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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婆罗门引 ...

  •   “黄者,中央之色也。庭者,四方之中也。外指事,即天中、人中、地中;内指事,即脑中、心中、脾中。故曰黄庭内者,心也。”
      赵萱合上书册,端端正正置于案前,捧起茶盅吹了吹气。所谓入室诵黄庭内经,当烧香、净手、北向四拜、长跪、叩齿、再念上一长串上启高上万真玉晨太上大道君的开场咒白,乞使静室生芝,三光洞明什么的繁文缛节,她是做不来的。本定了每日里把那《黄庭经》颂上几行,绝不肯多,自当删繁就简。况且书上也说了,曰黄庭内者,心也。心诚所至,万事大吉,至多再配上香茗一杯,便足以心安理得了。
      手中香茗袅袅,几上幽人花形神俱清,赵某人眯起眼睛,惬意之余,不由诗性大发: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怪侠一枝花……”
      还不待她把那啥怪侠梅花的继续编排下去,便被一个气鼓鼓的声音打断了:
      “既有梅花,怎地不分我几枝?”
      雕花窗前探出阿圆红扑扑、圆嘟嘟的一张俏脸,赵萱讶然失笑,都过了好些日子了,这丫头现在才想起来?
      “亏我凡事都还念着你一二,每日的甜汤也记得留一份与你,你却……”圆脸姑娘还在喋喋不休的怨念,转眼却见某人不知打哪儿摸出一方帕子在桌上不紧不慢地摊开,露出几块雪白齐整的糕饼,精制的酥皮上压着云纹,并有福、禄、寿、喜的字样,散发出一股子桂花饴糖的甜香,隔着窗子都闻得到。
      “福寿糕?!”某馋嘴丫头惊呼。
      赵萱点了点头:“昨晚没寻见你,要不可留不到现在。”
      阿圆笑眯了眼,不待赵萱招呼,便二话不说地从门口绕进来,扑到桌前,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都是给我的?”
      “是啊,是啊,”赵萱白了她一眼,“现在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阿圆咧嘴一笑,托着糕饼咽了口唾沫:“真好看,看着都舍不得吃了。”
      赵萱好笑:“吃便吃罢,以后还有更好的呢,难道你都打算供起来不成?”
      阿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舔了舔嘴唇,正要把糕饼送进口中,又似想起什么,微微踌躇地望了赵萱一眼,才尖起指头拈了一块,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随即眯了眼睛:“糯米的……哎哟!”
      赵萱逮着机会,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嘻嘻笑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了我的东西,可得替我办事啦。”

      芙蓉帐流苏委地,玛瑙柜其色如茜,檀木榻上设着锦茵罗荐,银质镂空饰蔓草缠枝纹香薰球异香袭人。大长公主赵冶披着一件素色外裳,松松挽着发髻,斜倚在床榻上,屈肘靠着曲几,似是闭目养神。
      甄娘坐在床边的月牙杌子上,一面替她揉腿,一面声音低柔的说着什么。
      良久,大长公主方张开眼睛,喟然叹道:“颐儿这孩子,就是太痴了。”
      “谁说不是呢?都说外甥肖舅,侄儿肖叔,奴婢瞧着小公子这份痴劲,却真真是像极了驸马爷。”
      大长公主闻言哂然一笑:“你也勿须多说了,我明白的。总是看着这孩子苦着自个儿,就想着要引他开怀。殊不知,咱们若真寻了个人送去,就是小瞧颐儿了。这孩子我自小看大,清清灵灵的一个性儿,却最是认死理的,要不然,又哪里会受这份罪了?”
      甄娘连忙道:“公主看得分明,奴婢倒是想岔了。”
      “不过么,”大长公主语气一顿,悠悠说道,“这孩子好歹也唤了我十几年的婶娘,便是看在这情分上,我总要成全他一回。”
      甄娘迟疑道:“公主的意思是……”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医者看病讲究对症下药,他既然放不下,我便豁出脸去为他求来便是。”
      “啊?”甄娘惊异之余,不由担忧道,“可是……那一位不是说病得厉害……”
      大长公主推开曲几,拂袖坐起身来:“流言尔,如何信得?上次见我那三弟妹虽面有愁容,细看却无哀色。话说母女连心,儿痛在娘身,由此可见,鄱阳之病多半无甚大碍。可笑京中却传得那般不堪,有人怕不要改换心思,我这时替颐儿说上门去,把握又大上几分。”
      “公主慧眼,奴婢望尘莫及。”甄娘奉上清茶,又斟酌说道,“怕只怕,鄱阳郡主真的病重……”
      “……”大长公主略一沉吟,“无论如何,我总不能害了颐儿就是。”

