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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道阿谁 ...

  •   积善跷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盅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处廊檐下,摆起架子和几个小厮说嘴。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俗话又说,打狗还须得看主人,这宗亲府邸间的仆役嘛,自然也分个三六九等,像他这般在嫡亲王爷跟前当差的伶俐人儿,理所当然的是头一份。啧,积善童鞋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一面美滋滋地享受着众人的恭维巴结,一面还不忘分出一半儿心神,不错眼地盯着垂花门,就怕漏过了一丝半点。开玩笑,他这主子跟前第一人的名头可不是浪得来的,凭的就是他这股子机敏劲儿和揣摩主子心意的活泛心思,哪里是随便哪个人都学得来的?积善志得意满地瞟了瞟面前巴结的一干人等,心头暗哂,这些小猴儿们还差得远呐。
      不过,想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积善便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按理说,他家主子爷也到岁数了,便是生出些心思来也不奇怪。要真说起来,王府里什么美人没有,还不是都巴望着爷多看她们一眼,只是爷以前年纪还小,又在和尚堆里呆了几年,在情事上怕是还急不来。如今倒好,他家主子爷自上回在大长公主的芷正园里失踪了一回,便似把魂儿丢了一般,浑身上下透着不对劲儿。性子反而越发强横无赖了,又兼喜怒无常,府中侍候的,个个都打叠起加倍小心,主子不看你已是功德了,哪里还敢送上前去找死的。
      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可这位爷还在宫中找着由头寻了吏部周侍郎一场晦气,又借着“雪耻”的名目逼着永宁公主邀那人来宫中小住,到了这份儿上,他积善若再弄不清主子的心思,简直是白活了一场。可是,他虽是个奴才,却也是晓得好歹的,这事儿,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铁定成不了,他家主子注定是白费功夫了。要是不小心漏出风去叫上头人知道,那更不了得,皇帝爷、太后那儿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他积善和成德、朝法几个身边人,偏生这位爷又是个横的,素来说一不二,他积善又哪里敢去捋虎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这位爷侍候好了再说。
      他还没派上用场,偏巧那一位传出信儿来说是病了,这一病啊就是半年多,原本就难得见面,现今更是连声儿都闻不着半点了。他面上不露,心头却是暗喜。说句诛心的,他还真盼着那位郡主娘娘的病就这么一直延下去,最好拖到哪天主子淡了心思,才是便当,免得一不留心他那主子爷头脑发热生出滔天的祸事来,可怜他积善一颗大好的头颅,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这些日子来,他是挖空心思引着主子爷赏花寻柳,就盼着哪天他老人家开恩丢开这念想。谁知,他一番作为竟是丝毫不管用,这位爷还犯上倔了,竟似魔怔了一般,愈发不肯消停。但凡此类宗亲云集的场合,便遣了人千方百计的打探消息,今儿更是亲自来了,就差没直接闯到别人府上去了。嘶,积善打了个颤,说不得,他家主子爷脾性上来,还真敢这么做,反正皇帝的御书房都闯得,区区一个棣亲王府,又算得了什么?
      积善正想着,忽地眼角一跳蹦起来,也不顾茶水溅出来沾湿了衣袖,忙不迭地把茶盅往身侧某人手中一塞,单脚把个坐墩往身后一勾,又飞快朝尚不知所以的几人摆了摆手:“散了,快些!”随即堆起一脸的笑容,颠颠儿朝垂花门小跑过去。

