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番外.海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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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客人，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双胞胎男孩，模样好看的令我躲在门后羞红了脸。
我是叶芝家最小的小小姐阿斯特蕾亚，会弹钢琴会背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做游戏时是最美丽的小新娘。我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喜欢抽烟斗让我揪住胡子不放的爷爷，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姑娘。
总是笑眯眯的爷爷看到客人们的时候脸色变得很吓人，那个晚上他躺在摇椅上，把已经不再娇小的我揽在怀里，给我讲了很多关于自己一个人要怎样生活的话。
我说我会和大家永远在一起的，爷爷笑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他用胡子来扎我的脸，说我可爱的小特蕾亚，人是会生老病死的，不要轻易说什么永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爷爷的怀抱。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爱琴海边古老的建筑群。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爱琴海用神谕积满泪水的伤心颜色。
从这一天开始，我不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叶芝家的小小姐。
我是圣域第六宫处女宫的女侍官阿斯特蕾亚，侍奉大地的主宰，智慧与战争的女神帕拉斯.雅典娜座下十二位最高贵的黄金战士中的处女座。
那个被称作最接近神的人的，五岁的美丽孩童。
可是我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像是得了狂信的燥症，将自己生存的意义交托给虚无缥缈的神明，那个金色长发的小孩子每天每天都在问着些不知所云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思考些前世今生的话题呢，纵然我前生是一只积了大功德的蚂蚁，今生的我也是不会记得那些高贵的美德的，倘若我的来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罪人，难倒要让我在今世去偿那尚未发生的债？
那个小孩子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那与阳光下的爱琴海如此相像的颜色一时间令我忘却了呼吸。他拉拉我的手指，只给我看遥远山脚下只看得见一个小小影子的白羊宫，告诉我那里的主人是个很讨厌的小孩子，我说的话简直就是那个小孩的翻版。
我以为他是说我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聪明，这天晚上抢了他的甜点来吃。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偷偷摸摸溜出门去，后来才知道圣斗士的训练量和食物的摄入量总是不成比例，每晚的偷吃活动就像一场盛大的party。
只有一个孩子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参加夜晚的欢宴的。
见到白羊宫的未来守宫是在一个天气很温和的四月午后，平缓的山坡背阴开了很大一片白色的海芋花，我看到穿着从没见过的华美长衣的美人抱着很漂亮的孩子。他们亲昵地说着话，绿色春草一样柔软的发丝与无可形容的紫色发丝贴在一起，葡萄酒红色剔透的眸子和紫水晶深沉温和的眼瞳相互注视着，就像守着一整个世界。
我想起很爱很爱我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就是这样全神贯注，仿若其余一切全部消失掉的眼神。
我是多么、多么的想念他们。
我的小主人说白羊宫的坏小孩有着紫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睛，他别别扭扭的说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那么一个人会长的这么奇怪，一见到就会认得出来。
我没有告诉他我所见到的，作为我小小的秘密收藏。
对了对了，我就是在欺负他，欺负这个六岁的笨小孩。
小主人说要开一片花园，他的小伙伴们兴冲冲的在处女宫里跑来跑去，干净的地板变得脏兮兮的。我要杂兵去收拾干净，自己挽起袖子烧热乎乎的洗澡水，可是这些小鬼总也安静不下来，我气得哭起来，眼泪一颗颗砸在手背上，在家里的时候我从没有拿过比阳伞更重的东西，现在我却都要忘掉怎样弹琴了，我真是讨厌死这里了。
曾经抱着白羊座的男子出现在我身边，他将五彩的糖果塞在我手中，用看不见的魔法令一切归置整洁。他说紫色头发会和我那个笨蛋小主人吵架吵得很凶的小孩是他最重要的亲人，可是他很快就要启程去远方了，希望我能够照顾他最最心疼的小孩。
我努力挺直身子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他微微笑起来，让我想将这世间所有用来形容美好的辞藻统统堆砌在他身上。
