。
她把视频下载下来截取了一些,不过最后几分钟没有截,因为她知道答案,但又不忍心看到答案,所以只是截了之前的部分。
现在重新打开看,视频到抢七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没看过的人大约还猜不出结局。明樱心里泛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她以前喜欢手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放下了。现在她已经潜移默化承认自己是冰帝的一份子,而且因为是迹部景吾的发小而更加倾向于他。想中立都不容易。
水仙花压力挺大的,知道这样做要背上骂名,可还是得打下去。冰山成为了青学支柱也牺牲了自己的手臂,还不肯回头。两个人傻到一块去了。她噙着眼泪在心里骂。
关键是,现在还没有发展到这里。这个视频是未来的故事。冰帝很多人还没有听说过越前龙马的名字,去年的战绩是止步十六强。
她觉得有必要把它给删了。之前不触碰这个U盘只是放在最底层的抽屉里。自从浅川走了以后,它就变得像个噩梦一样。
浅川走了两个多星期时。她不能说自己已经习惯了,也不能说自己一点都不习惯。只知道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之一,一定是看着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就发生在面前,却无法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只有全盘接受,看着它抽丝剥茧般地呈现。
最开始,完全得不到浅川的任何消息,只有一点点可怕的预感因为太可怕了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后来,她觉得每一天每一天心都在被凌迟着,因为有一个人也叫明浅川,但却不是她的浅川。而且,根本没有理由要浅川回来,因为这身体是人家的。
她根本不知道这两个星期是怎么过来的,回想一下的时候,居然发觉想不起来了。然而还是得逼着自己努力活下去。
唯一的变化是,面对simon时的心情。因为浅川的面貌两世不同,而她和simon却是同原来的如出一辙。Simon偶尔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让她产生一种仍活在当年的错觉。这是这世上唯一的两张故人面孔了,然而懂得这事实的人有一个不在了,还有一个活得疲惫不堪。顶着相同面孔的另一个人却已经什么都从头再来,徒留剩下的人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明樱想,会和simon重来吗?看见他的时候能短暂忘记一些痛苦的事情,很想和他走在一起,如同当年一样。可是他已经不是他了,是两个很相似的人,但却是不同的人。如果和他在一起,算不算是小说里看到过的那种找一个和前女友相似的女友的男主角的做法?把他当成那个simon去对待,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种残酷。虽然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明樱觉得这样很累。但是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放下这些,关于浅川的回忆又卷土重来。好在,现在的浅川活得很有存在感,有时让明樱把她们当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以不必时时刻刻想起。不好在,这样让人对原来的浅川印象逐渐淡漠了。
明樱不是不害怕,有一天醒来发现已经忘记了浅川的模样,忘记了她的声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忘记了生命当中有过那么那么那么重要的往事,忘了为了它自己真的曾经两肋插刀。忘了如今刀疤未痊愈,却已经不记得疼。
她怕极了,怕得要死。不敢离明浅川太近,有时候她会恍惚,对她说,我们去上次那家店买期刊吧。
明浅川说,同桌,你又搞错啦。那不是我。
有时候她会带一个浅川喜欢的牛角面包,走到明浅川跟前发现她在吃英子的零食。
明浅川不喜欢牛角面包。她喜欢夹了香肠的,有很多沙拉的。
有时候她会在家政课上做甜点,明浅川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时,她会伸手要调料。
明浅川有时会递错盐和糖,有时会把鸡蛋打到碗外面,有时会把鸡蛋壳打在里面。
有时候体育课想要和浅川在操场走走聊聊天。
明浅川体育项目都拿手,玩得特别开心。停不下来。
还好,一个星期明浅川只来一天。这样,给她更多时间一个人待着。
还好,学生会里有很多要忙的事情。她现在最喜欢焦头烂额的感觉。
有一天她呆呆地经过走廊,拿着资料要去开会,还拿着家政课做好的西米露要带一份给广夏尤利。东西很多,快要滑下来了,她低着头就撞上了人。
忍足侑士抱着个纸箱子从三年H组教室里出来,要替老师跑腿。明樱跟他一撞,不知道先抢救什么才好,忍足反应快把那个小小的保温桶接着了。
明樱把资料都抱稳,忍足说,还是我帮你拿着吧。
他抱着一个纸箱子上面还有一个奶黄色的保温桶,样子有点滑稽。忍足看了看那个桶说,里面装的什么?
她说,西米露。家政课做的,要给广夏带。
他愣了一下说,这样啊。
走到一半就碰到广夏,急吼吼地冲过来要试吃。忍足把保温桶递给她就抱着箱子走了。
广夏幸福地喝了许多,然后说,学姐你是不是给学长留了很多?
明樱说,给谁留??
广夏说,忍足学长啊。所以你叫他刚才特地帮你送过来的对不对。他那么喜欢喝西米露。
明樱猛地一回头:你说什么?
忍足学长最喜欢喝西米露啊。我是在粉丝团收录的资料里面看到的,学姐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吧。听说他喜欢听昭和时代歌谣曲,那是什么意思?哇真的好好喝啊。
明樱缓缓地说,我不知道。我没有给他留。
广夏睁大了眼睛:难道说资料有误?不是吧,看来我要研究一下。
她看着她把西米露喝完,会议室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忍足倒数第二个进来,坐在很角落的地方。
她居然已经忘记了前男友最喜欢的食物。明樱想,她和忍足侑士大概是真的完了。怪不得他刚才愣了一下。
他该不会以为她故意这么说气他的吧?
第三个星期,和忍足侑士再无瓜葛。MSN上她不再隐身了,忍足一直挂着。还和英子情侣头像。明樱搞文化祭真的焦头烂额,忙得做梦也没力气。
这以后,明樱深深地觉得,天上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玩弄她最近的人生。
第三个星期的星期五,明樱在这天晚上难得地打开了U盘。你说她鬼迷心窍也好,说她思虑不周也好,总之不知哪来的勇气鼠标一点就把整个网球王子的文件夹删除了。大小将近一个G,全部都是未来的秘密。把放在电脑里常看的网王资料也都删除了。
删了以后,她长出一口气,感觉斩断了与世界的联系。从此以后,要过上没有浅川的日子。
解决压力的一个办法是去睡觉。明樱早早就睡了。
隔壁,明榆时隔很久再次潜入他姐的电脑。这次不是受人所托,但是他想要来电脑里找找线索。本来替老姐杀杀毒什么的一点也不心虚,还可以嘲笑她防护措施太松,这一次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来,他觉得心跳得特别快。
漫无目的的视线被一个点锁定。明榆敏感地打开看。
最近访问文档。“迹部景吾资料”“双部之战经典评论”“冰帝网球部生日大全”“全国大赛时间及比赛顺序”“冰帝出战情况”。
明榆觉得眼皮跳了跳。他姐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网球部了?一切和迹部景吾这四个字搭边的事物都值得他注意。然后才发现怎么全部都是和迹部学长有关的?怎么网球社资料那么完备?
然后他发现,这些文件统统都打不开。
第二天早上明樱看见明榆脸上很浓重的黑眼圈,神色倦倦的。她没有多问。
只是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她早就习惯了。
直到忍足侑士主动来找她,这时候英子也在,以为是学生会的事情。大家都习以为常地目送她出去,只有她知道,忍足侑士很少很少主动来找自己,自从分手以后。
而且他的脸色那么微妙……
忍足侑士玉树临风的脸上写满真诚的困惑,摸摸头说,明樱,你去看过最近迹部的练习赛吗?我很久没有看见过他需要打进抢七,而且,青学是什么时候和我们比赛的?你的视频是在哪里录的?
明樱愣住,呼吸都被掐断了。只有忍足疑惑不解的眼神和滔滔不绝的疑问:我怎么不知道他最近和青学手冢国光打过这么激烈的比赛啊?
明樱惶急地眨眼,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害怕地后退一步背顶在墙上借了一点力,触感冰冷。她停滞数十秒的思维刚刚开始复苏:天哪?他是怎么知道的?快来个人救救我吧……
脚步声传来,明樱获救似的抬眼,再一次愣在当场:远处潇洒华丽走来的是迹部景吾。他看见忍足侑士和她僵持的样子,停下问,怎么了?
