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前传]传说》青*

10、10

　　慕容明珠清楚记得，他第一眼看到沈落阳的时候。
　　那个男人一身白衣坐在阳光下，微微仰起头看着蓝天，偶尔喝上一口酒。卷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随着风不断飘起。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少年正在吃着干粮，一下子竟不由自主地呆住了，差点被烧饼噎住喉咙。事后他想起，自己会那样轻易默许沈落阳的陪伴，或许就是因那个笑容而起。
　　既陌生又熟悉，有种始终弄不懂的亲切感……还有信任……

　　即使到了现在，他满身脓血地瘫倒在地上，伤口处一阵阵火辣辣钻心的疼，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流失的时候，也仍然没有丝毫责怪愤懑的念头。
　　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没有体会过如此安静的时刻，头顶上的蓝天透明依旧，河畔的芦苇传来淡淡清香，耳畔还能听到流水击打拍案的清脆声。

　　终于练成了绝技，自己的气力经过这些天的修行也似乎有了可喜的进展。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挥进闪退轻松自如，斩起人来简直就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容易。
　　任务一定能够顺利的完成……然后，他就可以跟他一起无牵无挂的浪迹天涯了……
　　只是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自己的手好像不受控制，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只有惨叫和鲜血，群贼一个个倒下，所有人的面上都充斥着恐慌和扭曲，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情。
　　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并不想杀死所有的人，不想自己的眼中只有一地的尸体和鲜红。
　　你……被缠住……已经不是……最后一个山贼嚎叫着倒下，犹自用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不停喘气的慕容明珠。

　　厮杀声结束了，整个世界霎时归于寂静，只有少年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鲜血滴答落地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急，血也越来越多。
　　不是山贼们的血……慕容明珠低下头去，看到自己浑身上下布满了长剑的创口，每一道都在往外渗着红色。
　　与对手们致死的伤口一样。
　　少年的心剧烈狂跳起来，他跌跌撞撞奔到河边，在看到河中倒影的一瞬间，忍不住发出惊呼。容颜已经瘦得脱了型，脸色呈现出黯淡的深灰，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水分的干尸。在电光石火的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沈落阳从来不吃东西。
　　为什么他总是在夜晚看月亮。
　　为什么他的身体永远的冰冰冷冷……

　　“我从来不说假话，可你就是不肯相信。”男人惆怅地叹了口气：“现在是，以前也是……”

　　慕容明珠在时昏时醒中挣扎，他虚弱地喘了口气，朦胧中看到一个白衣人影缓缓走近，轻飘飘地踏在草丛上没有任何声音。
　　沈落阳跪在他身边，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
　　这是慕容明珠第一次看到他不带笑容的模样，深黑色的瞳仁就像是夜晚的湖水，一眼望不到底。然而这反而比那虚假的微笑要来得亲近得多，不知是不是重伤后的幻觉，慕容明珠甚至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哀怜，也许还有泪水。
　　为什么要哭呢……他想这样说，只是嗓子嘶哑让发音变得艰难，你已经达成愿望了啊……
　　“你终于来了……”慕容明珠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拼命伸出手碰触他的脸颊，指尖下的触觉很柔软，也依旧冰凉，“我找你很久了……”
　　沈落阳轻轻抱住他，没有开口。
　　“久得让我都忘记了岁月……久到让我甚至都快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其实找到你以后应该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我想了好久好久，可惜一直找不到答案。”
　　不过现在，我想我终于想到了。那就是……
　　“对……不起，还有……”他温柔地摩挲他的脸颊：“难为你……等了这么多年……”
　　沈落阳的神情忽然变了，他颤声道：“你……你……”下面的话怎么也接不下去了。
　　这回换成了慕容明珠只是笑，平静安详的笑，就像沈落阳曾经一贯的神情。

　　“我累了……已经找了太久的日子，走了太久的路……”慕容明珠慢慢闭上眼睛：“而且，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你站在桥头的另一端，始终不肯回头……
　　所以，就让这一切做个彻底的了结吧。
　　“我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