后来白羊座那个笑起来让人忍不住要抱抱的好看的小孩子常常爬过我只要看一看便会害怕的阶梯，和我的笨蛋小主人漫无边际的吵架，然后手拉着手睡在卧室里那张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宽大的床。
小孩子说白羊宫是没有女侍官的，因为那里破破烂烂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我和临近几个宫的姐姐们聊天的时候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说起，我们之中最为年长也最为美丽的赫柏姐姐说，原本白羊宫也是有女侍官的。
那后来呢？
后来，因为白羊宫是第一宫，所以……
我们的对话无疾而终，后来我变本加厉的对小孩子好起来，气的小笨蛋摔了勺子。
后来，圣域一下子就空空荡荡了。
我问小笨蛋，小孩子到哪里去了。
小笨蛋突然拉着我坐下，那双爱琴海伤心颜色的眼眸紧紧闭着，年幼却失去稚嫩的脸上是我熟悉至痛恨的悲天悯人。
我亲爱的阿斯特蕾亚，你若是爱了什么人，请一定要认真的对待对方。
因为冰冷的墓碑不能将爱的言语传递给任何人。
我想我再也见不到那位抱着小孩子看海芋花，会给我糖果拜托我照顾他亲爱的孩子的人了。但我并不觉得悲伤，因为我曾承诺，要好好的照顾他最重要的小孩。
小主人回去恒河，我带着旅行箱推开家门，看到家人们围坐在饭桌旁，桌上还有留给我的一双碗筷。
我依旧是幸福的，在见过那些鲜血淋漓的死亡之后，我比那个娇贵的小小姐更加幸福。
每年的八月末到九月末，我都会去往圣域照看我渐渐长大的小主人。他成为一个越来越沉默寡言的人，那光辉璀璨的美貌在他身上以不容置喙的方式夺目展现，而我则成为了叶芝家最雷厉风行的女性，为我的家族挣得俗世的利益。
就这样，十三年过去，我是不苟言笑的处女宫女侍官阿斯特蕾亚，是灯红酒绿中的叶芝小姐，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爷爷长大了的小公主。
圣域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我不像可爱的米尔一样爱上自己侍奉的主人，孑然一身两手空空地走出十二宫，在雅典城车水马龙的街头旁若无人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我知道，那些小时候咋咋呼呼四处乱跑，把我气哭了的家伙们，他们中的一些，我再也看不见了。
许多我不认识的人表情惊异地围绕在我身边，他们窃窃私语面面相觑，将我的悲伤当做疯狂的前兆。
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我不过在做一件疯狂的事。
回到圣域的晚上，慰灵地里正在举办葬礼，我的小主人，他如今已经长大了，还有天蝎座、狮子座，看起来伤透了心，听说金牛座也还活着，我只是觉得看到那个十三年没有见过的小孩子再次坐在处女宫的地板上，心里很高兴。
虽然他看起来过得并不好，仿佛有许多的担子压在肩上闷在心里，可他看起来越来越像多年前那位高贵优雅却又温和的男子，眼眸深处燃烧着深沉灼人的光。
都还活着呢，活着，就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他们可以相爱，可以坐在一起吃一顿早餐，可以在打打闹闹笑的很开心。
有天早上小孩子抓了一大把的枣子一颗一颗往小笨蛋脑袋上砸，小笨蛋竟然也拿着报纸端着架子给小孩子当靶子用。待小笨蛋走了，小孩子坐在高高的窗台上，晃着脚唱歌，短短的几句，翻来覆去地唱着：
扇子一碰，瓶就裂了
瓶上的樱花随之凋零不过是微微触及
没有声音
然而那轻微的裂痕
却不断扩展
用无法看清的速度
向四周蔓延
瓶水越渗越快
花儿失去了水分
大家都没在意
别碰，它碎了
这和爱人的手一样
稍不注意，就能碰伤心灵
伤痕自行扩大
爱之花逐渐枯萎
在常人眼中，它变化不大
而那纤细的伤痕里
却传来低低的哭声
它碎了，别碰
我知道这是普吕多姆的诗歌，在我还是个小小的爱娇的女孩的时候，我也曾穿着缀满蕾丝的公主裙站在沙龙的中央为许多人背诵它，以换取那些人的称赞。只是我从没想过，这忧伤的歌谣怎么能用如此明媚的神态去歌颂。
因为它令我们能够走的更远啊，特蕾亚姐姐。小孩子把枣子送到我嘴边，紫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瞳，笑意盈盈温柔端雅煦如春风：要以感激的心情去体味前人留给我们的财富啊。
姐姐你，什么时候结婚呢？
这一年我二十七岁，每次看到小孩子和小笨蛋两个人坐在一起，像是永远都长不大一样钩钩对方的头发拉拉对方的手指亲亲对方的脸颊，就觉得爱情真的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东西，令我不禁心生向往。
我对小孩子说，快了，姐姐结婚的时候一定会请他坐在前排。
我的婚礼是在成为米尔德丽德那对注定会成为祸水的双胞胎的教母之后的一年举行的，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其实有点傻乎乎但是关键时刻又很倔强的人，小孩子还有小笨蛋跑去扒了半天窗台，回来跟我说那人看起来还马马虎虎，如果哪天欺负我了他们就套他麻袋。
他们还是谈着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干净纯洁的恋爱，连亲吻都是嘴唇贴在一起就可以闭着眼睛拥抱大半天。怀孕的时候我家那个把实验室当情人的家伙兴奋的上蹿下跳差点扭到腰，买回来许多的儿童海报贴了满屋，我看见那些阳光下青草地上的两小无猜，就想起了我的小孩子和小笨蛋。
有多少人愿意为了追回年少时的一个梦想连灵魂也一并奉上。
我看不到他们那比我更遥远的终点，只是希望我亲爱的小孩子还有小笨蛋，可以一直幸福的爱下去。
像很多年前的那片海芋花。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番外.海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