这一刻明樱看着迹部感觉不像是一朵清新绝尘的凌波水仙,而是佛祖手边的步步生莲。他身姿那么挺拔,站在球场上双手张开自信的姿势就像耶稣一样,她简直太想扑上去喊救命了
可是忍足说,迹部,你什么时候和青学的部长打过比赛啊?还抢七了,最后谁赢了?
救世主迹部不明所以地说,什么?青学?青春学园?没有啊?本大爷什么时候需要鏖战到抢七才能赢?
忍足说,迹部,可是我看到视频啦。是你和青学的部长手冢国光的比赛,打得很激烈啊。最后你赢了吗?
迹部说,本大爷都说了还没有和青学打过嘛,你哪来的视频?给我看给我看。真是不华丽到!极!点!
忍足把视频从手机里调出来举到他面前:迹部,难道这不是你?
迹部说,如你所见这确实是本大爷……可是本大爷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打过这场比赛?……手冢的手怎么了?
明樱听得头上都是汗,大叫说,你们都别说了!!两个男生停下来望住她,手机里视频还传来网球破空飞来的声音和啦啦队声嘶力竭的加油声,以及沸反盈天的喝彩。
衬得当下特别的安静。明樱控制不住地喊出声:你们!……
她一下子坐起来。房间里没有开灯,摸到手机一看,半夜十二点。听说这种时候做梦惊醒都是很可怕的事,她发现自己一头的冷汗。
往书桌看去,依稀看得见那只U盘,白色外壳在黑夜里给视网膜提供的色彩显得很单薄。
【贰】
忍足侑士最近有点怕看见明樱。他觉得自己被看在她眼里怎么都是不光辉的形象,反正自从有次听见别人讨论他的时候她撇嘴的动作之后他一度对自己形象的塑造产生了怀疑。他不是人见人爱的忍足侑士吗?他不是老少通吃的忍足侑士吗?他不是和平分手的忍足侑士吗?他不是关西狼忍足侑士吗?
忍足侑士几近幻听地想,明樱也许会说,他不是花心大萝卜忍足侑士吗?他不是换女友如换衣服的忍足侑士吗?他不是风流成性的忍足侑士吗?他不是被抛弃的前男友忍足侑士吗?然后她会撇嘴,嘴巴翘得老高,高得可以挂一个包。
前男友是个刺痛人的词。
他长久难以释怀。有次聚会的时候别人提到总是无法不介意某个前女友的时候,大家都说这个人是余情未了。
有人接话说是不是你被前女友甩了才这样?对方说不是啊,就是没感觉了然后我主动说就这样吧到此为止,过了两天她也同意了。但是我一直放不下。可是我觉得我不是藕断丝连优柔寡断的那种人啊!
别人说,你好痴情啊。来侑士快开导开导他。看看情圣是怎么和平分手的。
他当时脸色一僵,说,也许你只是有点不习惯说分就分了,或者有些余情未了,不过没什么的。
后来,再次看到那个人,他拥着前女友笑着说,果然是余情未了吧。我们又在一起了。
忍足再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最后他断定,这次自己可能是不习惯被人甩了,因此感觉余情未了。
没什么的。
直到明榆来找他。每次明榆来找他以后都会发生很不得了的事情,忍足看见明榆难得严肃的神情自己也忍不住先胆战心惊一下。这一次,这家伙尤其的严肃。
后来,忍足侑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关注明樱的目光了。他像很多个她的追求者那样,牵挂着她的一举一动。但他心里清楚,这回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见她和其他部长斗智斗勇,这时候她格外可爱,为了表面上一点小小的优势也可以奋战到很晚。以前她也计较这些,不过做法和现在不一样。他更欣赏她现在这样,不像校园偶像,高傲地鹤立着。而是属于自己打拼出的光芒一天天越来夺目让人佩服也崇拜。
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反观自己,忍足侑士最后只能承认自己越来越懒了。他们班的明浅川最近一周只上学一天,忍足侑士和她不是很熟,但因为是英子的好朋友,平时聊天的时候常常被提及。
英子一开始相当忧郁,“浅川电话都不及时接”“班长每天脸色都好僵”“我要换同桌=皿=”。忍足未曾试图从迹部那里旁敲侧击过,一是和明浅川本来也不熟,二是迹部压根一副万事都免谈的表情。忍足也不去自找麻烦,明浅川的离开唯一带来的明显不同是,明樱总是一个人了。从前她也常独来独往,不过并不感觉孤独——可能那时候是因为有他在,他恰好和所有男朋友一样不需要多一个女朋友的闺蜜来分享或占据与女朋友相处的时间。而现在他感觉到明樱的孤单了。
迹部不这么想。还不知道明樱和浅川的过去的时候,他知道明浅川对着“熟人”要露陷,觉得称病在家这个借口还是不错的。知道明樱和浅川是至交以后,他觉得该让明樱一个人慢慢恢复过来。没人能帮她走脱这样的困境,而他自己在这种命运的作弄下甚至和她一样有些势单力薄。他也在习惯身边没有了那个人的存在,习惯隔条走廊的座位上长久地没有人温婉自然地端坐着。他还清楚的知道不知火和源最近日子很够呛,这其中理由他没法劝解他。而他以为日久天长习惯了前面没有人坐着以后不知火也能放弃执念,但结果是他放弃了自己。不知火和源宁愿放弃自己也不愿意放弃那个叫做明浅川的人,这份执念让周围的人怀疑他不是简单地喜欢上他的前座,而是感情已经质变为一种给予,自我付出并丝毫也不期待等值的交换……就是爱。没人敢说出这个字眼,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也许真的可以爱上什么人。不知火真是这样吗?他是认真的吗?
迹部景吾没那么多时间去担心浅川的仰慕者,而明浅川一个星期唯一来上学的那一天,他眉宇间的郁结之色倒也没有消去多少。明浅川和浅川的不同太明显了,而他的同学们居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知该让人欣慰还是遗憾。
明浅川和英子出乎意料地要好,当然吃午饭时还是很识相地拉着明樱走开了留给忍足和英子二人世界。这妮子当然也知道忍足和明樱以前有过什么感情纠葛什么的这事情现在在校吧里还是谈资,为了避免见面尴尬她很早就找好了僻静的座位——重点还是这个偏僻的僻字。她不喜欢矫情,什么叫你多想了就算他是我前男友我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会在乎的对不起其实我是装的,什么叫我一点也不伤心我一点也不难过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哭一场就好了,她根本不相信女人有这么坚强。少来往才是正道,说什么心无芥蒂都是骗人的,她一见亚久津和别的女生可疑地在一起就想大干一场,别说藤堂明樱这种别扭的人了,左边脸上写着我很右边脸上写着介意,像她这种初来乍到的人都看得出来暧昧,难为忍足侑士这种一看就是情圣级别的高手为什么还老是在明樱跟前晃了。难道他还能余情未了不成?切。
她也知道明樱的竞争对手都有些谁,也知道表哥传闻中的订婚对象。鹤见莲房,这种完美又高贵得有点儿玛丽苏的形象分明就是小说里最不招人喜欢的那种女二嘛。虽说和自己没什么交际,但也已耳闻鹤见莲房还是相当会出风头的,也是相当难缠的。明浅川有点担心别扭的明樱遭受痛失好友的重创以后凭借一己之力能不能和鹤见莲房在各种场合一争高下,但意外地发现越挫越勇这个词简直就是为明樱量身定做的嘛。好啊老天爷你不是玩儿我吗我今儿个就要和你斗斗,我要连鹤见莲房这种装腔作势的女人都斗不过我怎么对得起我在天之灵的浅川。明樱默默地发誓,明浅川加油打气。
真正和鹤见莲房接触本以为是订婚相亲之类生出的无奈羁绊,没想到好巧不巧今天选了个百里挑一的僻静位置,没多久鹤见莲房居然过来了。明樱还没什么反应,明浅川打量了鹤见几眼,发现她果然如传闻中那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正是吃个寿司还分十来口的那种大家风范。明浅川鄙夷地一口吃了一整个寿司,刚咽下去就觉得从喉咙口泛上来一股难言的怪味有点像化学试剂有点像融化的塑料,刚想说句什么整个喉腔就瞬间灌满了这股异样,直直冲到鼻腔顶端,一下子激得眼泪差点流出来。明樱惊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吃了芥末寿司了?刚才你不是夹给我了么?”
