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瓷》苍夜女子

17、启程（下）

　　多亏那块玉，到了车站十分顺利地上了火车，慕容子桐也没发生任何意外。唯一的插曲就是当慕容子桐一身白衬衫搭配深色毛线帽，再加上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出现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学生妹子躲在他身后嘀嘀咕咕，成熟稳重的年轻的白领们也悄悄拿眼睛瞟他。大概是把他当哪个小明星了吧，杜若还是一手拉着他，心里又是嫉妒又是自豪，浑然不知自己拉着他的手吸引了更多目光。

　　上了车，为了避免慕容子桐和外人接触，杜若让慕容子桐坐在靠窗的位置。

　　在等待火车开动的时候，杜若注意到慕容子桐的手一直按在胸口上。难道是车厢里空气太浑浊？杜若不清楚慕容子桐是不是也会觉得气闷，总不会他还会晕车吧。

　　凑过去问他：“怎么了，胸口闷吗？”

　　慕容子桐摇摇头，随即又轻声道：“这个……”手指隔着衬衫衣料描摹出胸口玉佩的形状：“是否你家传之物？”

　　“是啊，戴了二十几年呢。”

　　“既如此，我怎可收下？”

　　“哎，没什么的，不就是一块玉。它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不过可以让你在外面的时候更方便一点，也挺好的。再说也不是给你的，只是暂时借给你。你就安心戴着吧。”把慕容子桐的手拿下来，帮他理了理脖子上的红线，杜若笑道：“你戴着挺好看的，比我戴着好看。”

　　慕容子桐侧过脸来看着杜若满眼的笑，很快又垂下眼睛：“……多谢。”

　　火车开动后，旁边座位有一对非常可爱的小双胞胎被妈妈抱着在座位上跳来跳去，趴在窗户上兴奋得哇哇乱叫。

　　杜若转头看去，慕容子桐也面朝着窗外，未关上的车窗外树木房屋呼啸而过，慕容子桐的头发在扑面而来的风中被吹得有些凌乱。

　　“别太靠近了，天气冷了，风吹多了头疼的。”杜若自然地过去帮他把窗户拉上。

　　昨天那场闹剧似的占卜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结果，但是不得不说解开了他这些天来的心结。不知不觉间，他能很自然地把慕容子桐当一个人来看待了。而慕容子桐本身似乎也在慢慢变化，也许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是有所影响的。

　　看慕容子桐眼睛还看着外面，杜若不禁道：“我们现在坐的是火车，它很快的，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在城市间穿行。你看……”杜若指指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你可以想象我们是坐在一匹很大很长的千里马上。是不是有点神行千里的感觉？”

　　慕容子桐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看，只见窗外景色变幻，高低楼房，丛丛树林都在眼前迅速拉近又远去，淡淡笑道：“确是如此。”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是否同那日见到的一样？”

　　杜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原来他还记得。杜若又有了一种教好奇宝宝认识世界的满足感。

　　“一样，也不一样，我们现在坐的车比我们那天看到的快得多，也大得多。”当然不同不止这样，不过再深层次的不同也无谓解释给他听。

　　慕容子桐点点头。

　　正说着，忽然脸上拂过一阵绵软触感，杜若抬头一看，才发现慕容子桐的脸就在自己眼前，顺着杜若的手指也俯身过来往外看，他的发丝从毛线帽的下面钻出来轻拂在脸上，净白如玉一般的耳朵就擦在自己脸上。再一看，原来自己整个儿身体都趴到慕容子桐身上了，一只手臂撑着慕容子桐的椅背，一只手指在窗上，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把人牢牢圈在怀里。杜若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个透，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装模作样的坐直身子：“其……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景都差不多，你看多了就腻了。”

　　“如此。”慕容子桐点点头，当真就转回头来，不再看着窗外，还像他平时在杜若家沙发上一样，坐在椅子上淡然看向前面的椅背，又开始陷入省电待机状态。

　　“……”面对着毫无所知得像一片白纸却又偏偏对自己过分言听计从的慕容子桐，杜若早已习惯。看看左边，华彦平戴着耳机捧着一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把旁边两个人屏蔽了。杜若挠挠头，也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两本书来。一本时下畅销的冒险小说，一本八十年代出版的竖繁体字《千家诗》。杜若的母亲曾经在省图书馆工作，后来图书馆拆迁的时候遗留下很多旧书不要，被杜妈妈挑挑拣拣地淘了好些珍贵的线装本带回家。这些书后来都成了杜若的宝贝，就算他自己不怎么看，也到哪儿都带着。

　　杜若把那本泛黄的《千家诗》递给慕容子桐：“我那天看你好像识字，这个……拿着看吧，我们还要坐很久，打发时间吧。”

　　慕容子桐接过来，翻开一页，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显出真真切切的欣喜神色，眼眸里俱是明灿光采：“此真好物，多谢。”

　　“没什么，你喜欢就好。”杜若面上微笑，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么久了，总算能找到一样他喜欢的东西了，真是不容易啊。

　　慕容子桐总算可以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地坐在一边当雕塑了，杜若帮他把面前的小桌子收拾一下，让他可以把书放在桌上看，他自己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也翻开小说看起来。不过对于杜若来说，书绝对是一种强有力的催眠剂，在交通工具上尤甚。不到十分钟，他就非常准时的开始眼皮子打架。再五分钟过去，他就已经睡得是人事不知。

　　直到车厢减速的的颠簸把杜若惊醒，杜若才发现自己已经足足睡了两个小时，而且睡得四仰八叉，整个脑袋都搁在慕容子桐胳膊上，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口水都流了慕容子桐一袖子。

　　杜若跳起来一边道歉一边心虚地抹人家的袖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睡得太死了，胳膊麻了吧？”

　　慕容子桐从书卷里抬起头来，却是一副好像刚刚才发现杜若在身边的样子。看见杜若手忙脚乱的帮他揉胳膊，才道：“无妨，我并无甚感觉，不必抱歉。”

　　杜若窘迫的摸摸鼻子，一回头却看见华彦平在对面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杜若被他看得直发抖：“干嘛这么看着我？”

　　华彦平眯了眯眼睛：“你睡得挺好啊，都打呼噜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坐车从来都是倒头就睡，你见得还少么。”

　　“那倒是。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华彦平收敛了笑意，表情变得更加怪异：“我总算能明白为什么你晚上能跟他睡一张床。”

　　杜若不由自主的皱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看你们俩，一人一鬼……相处得挺好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华彦平站起身来，最后望了慕容子桐一眼，又看着杜若：“没什么。”便自己跟着下车的人流走了。

　　杜若有点莫名其妙，心里头被华彦平临走前那个阴阳怪气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回头再看慕容子桐，还兀自捧着那本书看得入神，完全不知道旁边发生了什么。不过就算他没在看书，也是从来不关心别人的对话的吧。杜若心里叹口气，像一个严厉的家长对待守着电视不肯走的小孩子一样，不留情面的把慕容子桐的书收走了放进包里，随即拉着慕容子桐下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