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三条九陌丽城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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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三条九陌丽城隈
“宝珠？”
“是啊，尹老弟你初来帝都，所以大概没听过。”干瘦汉子笑了笑，故作神秘地俯身凑近一旁散发布衣的高大男子：“来帝都经商的波斯人阿罗憾，十多天前用一半家产换来一颗宝珠。据看过的人说，那珠子大是不寻常。其他的珠子非得有光才能显出透亮莹润来，那一颗却不一般，据说放在暗室内也会发光，连书上的小字也能照得一清二楚。约摸是那珠子太过难得，自打阿罗憾得了宝珠后便躲起来了，连生意也不管，他的老相识人没一个说得清他在哪儿。”
那人口里说着话，一手支着身子往前倾，另一只掩于腹下的手却借着衣襟遮盖，悄悄摸上桌面的骰筒。指尖凑到经了无数人的手被摩挲得光滑如镜的木筒，他心中一喜，但尚不等将藏在袖里的灌水银假骰悄悄偷换进去，骰筒便被尹千觞笑着一把推开。
“玩了这一日，我赌兴已尽。兄弟，咱们回见罢。”
见他说着真个起身要走，干瘦汉子顿时敛去假笑，露出几分狠意：“尹老弟请留步——你赢了我许多银子，这便想走么？”
闻言，尹千觞朗声一笑：“赌桌上的输赢全靠撞大运，兄弟你手气不佳，小弟也是无能为力。还是说，你是想将骰子换成拳脚，再来一较高下？”
说着，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空酒坛甩到地上。见他动作，干瘦汉子以为他要动手，立即起身，只待坛子一碎，便马上要撮唇吹哨叫帮手。
但意想中的破碎声迟迟未曾响起。
汉子疑惑地低头一看，额角顿时冒出冷汗：只见那坛子周身裂开数条大缝，随着坛身如陀螺般滴溜溜在地上转个不停，又迅速蔓延出无数细缝。一碎至此，按说早该倾裂于地，却因一分巧劲，只在地上打圈。不但连一块碎片也未落下，反而愈转愈急，全无停歇之势。
这一下施力巧妙到极致，这手功夫可比寻常的开砖裂石难得多。干瘦汉子冷汗涔涔，心道若是真个动起手来，被他掌风一扫，兴许外头看着没什么，可说不准内腑早被悄悄震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干瘦汉子越想越怕。暗门子里混了许多年，他本是惯会看眉高眼低、识利害轻重的角色。当下虽然肉痛那十几俩纹银，究竟自家性命要紧，只得强装出笑脸：“尹老弟说得是，是我一时急躁了。来来来，请干了这杯酒，当是我赔罪。”
尹千觞接过他递来的酒碗，一口饮尽。在干瘦汉子既恨且惧的目光中，施施然扬长而去。
离开空气混浊，人声鼎沸的赌坊，嗅到外间清爽空气，尹千觞精神不觉为之一振。
华灯初上，新月如钩，暖黄灯光与清泠月白之下，□□最为繁盛的帝都如一条渐渐安伏的龙，尘嚣渐寂，似在为明朝的再次飞扬而休憩养神。
这是尹千觞第一次来到帝都。之前虽已听过种种述说，当真正来到这座大气堂皇、制如棋盘的城市时，巍巍皇城给他带来的震撼依然超出想像。尽管已在都城住了将近十天，他仍然觉得处处新奇，怎样也看不够。
自己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模样，难怪会被人误认做少恭的跟班。
想到与欧阳少恭一道初来帝都那天，明明两人都是风尘仆仆，食坊的伙计却只顾奉承少恭一个的情形，尹千觞忍不住摸摸鼻子，有些不满地想：分明是自己生得更加气宇轩昂，怎么就没人风尘识英雄呢。
此时离禁夜尚早，估摸着欧阳少恭尚未回客栈，尹千觞索性绕过怀远坊，去帝都最热闹繁华的西市转了一圈，大半个时辰后才提着大包小篓的东西回到下榻的客栈。
在楼下远远望见窗纸染上灯晕，尹千觞顿觉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抢上楼去。推门一看，房内有人正悠闲品茗。黄衫垂发，眉眼如画，不是欧阳少恭又是谁。
“少恭这么早就回来？我还当道观定要留你谈到深夜才肯罢休哪。”