泪眼朦胧前及时出现一杯水,她夺过来就灌了下去,吸溜了一下鼻子,正想道谢。发现伸手的居然是十口一寿司的大家风范桑。她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眼,对面的人了然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道谢,继续十口一寿司去了。明樱赶紧递上果汁:“原来你漏夹了这只寿司啊,不知道你这么不习惯芥末。”
她清清嗓子说:“其实也没那么怕芥末,就是一口吃下去太呛了。”喝着果汁,正想着鹤见莲房为什么会点了杯水,疑惑地看过去,鹤见正咬着一小段寿司,看见她的眼神后淑女地笑了笑:“偶最近花溃疡了,吃东西就四则么不方便。”又指了指明浅川喝完的那杯水,“饮料也不棱喝。”
怪不得吃东西这么别扭呢,怪不得找个角落坐呢。明浅川突然觉得,鹤见其实也没那么不招人喜欢,便对她带有慰问性质地笑了笑。
【叁】
“那时爱上你不是因为有房有车,而是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白衬衫”。
这厢明浅川意外对鹤见有了些许好感,明樱还默默捧着杯橙汁拿了张纸巾准备随时奉献给面前被芥末呛出眼泪花的人来。然而尽管她的人端坐在这里,思绪已经飘远了。
明樱活得颠来倒去的日子里倒还是记得,冰帝学园祭的时候发生的几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拿出来翻一翻晒一晒,有可能会忘记了。
第一桩是学园祭里明浅川替班级摊位被拉去做志愿者拉客,赶上一个义卖活动,她在摊位上晃来晃去的,偶尔掐表看看还有多久换班可以去别的摊位淘淘。她已经打量过了自己班贡献出来的小物件儿,其中有一组陶瓷的小海豚,说不清的宝蓝色和海洋绿,在变作义卖场所的体育馆日光灯下泛着粼粼的光彩。明浅川在人头攒动的体育馆里低下头拿起一只小海豚,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擅离职守,觉得很是可爱,想要把它们买下来。刚打算翻个底儿看价钱,面前停下来一人说,请问这个……
她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那人弯腰拿起一只海豚,翻到底座看了看价钱,然后掏钱说,我不喜欢这个绿色的,能不能只买这两个蓝色的?
她还没有想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先回答说,其实这个绿的也蛮可爱的。而且你只买蓝色的话,绿的就被抛弃了,它们是一套的。剩下一只也许就没人会买了。
那个人停下动作说,你不是也喜欢这只海豚?要不你把绿色的买走?总好过没有人买吧。
她反驳说,可是我也比较喜欢蓝色的,你没看见我手上这只是蓝色的么?
那人说,你们到底能不能单买?你们不能强买强卖啊。
她一急,嚷嚷着再找自己班的人过来。明樱就在旁边,走过来说,啊,其实是可以单买的吧。因为原来不只这三个,还有两只黄的一只绿的,都被人买走了。
那个人很高兴地说,那正好,两只蓝的我都要了。明浅川一气之下打算自己掏钱把绿的买下来,然后发现自己没带钱包。
明樱双手环胸站着说,别看我,我刚才兜了一圈,自己没买多少,都给别人借完了。
那个人付完两只海豚的钱,拔脚正欲走,看见明浅川拿着一只绿色的发呆,就说,要不我帮你付了?
她大喜,说,好啊好啊,你几班的?我散场之后来还你钱。
他掏着钱包漫不经心地说,明浅川,你是真忘了我了?等你想起我来再说吧。然后把那只绿的从她手里拿走,说,等你想起来我是谁,搞清楚我是几年级几班的,再来找我把这个给你。然后走远了。
明浅川愣愣地站着。半晌,明樱靠过来问道,这是哪位被你遗留在记忆角落的人?
她摇摇头,我以前肯定认识他,但现在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明樱又问,亚久津可能认识么?
她恍惚了一下,眼前掠过很多片段来,她发怔,然后脱口而出:闵涵范!
是闵涵范啊。她该记得的,那时候,她和亚久津崩了,他看不过眼去,还自诩男朋友,和亚久津打了一架。她是在游戏里认识他的来着。她怎么会没认出他来呢?他现在怎么在冰帝?
明樱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看了看表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直接去找他吧,是高中部的。
这天是学园祭的其中一天,有很多外校的人进来。明樱走着走着想着,如果浅川现在还在这里,也许她们会兴高采烈地去看青学、立海大还有其他学校的正选,哪怕看到一两个也会觉得很高兴,因为这是从二次元到三次元的突破。但是现在,她已经害怕面对这些存在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徘徊在走不到头似的校园里,身边经过的人都笑逐颜开,都是成双成对成群结队。如果藤堂明樱提出需要陪伴,也完全不会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但是她不再对任何人说:一起走吧。陪我去吧。也不再勾着任何人的手臂说:我们去哪里哪里。我们去干嘛干嘛。
因为有些话,你不在,就没了说出口的意义。
她默默地走着,为了避免人流就到了小花园,发现人也很多,但混在人群里面,好像不太起眼。她拣了一张长凳坐下,不知不觉已经四点了,明浅川去高中部找闵涵范,她一个人出了体育馆走到这里。她盯着自己的鞋面发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双双鞋从面前经过。
“明樱?”一双鞋本来经过,犹豫了一下返回停在面前,她迟钝地抬起头。
哦,是后座的山下连真。他规规矩矩地穿着制服里的白衬衫,打着酒红色的领带,熨烫平整,整个人干干净净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晚上活动马上要开始了。”他看了看表说。
“额,我有点走累了,坐一会。”她仰着头笑了笑,“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
连真看了看她好像一副走得很吃力的样子,只好挥手说再见。他一走,她这才发现连真个子很高,人也很瘦。山下连真在她印象里一直属于寡言少语的类型,很低调,很让人省心。看他的背影,完全是个很乖的大男孩,永远是裤缝笔挺,领带熨帖,上完体育课也不像别的男生那样满头大汗揪着衣领要松开,一直是清清爽爽的。连真可能有洁癖?不管穿什么都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明樱仔细想想,好像没怎么和他交流过,虽说就坐在自己的后面,可是和他的同桌不知火和源截然相反,不知火有时候说话毒舌得要死。当然连真一般不会睬他,倒是明樱被挑拨起来就会找他斗嘴一决高下,而不知火是个没有耐心的毒舌,除了偶尔在毒舌中寻找智商优越感以外,倒不会极尽全力刻薄直到对方无力辩驳,而是三言两语说得你正在找词反击时就偃旗息鼓。明樱后来想,大概是怕浅川觉得他太毒舌,所以最后口下饶人。
她被风吹得有点冷,瑟缩着准备要站起来,隔着老远居然看见了忍足侑士,赶紧又一屁股坐下。
她为什么心虚呢?明樱想了想,是不是该镇定自若地站起来款款的走掉,这样才能彰显她充足的底气。
回过神来的时候,忍足侑士已经走到她旁边来了。本来只是打个招呼的事,明樱还是鬼使神差地把他的身影与前几天夜晚的那个影子重叠。
那天有一个生日宴会,班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个同学每年都一起开party,明樱也受邀去了。她喝了点鸡尾酒,冰块加烈性酒再加果汁饮料,刚入口似乎没什么,隔了一会觉得胃里慢慢慢慢热起来,她担心自己不胜酒力,就到露天游廊去吹吹风。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酒倒是没醒,她走到一个长凳边上去,周围也零零散散有人走动。
看看手包里的手机,也就九点半不到。明樱伸手按住脸颊边被风吹得扬起来的头发,正了正那个小皇冠的头饰,手撑在腿上肩膀垮下来,虽然姿态不是很优雅,反正已经这会了也没人注意,她忧伤地望着夜光下漆黑平静的小型人工湖,打算再坐一会就走了。
感觉身边有人走近,她刷地把背挺直仪态万方地靠在长椅椅背上,直到那个身影从夜幕中剥离出来,发现居然是忍足侑士。为什么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是他,却总是见到他?