      清净堂前竹帘高卷,绮疏牖下弈局将尽。
      赵萱指间挟着一枚黑子,轻轻落于枰盘上:“弟子昨日观书,见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弟子心有所惑,还望练师教我。”
      妙叶居士凝目不语,待静静落下一子,方淡然望来:“且说来听听。”
      “玄牝即母,取道生万物,绵绵不绝之意,又为博大宽容、谦和柔韧、慈俭不争之性。弟子观此皆世人所谓之女德也,若是大道倡然,宛若慈母,试问修道之人奉道若奉其母,道业可精进否?”
      妙叶居士闻言不禁眉梢一动,眼带诧异地沉吟片刻,慢慢说道:“道曰无形,曰无为,无为者,阴也。生无穷变,出生入死,包容隐显,确有微妙母性,然而若是一概以女德论之,却是不妥。”
      她注目赵萱,似有所悟:“道者本心也,阿容既已明悟,当知修道本为修心,又何必拘泥于外形?”
      “弟子受教了,”赵萱口里说着受教,面上却不见丝毫沮色,反而灿然一笑,“弟子一时感触,反着了旁道,此后必当时时以心为镜,求得知行合一。”
      一席话毕,室内再无言语,唯闻枰盘之上落子声声,如击连环。
      很快,一局终了,赵萱以一子之差惜败,她也不甚在意,收拾好棋子,便自告辞而去。
      燃香无声,烟丝缓缓缥缈,妙叶居士垂目半晌,方在嘴角露出点点笑意:此女心思已算慧极,然而慧极易伤,情深不寿,幸焉?非焉?无从可度之……

      夜来,赵萱蹲在某段乏人问津的墙角旮旯,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悠忽悠忽蹒跚爬上树梢的大白盘子,闲极无聊地在腹中搜肠刮肚的扒拉着所有调戏嫦娥的歪诗斜句,并一一加以画蛇添足。比如什么玉兔无声转玉盘,自古嫦娥爱少年;又比如那啥星汉迢迢夜未央,一人一兔遥相望……
      幸而,不待她这里江郎才尽,墙角一侧就有了动静。阿圆探出半边身子,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会儿,方带着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沿着墙根摸了过来,还不忘一个劲儿小小声的抱怨:你找的那人是谁啊,可吓死我了……看面相倒多秀气的,谁知道是这样高来高去的?你听听,我的心现在还在砰砰跳呢!哼,要不是扒拉扒拉扒拉,我才不…唔……
      赵萱把怀中剩下的几个还热乎的素菜包子直塞过去,总算是堵了某人的嘴。
      人呢?她问。
      唔,阿圆鼓着双颊,嘴里包着吃食咿唔:……外…小竹林……肿么,捏现在就要走?
      赵萱点了点头。
      阿圆费力地把一口包子咽了下去,拉着赵萱的袖子,一脸认真的叮咛:“你可得早些回来啊,要叫练师知道我帮了你出去,定会罚我抄上好几个月经书,以后出门送帖子的差事也再别想啦……还有,记得你说过的话,红景轩的炙鸽子,炙鸽子!别忘记啦!”
      “记得,记得。”赵萱扯回袖子,走出一步,又回转头来促狭地冲阿圆眨了眨眼睛,“其实要我说么,阿圆大可安心,练师她心里不定早就有数了。”
      啊?!圆脸姑娘瞪大眼睛,露出半是惊吓半是迷惑的神情。眼瞧着赵萱都走没影了,她才似想过了什么,跺了跺脚,嘀咕几句,忿忿举起手中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

      月明星稀夜,非是越墙天。虽有时不我与之嫌,赵某人却压根儿没把明晃晃的月亮放在心上,概因宁五童鞋一身全黑的标准行头,犹如落叶一般轻飘飘地从竹林上头掠下来,正正停在一尺之外,时机之恰当,尺度之精确,望上去分外可靠。有此人在,那高墙深院看家犬什么的,还不是信手拈来,岂在话下?
      赵萱捻着下巴微笑颔首,继而招呼其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番,末了又添上一句:“你也别和我说合不合规矩的,你若不愿,我自会找别人。”
      宁五苦下脸,刚想认命答应下来,耳边又听得那人说道:“还有,我说你能不能准备些方便的坐具,每次不是扛就是拎的,作为当事人的我是很辛苦的咧。”
      宁五抽了抽嘴角,难得露出一脸不自在的表情。
      “至于今次么,”有人还在挑剔,围着他转了一圈,“……我看你还是背我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婆罗门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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