“此间道观在京中颇有名声，每日香客皆络绎不绝。叨扰道长一日已是唐突，怎能再耽误他做晚课。”
昨日他们一同出游时，无意进到城西一座道观，本说看一圈就走，却遇到一位对丹鼎之道极为精通的道长。欧阳当即与他一见如故，丙人滔滔不绝讨论了半天的丹药之术，犹嫌不足，今日一大早又要去拜访。
尹千觞虽学了些鸡毛蒜皮的神通，习得些捉鬼役灵的手段，究竟只是顶个火居道士的头衔靠这些混口饭吃。兼之他对欧阳热衷的炼丹术一窃不通，昨天听了半日的炙熔飞优、参同抱朴，当场就昏昏欲睡。这日清早听欧阳说还要再去，顿觉脑门隐隐作痛，连忙拒绝道：“我不懂那些，去了也是白去，不如各逛各的。”
于是，两人这天便分头行事。欧阳自去与同道讨论炼丹术，尹千觞则来到他早相中的一间赌坊，痛痛快快过了一日赌瘾。
当下听到欧阳这么说，尹千觞笑道：“嘿嘿，不叨扰好，正好回来陪我吃饭。”
说着尹千觞动手将刚买的食物一一打开，不多会儿便摆了满满一桌。繁华帝都，各色吃食名目繁多、花样百出。尹千觞不过二十出头，正是最喜欢热闹新奇的时候。虽然更爱饮酒呼卢，见了琳琅满目、见所未见的小吃也觉心动，便一口气买了许多回来。
让了欧阳一回，尹千觞左手捧个单笼金乳酥，右手拿碗冷蟾儿羹正吃得风卷残云，忽听欧阳说道：“在下今日在道观中遇到一位前来敬香的胡商，他说他十分仰慕□□文化，一直想寻一位名师好好教导他。与在下聊了几句，颇为投机，故延请在下于他未遇名师之前指点一二。见他言辞恳切，在下便答应了。”
这番话粗听没什么不对，但尹千觞深知欧阳每每行事，必出有因，当下脱口问道：“少恭，你又想做什么了？”
“……千觞果然知我。”被他点破，欧阳目光一闪，旋即大方承认：“此人手头有颗新得的宝珠，爱逾性命，且密藏甚好。在下想借来一观，却因萍水相逢，怕贸然开口太过唐突，只得出此下策。”
“你是想同他熟悉后再借？少恭，商人多半重利轻情，再说，既是他爱重的稀罕物儿，哪里有随便借给人的道理？不如你说说他家在哪儿，我悄悄去拿出来，你看完后再放回去好了。”尹千觞道。
这个法子十分简省，欧阳却摇了摇头：“他得到这宝珠后因恐遭觊觎之人暗算，已多日不曾回家，寓居在外。在下仔细留意他周身事物，亦未见他将宝珠随身携带。”
尹千觞想了想，道：“那就有点难办了，按理说那么贵重的东西，他既然离了家，就断不可能随便放在租来的房子，偏偏又没随身带着，可见多半是藏在什么隐秘处了。”
说到这里，尹千觞蓦地一顿：“奇怪，他身怀异宝，理当少与人、尤其是陌生人来往，却邀你教他课业，这……当真十分奇怪。”
闻言，欧阳微微一笑，道：“千觞还是这般，外表看着粗豪，实际却精细得很。不错，当时在下也奇怪，此人为何行事颠倒，但后来旁敲侧击打听后才明白，原来此人是将宝物敬奉给一位侍郎，为自家捐个前程。只是这位侍郎大人既爱黄白之物，也好风雅曲赋。若不能二者兼有，断不能得他欢心嘉许。”
彼时□□胡人颇多，其中不乏在朝为官者。胡商地位极低，又因家产甚丰，多有宵小觊觎。因此有不少胡商都暗中投靠某位权要，庇托其荫。欧阳今日遇到的这位胡商，必定也是抱了如此想法。
想明白前因后果，尹千觞这才释然，却仍有不解：“以少恭之能，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只消等到那人将宝珠献给那什么官后，直接去那贪官家里取走不就好了。”
欧阳却仍是摇头：“千觞，帝都高人云集，在下不想擅动法术，引出其他变数。但若只论身手，你我尚不如寻常武夫来得高明。故此这番只宜用智，不宜用强。”
先前听到他说自己身手不行时，尹千觞还想抗议。待他说完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必定十分有趣，便不再计较其他，只管兴致勃勃地追问：“少恭，我肯定要帮你忙，你快想想，我做什么。”
“千觞么？”欧阳放下茶盏，眼中带上几分促狭之意，指向桌上堆得山高的吃食：“千觞就将这堆东西吃完，莫要浪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三条九陌丽城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