明樱优雅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刚才那股酒气现在慢慢泛上来,忍足侑士这才发现这里有个人,大惊失色道:“明樱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我出来吹吹风,湖边比较凉爽。”
忍足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中间隔了起码两个人的位置。明樱心里想着:这回总算没有人把他们挤到一起去了。
把他们挤到一起指的是昨天晚上明樱没让司机送她而是自己跑了趟市立美术馆。回来坐地铁的路上碰到从医院回来的忍足侑士,两个人都没发现对方,地铁那一长条座位的两端都有人坐了,两人从相邻两个车厢进去,各自挑了同一条长椅紧邻两端的位置,中间还有位置。好比11011。坐下来才发现旁边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下一站坐两端的那两个人下去了,明樱和忍足打完招呼之后就端坐在原地了,隔壁的人下车之后两个人也都没有选择去贴着尾端坐,位置变成01010。明樱坐着发呆,忍足看着一本小说。
再下一站,明樱左边上来一对夫妻,她只好往中间挪,忍足右边上来一位虎背熊腰很彪悍的老兄,龙盘虎踞地一坐,忍足顺势也往左边挤了挤,现在变成11111了。本来也算相安无事,明樱依旧看着车窗外发呆,忍足云淡风轻地读着他那本纯爱小说,然后明樱先下车了。
今天晚上两个人各坐长椅两端——像一对吵架了的小情侣——藤堂明樱你怎么会这么想!她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看着她喝酒泛红的双颊问:“明樱,你喝了多少酒?”
她说:“一杯吧,加了很多果汁。”
他说:“那样比纯酒还容易醉呢。”
她说:“我可没醉啊。”
他说:“喝醉了的人都这么说来着……”
她说:“那好,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我没醉?”
他说:“你这话好清醒,我想你应该没醉。”
她不语,他又说,“明樱,你心情不好?”
真奇怪!这么黑的晚上,隔了这么远,他居然又看得出她喝了酒,又看得出她心情不好。
她说:“其实还行。”
他说:“不是吧,你每次说还行就已经不行了。”
是的呀。早先给她讲题的时候,忍足侑士转着笔,问她,哪些不会?她说,都不会呀。那支笔在半空收了势,他说,你逗我呢,这总会吧?她说,那么,其实还行。结果题目做下来,还真是不会。其实她理科也不差,就是找个由头让他教自己罢了。正好这几节课都翘掉了。
明樱回忆了一下说:“还真是。不过我今天心情不差。”
他说:“我知道。”
她隔空望着他凝望水面的侧脸,突然眼圈泛了一阵温润的潮湿,可能是酒劲上来了。她转过头去,无声地对着远处的空气说了一句话。
你才不知道呢。
他们遥遥地坐着,忍足穿了一件白衬衫,两条长腿一条搁在另一条上面。坐在月光下面,像一条让她眼熟的影子。曾经看见这条影子,睡梦中也会心安。可是现在,她已经永远失去他了。她不想提英子,但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到英子。
明樱想到舞池里长裙曳地的那个女生,她所更不愿意见到的那个女生。鹤见莲房,自从浅川离开以后,关于迹部和鹤见订婚的传闻雨后春笋一样流传着。虽然当着他们的面没有人提起,可迹部景吾却迟迟没有表态消息的正误,按照他的性格,没有否认的话很可能是真的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确认呢?她不知道。这件事上,和她的关系不大了,原本的牵扯也只是因为涉及到了浅川,明樱觉得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浅川不在了,所以浅川的头脑里不曾存在“要和素未谋面的人抱着订婚的目的去认识”的念头,她可以不用被逼着做这样那样不喜欢的事,这可真是太好了。比起明樱自己,明樱千百倍的希望浅川可以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结婚——不说在一起这个词,在一起不一定给出了结婚的许诺,这是不稳定的不安全的,不是明樱想要给浅川的。
奇怪的是迹部订婚的消息流传得几乎全日本国都知道了,明浅川的消息却一点没有,一般来说都是家里同年的孩子同时商议的,可是明浅川说家里没跟她提过相亲,也隐约透露出迹部同鹤见订婚或许是不久的将来的事儿了。如果她能和亚久津……明樱没任由自己细想下去,她自己也要面对着这一天了。
鹤见莲房是活得很潇洒,越来越有人气了,小林洋子和明樱此时倒是站在同一战线,只是鹤见气场太强,见面时只是淡然一笑,明明没做什么,却有让每个人都无法忽视的感觉。从这一点来说,真是很像迹部景吾。
不过真要说起来,鹤见莲房的这点气场,比之当年的藤堂明樱,其实还差上那么一点。藤堂明樱当年叱咤风云,有一种女王的气势,鹤见相比就温润多了,可心思也细密得多了。明樱当年和小林洋子和学生会斗得再风生水起,本质上也是一个不喜欢把心思放在勾心斗角上面的人。她的目的一直很简单,想做什么就去做罢了,只不过方式都很激进,而能力又强,不肯服输。加上对迹部景吾的那点小心思在里面作祟,要强地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和小林洋子的争斗,无非是因为对方对迹部景吾有意是众所周知的事,藤堂明樱不知不觉就把对方当作了自己的敌人,而对方各方面又太出色,本就想争高下的心就更突出了。明樱心里唯一不痛快的就是,小林洋子喜欢迹部景吾,可以坦然自若地表示出来,自己却无法说出口。直到与忍足侑士交往,她对迹部的那份心已经放下了,可也已经习惯了与小林洋子争锋相对。有谁来问过小林洋子的意见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藤堂明樱要针对自己,只觉得无非是因为自己对她的霸主地位可以构成威胁罢了。她只是想要做好那些想要做好的事,喜欢着迹部景吾就可以了。在旁人眼里,藤堂明樱不受拘束,随心所欲,更洒脱一些,心思也不复杂,只是想要赢,但气场太强大了,让人不自觉就认为她其实是所有小说里女二号的化身的那种人物,又能干,又有很多的心思。其实不是的。真正的藤堂明樱其实还是那个刚刚回国、说不好日文就脸红、羡慕着其他女孩子的一个小女孩,只是因为太好胜了,所以出风头了一些。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而明樱来了以后,马上跟忍足侑士分手了,对迹部景吾也没有想法,所以锋芒尽敛,低调了许多。小林洋子见敌人有了隐退的意思,自己也有收战的想法,两个人化敌为友好好相处。本来结局这样也不错,可是突然鹤见莲房杀出来了。鹤见有点像明樱和小林的结合体,既霸气外露,又温柔贴心,但都没有明樱和小林那么淋漓尽致,不过也足够了,三足鼎立已经不是1:1:1,而是1:1:1.5,鹤见能不显眼吗。
如果浅川也在的话,鹤见肯定不能这么出风头,可是现在明浅川一心学习和恋爱,而且一周只上学一次,所以基本等于形同虚设。鹤见莲房一时风头无两。
我们于是都关心这段时间迹部景吾到底在干吗。噢,明樱在勾心斗角,对象是他大爷传闻中的未婚妻。明浅川被逼着废寝忘食,凶手是他大爷迹部景吾。不知火消沉憔悴,源头是他大爷的妹妹浅川。这些事或多或少都和他本人有关系,而为什么他除了明樱的梦境里做了个冤大头打了个华丽的酱油以外,这一章都没有他一句台词呢(这难道还不是因为你把他写丢了吗)?
让我们把镜头悄悄地靠近他。
【肆】
当父母亲来找自己谈话时,迹部景吾脑海里出现了一张面孔。他曾经深深怀念,最终只是放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于是他表现出了和父母想象中同样的冷静理智。他没有预料到,虽然知道自己应该这样理智,可他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做到这样理智,因为理智也是可以假作出来的。他确实非常理智和冷静,直到当母亲说景吾你马上要国中毕业的时候,直到父亲说冰帝同届谁家的孩子最近也要订婚了的时候,他依旧可以微笑着,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话。
母亲有些淡淡忧伤地道,景吾你也大了,本来我们不想让你这么早就去考虑结婚什么的问题,但环境如此,我们可以不去考虑,但由不得别人不去考虑。我们景吾这么优秀,一定也要很合心意的女孩子,可是再不考虑有可能三三两两周围合适的人选都和别家的孩子订婚了。我和你爸都想把这个事情快点定下来,然后你专心在学校里读书,和朋友们趁着青春岁月好好度过,别到了高中快毕业才考虑这事,到时候周围女孩子都订了婚了,你可能还要到国外读书,那时候再考虑就会麻烦许多。爸妈不干涉你现在谈恋爱,或者以后到国外有国外的女孩子觉得很合适的,但是现在可以先考虑着,而且确实有很多我们觉得不错的女孩子。我和你爸爸虽然也是因为考虑订婚才相亲认识,可是非常幸运的是两个人感觉不错,所以我们也希望你在“可能要和没有产生爱情的女孩结婚”的前提下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女孩,相比其他家一些例子来看,这也已经属于圆满的情况了。
母亲说得很委婉也很直接,迹部景吾明白,既然自己没有找到人选,那么只能怀着“可能要和没有产生爱情的女孩结婚”的念头去相亲了。他知道的,可会是谁呢?没有和他产生爱情就得和他过一生。
他心头也隐约浮现出一些人名,父亲和母亲对视一眼,接着就说了几个他们觉得合适的人选。
藤堂明樱、鹤见莲房、加藤薰、小林洋子、丹波霓、堀北绫、友坂雅、坂本一奈、广夏尤利……迹部景吾听得有些头痛,明樱和莲房是从小比较熟悉的,洋子和薰算是学校里有工作来往,至于后面的有些名字耳熟,有些还未曾听闻,甚至浅川的学妹朋友也在其中,怎么牵扯出这么多人。他摇摇头说,可以了,我还不想考虑太多不认识的人。
父母便只说了这么些人选,说她们的家里也有些已经开始考虑订婚了。母亲说,看小景的意思,是想先考虑比较相熟的孩子吗?
