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虫语》悠雨见蓝

4、第三夜

　　第三夜两生花

　　“喂，你叫什么名字？”

　　“钟玖……”

　　“我叫宗南，鲍宗南，我们一起玩吧？”

　　“好……”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偷的？”女人惊慌失措的表情并未让面前的男人流露出些许的同情心。

　　“因为，镜子会说话啊。”男人笑了，充满着自信。

　　“不，不可能！你是骗人的！不可能！”惊叫着转过身，女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跑了吗？哼。”黑暗中，火光微微摇动，香烟燃起了红色的光，“不过，你觉得你跑得掉吗？”

　　“妈妈？爸爸，妈妈去哪了？”

　　“去……我也不知道。小南，没有妈妈，和爸爸一起生活，也可以吧？”

　　“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呜呜呜……”

　　“小南……”

　　“唉！活在军属大院里真是无聊！”窗台上，鲍宗南靠在那里抱怨着，完全没有理会身旁正在看着他发呆的钟玖，“小玖？小玖！发什么呆啊！”

　　被大声叫喊惊醒的钟玖，忽然一愣，看着在阳光中冲自己笑得宗南，眼神渐渐地又变得迷离。

　　“呃！笑得那么恶心干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对了，哪天开学来着？”

　　“八月底。”钟玖继续他的遐想。

　　“唉……真想早点去上学！看着老头就烦！”说着宗南跳下窗户，“我回去了啊！你继续发呆吧。”

　　“哦……”显然，他的离开并没有给钟玖留下什么遗憾，反而看着桌上的录取通知书，继续傻笑着。

　　“又能跟你在一起了啊，宗南……呵呵。”

　　“你……在高兴什么？”

　　“没、没什么……”钟玖突然收起了笑容，他这才发现，外面已入夜，周围虫鸣不断。

　　窗边露出半张脸的东西顶着他看，圆圆的大眼睛似乎颤动了一下：“原来如此，你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人类应该不能和同性在一起吧？”

　　“说、说什么呢！谁，谁要跟他在一起啊！？”屋里惊慌失措的男孩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还不忘反驳。

　　“这样啊，那我去吃了他吧……”

　　“不行！”

　　“你不是说不要和他在一起吗？那我吃了他也无所谓吧？”

　　“总之就是不行！”钟玖大声吼着，屋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小玖？你在家吗？”是母亲的询问，钟玖有些不安，他看了看屋门，又看了看窗外。那东西已经不见了，究竟去了哪儿呢？难道是？

　　“小玖？你怎么来了？”

　　“没、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明天要去学校面谈，别忘了……”

　　“嗯，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宗南挡在门口，似乎并没有想让他进去似的。

　　“哦……”顺着他身后的空隙，钟玖似乎看到他屋里坐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还没等他看清门已经关上了。

　　“应该，不会有事吧……”

　　回到家里，钟玖简单的洗了洗，正要睡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开、开门！我、我回来了！”

　　“怎么喝的那么醉啊！见到首长了吗？”

　　“首、首长？嗝！”父亲一脸醉醺醺的样子，进到屋里来，他瞥了一眼站在房门口的钟玖，怒目圆睁，大喝一声“看什么看！睡你的觉！！！”

　　被这声吼叫吓进屋里，关上了门，靠在门上偷偷听着屋外的动静。

　　“首长算什么……老子才他妈是首长！妈的，不就是个官儿吗！逞什么威风！吃喝嫖赌样样都不缺，还、还为难我们……妈妈的！老子要是拿着枪，一个子儿崩了他！”

　　看来父亲过得也并不平顺，钟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拿到通知单那天他会生那么大气，大概他把所有的宝都押在自己身上了吧……

　　“你，叫钟玖？”

　　“是、是……”面对着三个并排坐着的面试官，他显得紧张不已。

　　“说说你的故事吧。”

　　“啊啊？什、什么故事？”

　　“你准备的故事啊？我们要看你阐述一件事情的风格，还有……你说说吧。”

　　“哦、哦……”眼睛转了转，钟玖在脑海中搜罗着各种经历，但没有一件让他能够说得出口，全部都是父亲的责骂和母亲的哭泣……

　　“钟玖？”

　　“是、是……马、马上！”

　　那个男孩出生在军区大院里，每天都过得很自在，好像烦恼并不属于他一样。可是有一天，母亲离开了他。本来该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却变得一片灰暗，父亲每天都忙与工作，他只能在家里看书，写作业。今天的功课复习完了就看明天的，明天的看完了就看后天的。日复一日，虽然他的成绩非常好，但生活却变得十分单调。

