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轻罗小扇

30、琴(三）

　　早在宫里那会儿，沐涧凝就由密探处得知，原来那郁离的姨娘靳柔在那次琴瑟大会后没多久就把赤氲门门主之位让了出来，至于新任门主，始终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只知其终日以纱蒙面，身材状似年轻男子，可内力却非常人可想象，深不可测，没有个五，六十年根本无可达到，如此神秘，却又如此高深，倒让人平生了不少畏惧和好奇。门主自号桼，但是无人敢直呼其名，威仪可见一斑。
　　沐涧凝一行人上了山进了庄才得知,桼前几月由于要事出庄，虽提前得知沐涧凝要到访，可快马加鞭也要过几日才能回到庄内。
　　再见到靳郁离那姨娘靳柔，沐涧凝不禁会想起瑶瑟山庄那会儿的种种，恍惚间那只是昨日之事，可时间却如断藕的连丝，一下子已经拉得许长。自己也已非当日的自己了。
　　沐涧凝也好脾气得微微一哂道：“既然如此，那朕免不了要叨念你们几日了。”
　　“圣上宽宏。”靳柔带领着玉簟几人单膝跪在沐涧凝前头，恭敬得回话。沐涧凝抬了抬手腕，“都起吧。”
　　凤眼轻挑，沐涧凝微微倾首，斜睨了靳柔一眼“朕那表哥旸圣琴可还在府上做客？”
　　“旸圣琴少爷的确还在府上。”似乎早就料到了沐涧凝会问及他，话语刚落，她拍了拍手“去请圣琴少爷。”一个小官低头应了声，后退了几步转身走了出去。
　　沐涧凝顿了顿心神，可右手却忍不住紧紧得握起了拳头，指节微微泛白，展少棋看着有些心疼，大手覆上她的柔荑，沐涧凝侧首冲他轻轻一笑，慢慢松开了拳头，安抚得磨蹭了几下，展少棋微微颔首，又退到了一边。
　　心跳声与那远远而来的轻盈脚步声和鸣，沐涧凝睁大了眼睛，只想把那一袭白色好好得看个明白，比对着记忆里的那个人，是胖了？还是瘦了？可否受伤？还是依旧风华绝代？
　　怔忡间回神，斑驳的光影下，那白衣胜雪的人儿已经近在眼前。她正对上圣琴那狭长的美眸，沐涧凝仿若可以看懂那眸子里那隐藏在冰山下的火种，那道也道不尽的感情。
　　沐涧凝心弦一颤，站起身来，牵上他的手，慢慢得拉到身边“圣琴……”
　　忽然象是感觉到了什么，沐涧凝淡淡得扫视着四周探询的目光，眉梢上挑，微翘的嘴角噙着笑“朕想和表亲好好叙叙旧，不知……？”
　　“是。”靳柔回首撤去了所有的侍从，自己也低眉顺眼得俯身退出了门。沐涧凝瞅了瞅嘉若，嘉若了然得巡视了下门前门后，确认无人偷听后，状若无事得掩上了门，才复回到了原位。
　　沐涧凝拉着旸圣琴，一起落了座，沐涧凝才放纵自己上上下下好好得巡视了一番，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口象是哽着什么，发不出话来。
　　还是展少棋问出了沐涧凝心里最想问出的问题，“赤氲门可有为难于你？”
　　旸圣琴慵懒得侧身靠在椅背上，蛾眉高挑，冷清的容颜却多了份不羁和狂放:“他们怎为难得了我？”说着抖了抖袖子，依旧眼对眼得对着沐涧凝，也不多说一语，单单望着。
　　展少棋了然得望着两人，压下心底微微的酸意,冲嘉若扬了扬下颚“嘉若。”说着他含笑得朝沐涧您点了点头，和嘉若一前一后出了去。
　　沐涧凝瞧着展少棋眉清目朗的容颜一点点消失在门后，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滋味，有点酸，更多的是歉疚和压抑。
　　对展少棋，毫无疑问，那是她的爱，甚至是此生的挚爱。就如同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如同是人生的圆圈里与自己恰恰互补的合适的圆弧。她曾以为，自己那为他跳动的心只会为两人带来毁灭性的伤害，可是他却用自己的行为向她证明了他的决心，无论彼此能相守多久，只要曾经拥有这一刻的美好，何憾之有？他的心，她明白。随着她的身份的变化，两人间渐渐出现了太多的歉意和无奈。他宽容，她愧疚，他心酸，她黯然。想推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可奈何，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她真的一心只为了他，这些都完全可以避免，但是她却为了很多人很多事，牺牲了他那唯一的地位。在心底，她自私的了然，无论自己做出什么决定，他一定会支持自己，甚至放弃他自己的权益，也会为她着想。这样，才造就了目前这样的状况。她爱他，却也伤害了他，是因为她的爱太过幼稚，也太过自私了吧。她很想告诉他，在她心里，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始终都属于他。可是她明白，这个不是他要的，他那么矛盾却奢望得到的是那个专属的唯一，她想给，却已经给不起了。圣琴的牺牲在自己心里刻下了那么一道深深的痕迹，她同样也放不下他。
　　沐涧凝有点疼痛得回过神来，却落入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拥抱里，“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眼里心里全都是他，那我呢？我算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你可否有想起我？”
　　沐涧凝回眸深深望着这个原本飞扬跳脱，龙章凤姿的男子，久久不语。为何如今他的眼里也尽是荆棘满腹。自己究竟给这些人带来了什么？尘寰熙攘,人生短暂,为何事事总难遂人愿。原来自己的随性而为，优柔寡断却是惹来了一身的情债。若是天性冷血洒脱也罢，可她徘徊其间，却没了当初谈笑间的肆意，只觉得心里涨满了浓浓的抱歉。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局面不再继续失重下去？
　　满心的怨愤在瞧见沐涧凝无动于衷的模样后，旸圣琴星眸里的光芒更是渐渐黯淡，他嗤笑得放开手，像是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似的“凝儿啊凝儿，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便是时间和死亡，我输给展少棋的无非就是时间罢了。”
　　话音未甫，旸圣琴缓步离开，沐涧凝愣了半晌，才起步追了上去。到其身后，旸圣琴闻声停了下来，才要回身，被沐涧凝拦住，靠着圣琴纤细直挺的背脊，她有些凄楚得嗫嚅道“我原只想安分守己的做完该做的事情，不想惹来任何纷纷扰扰。找到了你们，本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旸圣琴猛地转身瞪着她“离开？你要去哪里？”
　　“一个你们都去不了的地方。” 沐涧凝硬扯起嘴角，想缓和气氛地调皮一笑，在旸圣琴看来，却是无比的勉强。他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嘴角轻扬，却是要命的魅惑，一字一字道“你—别—想！”
　　“不过是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而已。”
　　“你以为你走得了么？就算你丢得下我，丢得下嘉若，易画，骆子书。你丢得下展少棋？你丢得下先帝托付给你的责任和江山？”旸圣琴冷冷地眯起了眼，俯视着她忽白忽红的神色，低下身，在她耳畔低沉的呢喃“承认吧，你早就走不掉了。”
　　沐涧凝甩开他的钳制，手心却忍不住得轻颤,她不甘得直直瞪着旸圣琴，“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你回不去了。”旸圣琴像是看到了她心里的恐慌，笑得分外妖冶,仿若那片片开在忘川彼岸的曼珠沙华“凝儿，蜕变是你必然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