他默认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去说,毕竟她们怎么想的他不了解,也许她们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他甚至希望她们都已经找到了人选了。
父亲说,如果一定要从结婚对象的出发点来考虑她们,你是怎么想的呢?
明樱和忍足似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而且她现在……迹部停止思考,那么莲房呢?平心而论,鹤见莲房是非常出色的女孩子,父母也表现出了很大的好感,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自己,但迹部景吾很清楚,她至少和自己一样,他们两人互相欣赏的意思是肯定有的。
可是当作结婚对象来考虑的话……他抬起头看父母。
父亲说,如果有所考虑了,那么就要开始商量了。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当作相亲去见面也是可以的,但高中毕业以前怎么也要把订婚人选确定下来了。
他点点头,试图忘却心中倏然浮现的那张面孔,嘴里早已考虑过的话就这样说出了口。
那么,如果我同意……现在就可以见面,也可以开始垂询对方的意愿的话,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呢?
母亲有些讶异,父亲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说……
第二天去上学,见到鹤见莲房,两个人不过点头打个招呼,就擦肩而过。脑海里又想起昨晚父母听完他的话以后所说的: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就这样吧。景吾,现在你真的长大了。
见面的时间就定在这周日。同鹤见莲房。父母说,她们家也正有此意。
忍足听到见面的消息也来找过迹部景吾。忍足反常地严肃,说你真的想好了吗?不必这么早就见面的,省得尴尬。
他摇摇头道,就这样吧,迟早的事。倒是你,你想过没有?
忍足沉默了。和英子的恋爱,已经是自从和明樱分手以来重新的恋爱中时间最长的了。他觉得这场恋爱比以前有幸福感,可是从没想过订婚的事。他们家虽然历来也早婚,但现在还没有考虑过订婚。而且他还有一个长姐,要轮到他的事情怎么说也可以拖到到姐姐嫁出去以后才行。而且他姐姐分手比他还娴熟,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花落谁家。忍足仔细想了想,直觉是英子也许不会是和他结婚的那个人。提到结婚这事忍足一直有个玩笑,以前班里流行看手相,看婚姻线生命线事业线,他虽然不信这个,但还是乐意听同学在那扯淡。直到有一天说到婚姻,同学拉过忍足侑士的手说,啊呀,你看你有两根婚姻线哎,要结两次婚……他就不相信这个了。结婚这个话题是很严肃的,如果他决定与某人结婚,肯定是不会离婚的那种。两根线能代表什么?
迹部没想到网球部NO.1的花心大萝卜居然对结婚的认识这么清醒和坚定,与此同时他再次回忆了一下昨晚的决定,觉得自己立场也很坚定。
再下一周,迹部景吾来学校,居然有不少人都知道了周日他和鹤见莲房见面的事情,但没人向他提起。有人问了莲房,莲房笑着说,只是见个面吃顿饭而已,没什么的,我小时候还在他家住过呢。
在迹部景吾家住过?除了明浅川是因为迹部的表妹所以被广大群众接受许可和他同住以外,其他和迹部景吾走得太近的女生都是顶着很大压力的。当然鹤见莲房不会被这些所撼动一丝一毫,她也有自己的后援团,没有人对这位黑马姿态的后起之秀敢报以轻视的态度。当然,她也只是对这件事轻描淡写了一番,如果太强调这是相亲那么可能会惹恼迹部,把这说成是一次简单的碰面则能很好地引人遐想:别人觉得他们是在相亲,这都是他们的想象,她可没有说过。而这种平淡处之的态度也让人觉得她并不重视和迹部景吾相亲或吃饭这件事——总之,要传播这个消息,要抬高自己身价,两个目的她都达到了。
明樱觉得这种做什么事都有阴谋的女人真是讨厌极了,偏偏明浅川还对她印象不错。不过她也懒得去说她坏话,一是觉得提到这人就反感,二是以后她们真有可能变成亲戚,也许明浅川不愿意听到鹤见莲房的坏话,哪怕明知道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莲房淡淡地笑着,或敷衍或技巧地回答了周遭人的问题。她装作无意间提到在迹部家住过的事情,看着女生们既羡又妒的表情,满意地翘起了唇角。就到这里打住,再说就过了。
果然,女生们都是这样想的:
莲房性格真好,不像有些人和迹部sama沾了一点边就卖弄得跟什么似的……
她简直完美,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那个人吧。
什么藤堂明樱小林洋子完全不能和莲房相提并论啊~这么高贵又可亲的莲房当然是应该站在迹部少爷身边的~还说不是相亲呢,看来真的相亲也快了吧~
莲房听说她们对自己的评论,得意一笑。花了这么大力气在人前建立起完美的温柔形象,果然很有效果,没错,她就是刚好看上了迹部景吾,只有他和自己一个段数。也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莲房极有自信,现在舆论完全倾向于她。喜欢她的人替她说话造势,不喜欢的人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羡慕嫉妒恨吧,牙痒痒吧,谁让你们学不会呢。藤堂明樱倒还可以与自己一斗,只是这个人现在心思完全不在迹部景吾身上,只在其他地方跟自己作对,让她很不够成就感。小林洋子这么多年苦心耕耘连三天两头玩失踪的藤堂明樱也斗不过,更别说和她这个突然出现就占尽风头的人斗了。老师那边,藤堂明樱太随心所欲,虽然成绩无话可说,可老师还是比较喜欢像她这样乖巧的学生。这方面小林洋子还算突出,不过也如此罢了。她喜欢迹部景吾太明显了,但却没有跨出过几步,太逊了。莲房遗憾地托腮望向窗外:没有一个各方面都势均力敌的对手,真是赢得有些寂寞啊。
倒是那个明浅川身上从前看着挺有潜力的,不过最近发现心思其实挺简单,而且校外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友,不然以她表妹身份天时地利的环境优势,想要做些什么很容易,她鹤见莲房毕竟是外人,防不胜防。莲房想,简直是老天要我赢得轻而易举嘛,我本来以为冰帝人才辈出,打赢这一仗会很困难的来着。外校的话,迹部家本来就不倾向。
现在,各方面都很有利,就差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迹部景吾。他现在最多是对她比较欣赏吧,好感什么的还谈不上,莲房很清楚,这已经算是比较有优势的了。明樱认识他和她认识他时间差不多长,相处时间却久得多,也不过是今天这个程度。她就不信藤堂明樱没对迹部景吾有过什么好感。小林洋子实力也不差,虽说心思太明显了,但手脚放得不够开,明明早就可以更近一步了。换了是她在这个处境,至少可以早就把藤堂明樱的可能性降至30%以下,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两个人对峙。最重要的是,不管小林洋子现在开始能有什么举动,她都已经没戏了。
迹部景吾的心思也可真难猜。不过没关系,莲房确信,他一定会对她产生好感。而这不过是个开始。她很有耐心。
迹部和莲房见过面以后回家,父母倒是没问他今天相处如何。反而开门见山地说,景吾你认识小林家的那个女孩子吧。也在冰帝的。
他说,是的,怎么了?