　　那天他遇见了一个人，跟他一样在没人的时候会愁眉苦脸的男孩。他走过去，对他说：“要不要一起玩？”于是两个人变成了朋友，在一起一过就是十几年。

　　后来高考的时候，他报了电影学院，本来是该第一批就录取他的，却发现父亲悄悄改了他的志愿表，他的第一志愿成了他最不想去的军校。他和父亲吵了一架，两人闹得很僵，谁也不和谁说话。结果军校的通知书来了，他也没有去。

　　他找朋友聊天，解闷儿，却还是难以摆脱父亲带给他的压力，他想也许到了离开他的时候了。他趁着父亲不在，把女朋友带回了家，两个人脱光了衣服，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正巧被回家的父亲看见，当然他被父亲打了，而且是比以往更加严厉的训斥。

　　可是从那之后，父亲再也不过问他的事，而是放任他，让他过自己的生活。他终于得偿所愿进到了电影学院里，并且通过了面试。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好朋友也考进了这个学校，而且在他面试的时候，他的好朋友也同样在另一个房间经受着考官的询问……

　　“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在等待着他，也许是更大的考验……”一边说，钟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他觉得能够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好！就到这里。”考官示意他停下来，“我们商量一下，请稍等。”

　　“嗯……”看着对面那三个人交头接耳的样子，钟玖已经可以完全不在乎了，他的脑中想到的全都是有关于“那个人”的事。

　　“钟玖同学，有兴趣来编剧系嘛？”

　　面试那天，鲍宗南没有来，去他家敲门的时候也没有人回应。钟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努力回想着前一天的情景。

　　那个女人，那个只露出半张脸的东西，还有因为无聊而从窗台上跳下去的“那个人”。

　　在他心里，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朋友渐渐地变成了“那个人”。那个特别的人，会让他时时刻刻记挂的人……

　　“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想……”

　　“如果只是在一起，却不是那种关系，也可以吗？”

　　“可以……求求你，把他还给我！”

　　“好吧，你终于说了实话，作为奖赏，把他还给你咯！”

　　睁开朦胧的睡眼，天已经亮了，躺在自己床上，钟玖重新整理了一下刚才在梦中听到的话，然后看了看窗外。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卡！！！”随着折叠椅上男人的一声令下，周围的人恢复了轻松的状态，对面集装箱旁边的大男孩将烟吐在了地上，“鲍宗南！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要笑吗？你那是什么！比哭还难看啊！”

　　“我笑起来就这样……”宗南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喘了口气。

　　“你！！给你二十分钟！再笑不好立刻换人！编剧！稿子给我！”导演朝一旁伸出手，一叠厚厚的已经卷了角的纸递到他面前。

　　旁边的助理殷勤的给鲍宗南锤着肩膀，并且递过来带吸管的饮料放到他嘴边。钟玖走到椅子旁，蹲了下来：“累不累？”

　　“导演系的人都这样吗？真以为自己是大导演呢？！”听着椅子上的人抱怨着，钟玖眼神在他脸上有些飘忽，“还有啊，你这什么剧本啊？竟然要我笑！你不是装不知道，昨天我跟女朋友分手了，我他妈笑得出来吗！”

　　“对不起……回头我改一下……”钟玖低下了头，站起身，走开了。

　　也许在他心目中，自己一直都不是最好的，所以才有留在他身边的资格，所以才能跟着他那么久……

　　这样想着，钟玖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看着手上那一摞已经被翻得不成样子的剧本，他有些不舒服……

　　“这是你要的生活啊，难道，你后悔了吗？”

　　“没有……”

　　“真的吗？可是我看你的表情，你已经后悔了……”

　　“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钟玖望了望周围，“原来只是一场梦……”

　　“大早上的，鬼叫什么！”屋外传来父亲的吼声，不过显得并不是那么的吓人了。

　　站在洗手间里，看着镜中的自己，钟玖的眼神从如此坚定过，他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并不是自己要的生活。

　　走回书桌旁，看着桌上的录取通知书，他拿了起来又端详了一遍。

　　纸屑飘落在桌上，有一些散落在了他的脚下。

　　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决定，看着窗外明媚的朝阳，他笑了，笑得很坦然……

　　阳光下的花朵也许鲜艳欲滴，充满着希望，可衰败过后却只剩一地颓废。反而是夜里的花儿，悄悄地绽放，悄悄地凋零，在黑暗中绽放自己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