母亲说,就是他们家,前几个月弟弟先订婚了,最近她又要订婚了。是和堀北家的孩子呢。我早些就有听闻,没想到是真的。完全是父母的意思,还没有试着见面什么的,已经确定了。
迹部周五还见过小林洋子和堀北政,似乎双方都还不清楚订婚的事情,说话也全无异样,若是说两个人都维持着平静那么也克制得太好了。
周一,学校里疯传迹部和鹤见相亲的事情,同一时间,明樱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在学生会一间办公室里突然哭起来的小林洋子。
她第一次看见她哭。虽然外表很温柔甚至有点柔弱,小林洋子给她的印象完全是个女斗士,内心极其强大。她从父母那里听说了小林家和堀北家订婚的事情,撇开她弟弟早就订婚的事情是个意外,小林这会儿订婚绝对属于早的。更何况,还是和堀北政。
堀北政这个人,明樱了解得不多,也不算少。他出生老派政客家庭,外表看上去特别有几十年前大众喜爱的那种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如果说现在大众爱好花美男的话),但其实他的性格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外表,果断干脆,雷厉风行。什么温和内敛,完全是错觉。从这一点来说,和小林洋子还蛮搭的。小林第一眼完全有上个世纪大众喜欢的大和抚子的气质,但她的性格是女强人嘛。
人所不知的是他们俩还很有一桩过节,虽然绝口不谈,但这也注定他们会成为冤家,不宜结的那种。
【伍】
小林洋子哭着对明樱说,我忍住了这么久,本来还以为能再忍下去的,可是不行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很早就要订婚,我也知道很可能是他,我爷爷和他爷爷私交很厚,但是我真没有试图去想象过。我本来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个事,但现在无论如何也要面对现实了。让我和谁订婚我都只有接受,可是我不想和堀北政订婚。我想都不敢想。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明樱终于问了。
洋子从泪眼模糊中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一行清泪从脸颊上流过。
她小的时候,有一回去别人家做客。她看见一个小男孩爬到树上去,捡了一只风筝,不小心跌下来摔断了腿。大人们叫了救护车,好好的聚会戛然而止,何况受伤的还是主人家的孩子。她悄悄走上前去,看见那个男孩子清秀温文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得紧皱眉头,脸色苍白,头上都是汗水。他的腿立刻就肿得高高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只风筝。可能是第一次看见别人受伤,她不敢露面,只能等到那个男孩上了救护车,她呆呆地看着他细长的手指揪着风筝不肯放。大人问,这风筝是谁的?不是这孩子的,但他却跑到树上去解了下来。那天放风筝的孩子很多,她一个人跟在父母身后回了家。后来,父母带着她去看了那个男孩子,他身边没有了那只风筝,她想起它的形状来:一只灰色的鸟,像是海鸥,不像别的孩子会选择蝴蝶或者可爱的鸟儿,这简直是奇怪的颜色。
后来,这件事被她渐渐忘在脑后。直到后来有一天,再去了一家人家做客,父母说你小时候也来过这里,不记得了吗?她摇摇头。那家的女孩子很乖巧,像个瓷娃娃一样看上去就容易碎了。她们一起玩得很开心,后来才知道明年女孩子马上和她一起升学冰帝国中部,虽说是同届,她还是扬言说会好好照顾她如何如何的,那个女孩子笑着说,哥哥也是从冰帝国小升学的,不知道姐姐你认不认识。报了名字,洋子感觉不认识。父母听了笑着说,洋子你忘记了?你小时候你政哥哥对你可好了,有一次替你爬到树上摘风筝还摔伤一条腿。
嗯?这说的是堀北政?在她小时候替她摘风筝摔伤了腿?可是洋子记不得他的样子了。也记不得自己曾经把风筝挂到树上去了。也记不得冰帝每天来来往往与她擦肩而过的学生里有这个人了。
她现在已经喜欢迹部景吾了,虽然还只是一点点小心思,但是其他男生已经自动被她默认为背景,根本就无暇注意。那天在堀北家做客,回家之后洋子还是忍不住问了问父母。母亲说就是有一年去堀北家做客,你玩风筝不小心挂到树上去了,阿政替你去摘,结果摔了下来,你当时怕得要死……
洋子于是想起来。那天只有一个女孩子选了一个灰色的海鸥的风筝,一个人放着放着放到树上去了,主人家的男孩子看见她呆呆望着树像要哭又没有哭出来的样子,就爬树去摘风筝。发育中的男孩子个头蹿得很高,人又瘦,笑起来有一口白牙,那是他摘到风筝对着树下的女孩子宽慰她地一笑的时候露出来的,明晃晃亮得花了女孩子的眼,就那么一瞬间,他从树上掉下来了。她怕得要死,那个男孩子的腿立刻就肿得高高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风筝。众人乱作一团,她悄悄走上前去,看见那个男孩子清秀温文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得紧皱眉头,脸色苍白,头上都是汗水。她不敢露面,只能等到他上了救护车,她呆呆地看着他细长的手指揪着风筝不肯放。后来,父母带着她去看了那个男孩子,她看见他吊着石膏,无所谓地望着窗外。他分明已经不记得她了,她不敢上前去,只是躲在长辈身后,躲在门后。
后来,她就什么都忘了。有一年一个陌生的男孩为她摘了一个莽撞的风筝,唯一留下的痕迹是腿上数年不褪的伤疤,他可能早就不在乎,她也早就忘记了。
入学前堀北绫急症入院暂时休学,没有赶得上正式开学。两个月后第一天上学,已经熟悉冰帝国中部的洋子带着堀北绫逛校园,绫指着远处走来的一群男生说,洋子姐姐,我哥哥就在那里。
洋子睁大眼睛努力看,发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温文尔雅,气质迥然。运动短裤正好遮住一半的膝盖,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覆盖他整个膝头直到白皙的小腿上,特别显眼。斑驳的痕迹和他内敛的气质格格不入。她觉得被雷劈了一般,怔怔地说,这位就是堀北政啊。
他看到了绫,和同学告别后走过来。绫跟他说我和洋子姐姐一起逛校园,不用你陪了。堀北政这时向她打了招呼,洋子发现近看,他和绫很像,都有白瓷般的细腻皮肤——遗传堀北阿姨的——和含笑的瞳仁。堀北绫像个娃娃一样,堀北政金棕发丝褐色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个外国小男孩,因为身高太高,像小孩又像少年。
洋子有些身不由己地和他打了招呼,跟着绫走,绫问东问西的,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绫见她有些异样,只是微微一笑。洋子眼前总是有很多年前那个瘦瘦高高的小男生冲她笑了之后从树上摔下来的场面,每一次重现他砸到地上的情景总让她血液瞬间停止流动。他膝盖肿了,腿动不得了,骨折了,破皮了,流血了,住院了,去看他了,他不在乎了,她也忘记了。他变高了,更白了,稳重了,笑得温文了,伤疤经久不褪了,人气很高了。洋子想,这么出众的人,为什么之前自己可以无视掉呢。原来因为只看得到迹部景吾,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了。
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她突然很紧张,把头低了下去。听见绫对政说,这是洋子姐姐,哥哥你以前认识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了看她。如果不是那个伤疤还有绫的从旁作证,看着这样一个笑容洋子是怎么也没法把面前这个一派谦和的男生和爬树的小孩子联系起来了。她一边走一边想,根本没注意直到迹部景吾已经经过她身边。绫是新生但也嗅到刚刚走过去的人有学校里呼风唤雨的气息,问洋子这是谁。洋子说迹部景吾,你以后会越来越了解的。然后同班的忍足侑士匆匆经过,边走还不忘和她们打了个招呼。洋子想他大概是找迹部去了,绫乖巧地站在她旁边,等到他走远了,才问这是谁。洋子说忍足侑士,我们班的。跟刚才那位学生会长在同一个社团,以后你也会越来越了解的。
果然绫后来越来越了解忍足侑士了。国一开始洋子因为喜欢迹部景吾要接近迹部景吾要做女强人而忙得风生水起而渐渐和绫疏远了联系,很多事情她是直到国三才后知后觉地了解到的。这两年间她变了,绫也变了,两个人都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比如她因为迹部景吾而努力奋斗变成了“一方恶霸”。比如绫喜欢忍足侑士。比如绫因为不喜欢忍足侑士的新女友市川英美而给人家的水下药导致对方险些无法参加重要的歌咏比赛。比如洋子用提高自己的办法让喜欢的人记住自己。比如绫用伤害别人的方法让喜欢的人记住自己。虽然市川没有直接告诉忍足,但忍足最终还是知道了。比如绫为此主动退学,洋子再也联系不上那个曾经纯真善良的小姑娘。
她打不通她的电话,她很想对她说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可爱的绫。绫刚走的时候班里除了洋子没人知道原因,甚至忍足侑士也不知道这个同班女生的转走和自己女朋友被下药有关。洋子认为自己身为忍足的同班同学又身为绫的朋友和同班同学,没有及时知道这些拦住绫,有她的过错。她甚至无法面对堀北政。仔细想想,明明是同班同学,什么时候开始和绫缺了联系的呢?
绫走后第二天,很久没遇上堀北政的小林洋子一进教学楼就碰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堀北政神色平静,从她身边经过。想来他见到忍足侑士该会更尴尬,洋子不知该说什么。论起关系来,她和他并不熟,此时谈论起绫只会让他恼怒。洋子换好室内拖跟着他上楼,她看着他走进D组,自己慢慢进了F组。忍足侑士依旧不知道这件事,眉宇间的忧色纯粹只是担心着英子。想必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定会对绫失去全部同学好感。洋子越想越生气,绫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绫坦承事实的时候洋子也在场,绫没有对她露出因为要被质问而祈求的眼神或者因为洋子和市川的朋友浅川一起来而愤恨的眼神,绫听完录音,脸色煞白,安静流泪,最后说出了自己对市川英美的讨厌,说到是询问了坂本一奈而产生了这个主意的时候,洋子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为什么有困难的时候她不来找自己?好吧,坂本一奈和堀北绫何时建交、关系到了何种程度、坂本一奈有何居心,这些小林洋子扪心自问什么都说不上来,面前这个流着泪柔弱而冷静的瓷娃娃般的女生,早已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可爱温柔善解人意的绫。
——“为什么这么做?”广夏忍不住问这个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学姐,“到底为什么?那个打电话的又是谁?”
“没错,堀北,都是同一个社团的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剥夺她参加比赛的机会?你知道这对英美来说多重要,为什么要这样?”社长沉着脸,一定要得到交代。
……
“我讨厌她。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非常讨厌她。
“她做了过分的事,我要让她吃苦头。
……
“和我打电话的是坂本一奈,D组,和我哥哥一个班。我和她关系好,那天我太生气,就问她有什么办法教训市川英美。后来我们商量出来在那个女人最得意的地方给她点颜色,也就是一段时间说不了话而已。就这也比市川光明磊落多了。
“她看上去很天真吧?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是她逼得我这么做的。就是这些理由,你们大概觉得荒唐。
“我不会向她道歉。这是她应得的。”
眼泪被抹干净,堀北绫冷静的声音不像是录音里那个瞻前顾后的女生。
……最后就说了这些话,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燃烧过后余烬的颜色。
——三年前在幸村精市的生日宴上第一次遇到忍足侑士,追随着他进入冰帝。孪生哥哥堀北政和她一起在升学志愿书上填了冰帝学园。她是忍足后援团的元老。哥哥优秀,妹妹沾着他的光。两年级时分班考哥哥和忍足君分在同一个班级,每天放学是她最幸福的时候,等在班级门口和哥哥一起走,顺便看一看他,名正言顺地。他们班的人都认识她,忍足有时也会和她打招呼。天知道当时她的心跳得有多快。三年级,忍足竞选成为海外交流委员会的会长,她一边替成为副会长的哥哥伤心,一边替忍足高兴。但她不敢向忍足伸出手,只能怯怯地凝望他的背影。忍□□多少女友她都不曾生气,但撞见市川英美在医院里遇到忍足,她的呼吸一下子有了疼痛。
……
还是嫉妒作祟吧。她只是讨厌市川英美看上去纯真的样子,其实另有一套。
这样晓以颜色之后,她也不准备待下去了,她想把还存在的美好回忆带走,就算只能回忆,也不想继续心痛。坂本和哥哥都说这其实是逃避,但她心意已决。
——绫在出院后第一天上学时就遇到了匆匆经过的忍足侑士。那时她惊喜又害羞地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站在一边,看着他和小林洋子打招呼。那时候,一切都那么的简单纯粹。两年级时分班考哥哥和忍足一个班,每天她去找哥哥,只为了见忍足一面。三年级时终于和忍足分在同一个班,绫觉得自己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洋子在浅川广夏等人质问绫时不发一言,成为一个沉默的背景。她无法面对这样残破的事实——绫变成了一个用伤害别人的手段去泄愤的坏孩子。同班一年,两个人没什么多的联系,甚至没有注意到绫成为了坂本一奈的朋友。
绫走后,直到忍足知道绫究竟为何而转学,直到所有人都忘记了绫,洋子一直不愿意把绫变成回忆。她开始关注堀北政,看不出他究竟是否遗忘了离开冰帝的妹妹,洋子无计可施只有迁怒于坂本一奈。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挑唆和摆布,心软的绫哪怕再讨厌市川也不会狠心做出这样的事来。
坂本一奈曾经与堀北政交往,因此结识了绫。洋子心痛得要叫,因为喜欢迹部景吾,她忽略了太多的事情。她早就该发现这一切了。
【陆】
褪去稚嫩矫情,把愚勇熬成温柔。
明樱听完小林洋子的叙述,久久不发一言。实际上,还是小林一个人在自责。说实话,她并没有什么错。堀北绫做了有错的事情,无论什么原因,她不应该选择伤害别人。尽管坂本一奈的唆使很可恶,但做事是有底线的,不应该听信恶言。小林沉浸在自责中的无法自拔,已经导致她无法面对堀北政了。
这个结旁人开解不了。小林哭了一会,眼睛通红,擦了一堆纸巾,突然门开了。
堀北政走进来,说实话这间办公室不是他平常用的,但也不是明樱平常用的,明樱总不能指责他打扰,但哭得一塌糊涂的小林现在真不能见他。堀北政看见眼泪不断的小林,愣了一下。小林擦着眼泪突然看见堀北政进来,居然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天知道她现在多不想见这个人。
堀北政说,抱歉走错了,掩了门离开。明樱不得不说他真的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肤色那么白,整个人清隽精致。但是他脾气挺大的,以前当会长的时候和迹部景吾一样让人害怕。这个人要和小林洋子订婚?小林已经畏之如虎。
堀北政看见哭成泪人的小林洋子,终究还是退了出去。昨天绫突然来找他,对他说要让洋子没有心理负担地同他订婚才行。
政压抑着烦躁对绫说他也知道要让她心甘情愿,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根本就不了解他,好像还很怕他。最重要的是,她喜欢迹部景吾,那么久了,该怎么去撼动?
绫苍白温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说虽然我不在冰帝很久了,可是很了解洋子,她不同意和你订婚不全是因为迹部景吾。哥哥你要自己去解开这个问题。
政低头看月光倾泻在整个院子,倾注在庭院那一棵大树上。很多年前他反常地淘气,爬到树顶上摘下一只海鸥的风筝然后从树上心满意足地栽了下去。他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白裙子的小姑娘,裙子的褶边就像海面上的波浪,她仰起头睁着大眼睛看他,是她。选了那么奇怪颜色的风筝,小心翼翼地飞上了天。他不由自主地爬上树替她摘了那只撞树的风筝,看见她眼睛弯弯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爬上爬下。他顿时觉得很开心,冲她哈哈一笑。那天阳光多么闪耀,他觉得她的白裙子反射了整个波涛粼粼的海面,明晃晃亮得花了他的眼,一松手就从树上掉下来了。他没哭,就是很疼,骨折了,可他紧紧地揪着那只风筝。不见了她人影。后来她来医院看他,不敢走上前,他也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不过那只风筝被他藏在了枕头下面。
后来,再看见她,已经是国中一年级,她和绫一道走。三年来,他迟迟没有和她分到过一个班,却早早就知道了她喜欢迹部景吾的消息。和很多女生交往过,主动追坂本一奈是因为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裙子,走过来和他说话,头仰起来,有些冷傲。他觉得非常眼熟,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从前那个场景。他在树上,那个女孩站在树下。
绫最后说,还是要你主动一点,你不说她怎么会接受呢。
堀北政就来找洋子,他知道她的抗拒。可是看见眼泪不停的洋子,他还是开不了口,在门外踱了半天。
明樱就眼睁睁看着刚刚收了眼泪又被堀北政吓一跳的小林洋子继续擦眼泪,然后堀北政突然开门又进来了。明樱继续眼睁睁看着堀北政拖着洋子的手臂一路把她牵了出去,然后门关上了。
明樱先愣住,然后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洋子记得那天很多人都看见了她流泪,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堀北政怒气冲冲瞪着她,手足无措地递上纸巾。她的眼泪溅在地面上,溅在他白皙纤长的手臂上,溅在她自己的衣领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流这么多的眼泪,甚至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哭。只是看见堀北政望着她,先是生气,再是默默无语看着她流泪,直到对她说不许哭了。
洋子的眼泪咻地一下就止住了,还打了个哭嗝。她对他说,你找我干嘛呀?不是还没定好见面日子吗。堀北政先被问住了,然后怒吼说不把你搞定了怎么约定见面日期啊。还有没定好见面日期就不能找你了吗?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洋子说,我没怎么想。我就是不太想见你啊!
“你干嘛不想见我啊?! ”
洋子也扯着嗓子说,反正我是不想见你啊!我就想见见绫,为什么都联系不上了!你成天板着个脸,我怎么敢来问你啊?!
“我成天板着个脸?那还不是因为……我哪有成天板着个脸?而且这妨碍你找我吗?”
洋子说,妨碍啊!当然妨碍啊!你是她哥哥啊,我看你那么生气就不敢和你提起她了啊!
“我一开始是很生气不过后来好了啊!而且我们为什么讨论绫的事情?你为什么知道要和我订婚就哭?我就这么可怕吗?”
洋子争辩说,我今天哭才不是因为你呢。我就是想起绫来了。我们很熟吗?我干嘛要为你哭啊?不就是订个婚吗?
“是啊,你哭什么哭啊。你现在不要哭那时候也不要哭啊,你人都来了还站在病房外面干什么啊?我想把风筝给你都没机会啊,我白把它摘下来了啊。还有你干嘛选一个灰色的风筝啊放么又不会放放到树上去了,搞得我还要爬到树上去摘,等我摔了你人都不见了!”
洋子眼睛都红了(气的),我靠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啊!我以为你都忘记了啊我去医院看你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当然不敢过来了啊!我小时候胆子很小的好吗,你就不能拿着风筝跟我打个招呼循循善诱一点吗?谁让你那么笨从树上摔下来啊,不会爬树就不要爬,我当时也很害怕都不敢出来了虽然你看起来很勇敢,但是我也会害怕的啊。而且那天绫跟我介绍你你都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哪敢说我以前认识你啊什么风筝的啊?
“……我哪有一副不认识你的样子啊?哪有人一见面就说哎呀你记不记得我以前给你摘过一个风筝还摔了啊?我当然不可能一见面就说啊,而且你还……”
洋子说,而且什么?
政愣了下,把头别过去了。而且你还喜欢迹部,叫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和坂本一奈交往以后发现她和小林洋子太不一样了,于是没多久就提出分手,虽然追她花了点功夫,结果交往时间还不如追的时间长。分手以后坂本和绫关系一直不错,直到绫给市川英美下药,堀北政这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绫为此退学,堀北政还是向忍足致了歉。
绫离开冰帝以后想通了,在别的学校过得很开心。政唯一的无法释怀就只剩下小林洋子。此时他看见她停了眼泪跟自己大吵一架,两个人什么话都说开了,倒也不尴尬。
洋子毫无芥蒂地拉着他手臂说,堀北政同学,看来你也不想和我订婚,我们还是好好谈吧。
政不说话,片刻抬头,脸色僵硬语气刻板地问:“是因为他吗?”
“啊?”
政再次偏过头去,“你不想和我订婚,是因为他吗?迹部?”
洋子脸红,然后说,“其,其实,也不能,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觉得,现在谈论这个问题还,太早了一点……”
政说,“不早。你弟弟都订婚了。绫也要订婚了。”
洋子顾不得羞涩说:“真的吗!我怎么联系她?”
政说,把你手机给我。洋子乖乖递过去,他输了一串号码。洋子问,这就是绫的新手机号吗?
政说,不是,我的。然后拨通了。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联系人写着洋子。洋子仍旧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你不是有我的号了吗?而且你可以用你手机里存的号直接打给我,都不用再输入一遍了。
政叹口气说,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笨。我要第一个电话是你打给我的。
“啊?”
“我不想先打给你,要你先打给我,OK?我为什么有你的号,因为我早就存了,OK?”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联系过我?我也可以来问你联系绫了啊。”
“我都说了我不想先打给你,OK?”
“那你存了有什么用?”
“存了不行啊!”给你写那么多短信最后都删了啊!
“你不讲道理啊!快把绫的电话给我!”
“不是存好了吗!”趁着吵架间隙还把号码给输入好了。
“哼!干嘛跟我讲话就这么凶啊!又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主动要麻烦你跟我订婚的,早点把话讲清楚不就好了吗?”洋子小心翼翼打着绫的名字,“我们快点谈一谈!”
“谈什么谈?!”
“我不跟你订婚啊,这样你就不用跟我吵架了啊不用烦心了啊!”
“谁烦心这种事情了啊?!”
“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就吵架数落我不是啊?还不是对我积怨已久怀恨在心啊?”洋子看见他膝盖上那条伤疤虽然有点不忍心这么说,但还是强词夺理道,“你说啊?为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洋子震惊了。
周围偷听的人震惊了。
堀北政震惊了。
这种时候终归要有人首先打破平静,通俗情况是女主角夺路而逃或者男主角二话不说直接kiss了。脱线点的不是打上课铃就是有老师经过。按照本章第一节的内容应该是迹部景吾出来打酱油。
突然空气里有个女声道:“摩西摩西……”
洋子大惊,低头一看手里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存好绫的号就把号码给拨通了。她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害羞还是先回话,“呃,呃”呃了半天。
倒是绫先笑了:“洋子姐吗?我是绫。哥都跟你说啦?”
昨晚堀北政望着院子里的树发呆。绫推了推他,说,等了这么久,还等什么?你喜欢洋子的吧。
政大惊失色,说,你都知道了?
绫不满地瘪了瘪嘴道,我当然看出来了,别人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你该去跟她说明啦,其实洋子很迟钝的,连我喜欢忍足侑士都没有看出来。
堀北政回到房间,拿出抽屉里的那只风筝。已经很多年了,颜色陈褪了,他腿上的伤疤却没有褪。光泽黯淡了,他心头那个白裙子的姑娘却始终那么亮眼。
他终于知道,他是那么喜欢着她的。就像她那么喜欢着迹部景吾一样。知道她会和他订婚,他是开心的。可是不想她心里还有别人就勉为其难地与自己订婚。如果她始终不愿意,他也要把话说清楚。
没有忘记,记忆里有一个白裙子的小姑娘,爱情就像那只鲁莽的风筝一样不期而遇。它让他疼了一阵子。堀北政知道,他还想疼她一辈子。
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洋子怔怔地看着耳朵泛红的堀北政,他突然勇气十足地转过来说,你给句话吧!你嫁是不嫁?
洋子喃喃地说,你都这么说了……我本来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时间太早了而已……
喜欢已经变成习惯了。对于迹部景吾,只是有不愿服输的劲罢了,说实话,和明樱争锋相对也变成了习惯,哪怕不是因为迹部景吾,也想要分个高下的。洋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是面对紧张得快要虚张声势一点也不符合他给人的那种貌似温润其实霸道的感觉的堀北政,看着他下巴绷得紧紧脸红到耳朵根,白皙的脖子青筋都很明显,洋子发现,其实她的心里并不反感这个人。
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事实而已。绫的声音又响了,“洋子姐,我哥都说得那么明白啦,你也给个答案嘛。你知不知道我哥喜欢你很久了,从那天他从树上掉下来开始……他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出来了,只是没好意思说……你不知道我哥对别人霸道其实看见你就很紧张的……他老早就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了就是没有联系你……”后面的话被反应过来的堀北政抢过手机掐断了。
洋子呵呵地笑了起来,眼泪干在脸颊上,风一吹有点痛。明樱在偷听的人群里站着,捂着嘴不停地笑。
众人都站起来起哄,明樱笑得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
浅川,这么幸福的时刻,你在哪里……
她忽然觉得手上一沉,明樱笑着望向来人,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忍足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神情严肃,语气焦急,“明樱……”
站得近的一小圈人都止了笑。
明樱还没挣脱开他的手,就看到英子走过来……
不管什么情况,浅川,我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