      环廊曲阁,连亘相通,丝竹繁错,遥遥在耳,身侧玉貌檀郎,令人赏心悦目——如果忽略那美玉般的面上隐含着的一丝煞气,萦绕周身的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的话。赵萱低头数着步子,默默扮演着带路丫鬟的角色,便是遇着人来,一眼望见她身后那人,早远远地垂目束手避在一旁,又哪里敢上来问话的?故而这一路行来,倒也太平无事。
      不多时,一座雕花绘彩的垂花门便现在眼前,还未走到近前,便有一青衣小厮猴儿精似的蹦出来。赵萱把眼一瞟,却认得是那人身边得用的一人,好像是唤作积善什么的。她顿住脚步,往边上缩了缩,却见身后那人几步迈上前去,劈头就问:“如何?”
      “回主子爷……”
      积善一面说,一面朝旁边瞄了瞄,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却似没看见一样,呆头呆脑,闷声不响地杵在边上,丝毫不知退避。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积善心头嘀咕,本想上去教训几句,可抵不住自家主子不耐烦地拧起眉头,他才不敢耽搁,当即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探知的情形一口气说出来:
      “……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家并无女眷前来,王府管事亲自来送了礼,又急匆匆地回去了…听人说,现今他们府里可不太平,老太妃那边连着请了几回御医,王妃又传是有娠在身……”
      啥?那边儿支楞着耳朵的某丫头抬起头来,微微呆滞。
      “……府里无人做主,就李侧妃主事呢……郡主说还是老样子,闭在园子里休养,一律不准人打扰……”
      积善边说边小心打量自家主子的脸色,果见一层层阴暗下去,黑沉沉的见不着底。他噤了声,老实站着,只把颗心提得老高。幸而这位小爷虽然悒闷烦躁,总算是蓄而不发,黑着脸,拉下嘴角道了一声回府,连向主人家辞别的礼数也丢在一旁,便欲扬长而去。
      听自家主子发了话,积善松了口气的当口,还不忘拿眼去睃边上缩着的那丑丫头,惦记着把人拎过来敲打一番。谁知他家王爷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皱了皱眉,随手从荷包中摸出颗金豆子来扔在地上:
      “赏你的。”
      呃,某萱抽了抽眼角,顶着丑丫头的皮囊俯身下去:“谢……”她话还没说完,别人倒比她更不耐烦听,早一甩袖子走了。
      哈,赵萱哭笑不得地望着那紫衣玉带的倨傲背影消失在垂花门深处,低头拾起脚边那颗圆滚滚、黄灿灿的金豆子,举到眼前叹了一声,好阔气,便是这金疙瘩铸得也比她家小金库里存着的大上三分,啧啧,不愧是皇家直系,连赏金都是御制的,瞧这做工,瞧这刻字……这不是存心不让人往外使么?
      赵萱垮下肩膀,颇不是滋味地把金子随便朝袖中一揣,转身慢腾腾往回走,顺道消化刚才听来的惊天巨闻。好吧,她亲娘据说怀孕了,如果传言不虚的话,明年她就会有一个嫡亲的小弟弟或者是妹妹了。若是男孩儿,便是名正言顺的亲王世子,可承嫡为嗣王,将来她娘亲也多了一大依仗。便是个女孩儿……她眉尖轻轻一扬,亦能承欢膝下,慰藉娘亲膝下空虚,自然令人喜闻乐见。可是么,她还是有些糊涂,到底那二人怎么就忽然冰释前嫌、破镜重圆了呢?她家娘亲骄傲若斯,是决计不会俯就之人,而她老爹成天板着一副方块脸,不苟言笑,淡心寡肠……赵萱伸手无意识地揪了一片草叶在指尖旋来旋去,莫不是出了她这一宗事,反给了那二人亲近的契机?仔细想来,还真不无可能……她翘起嘴角,复又耷拉下去,嗳,以前她是不是太过自私无为,而错过了一些东西呢?
      她亦步亦思,走得慢慢吞吞,时而微笑,时而蹙眉,面上神情变幻,不觉干脆停在一道夹砌茶梅栏前发起愣来……

      喜瑞堂上,灵帐绮席,玳筵大开。
      芸珲香涂壁洁白如玉,九枝连心蜡烛光暎四壁。檀木几案上,紫玉为盘,红螺为杯,蕖叶为碗。牙箸银匙,皆饰以鸾鸟花纹,瑰碧交错,黄金隐起,精美奢华,难以枚举。
      命妇贵女,次第在座,长鬟如云,罗衣纵香,济济一堂,几不辨人。
      席间更有歌妓数十人,皆艳冶上色,形容俱佳,承轻步,摇绿裳,振金铃,作龟兹舞。一曲既罢,又有帝遣教坊司献《长生乐》为寿,复添喜庆。
      大长公主高踞主位,笑容晏晏。诸位夫人更班上前,恭贺进酒,好不热闹。
      那一众命妇当中,靳安侯郢如海之妻,华阳郡夫人王氏亦然在列。西南大胜,捷报频传,帝心甚悦,满朝皆知,只待大军班师回朝,便要论功行赏。今日宴席之上,多有示好之人,便是熟识的几府,言谈间较之往常也更加亲热了几分。甚而还有几家夫人隐隐探她口风,似有儿女婚姻之意。华阳郡夫人虽是含糊其辞暂揭了过去,心头却叹了口气。回想她少年时候即受丈夫诰封,直至二品夫人,夫妻恩爱,相互间敬重有加,唯在子女上稍嫌不足,三十岁上方得了长子郢玄,其中艰难,自不必言。如今长子已近十八岁,次子也有十三岁,眼见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近在眼前,可念及儿子情缘,不由她不暗生忧虑。本来这桩婚事既然由着侯爷做了主,她自是无话可说,可谁知,那鄱阳郡主竟然一病不起,她去探了几回,却叫王妃挡了下来,虽不得知具体如何,猜着倒像是愈发重了……
      华阳郡夫人暗叹一声,想起丈夫儿子即将得胜归来,方才又欢喜了几分。转头却见博陵郡王妃冲她颔首微笑,不由想起博陵郡王家还有个小女儿,她也曾见过的,年方十六,姿容上佳,行止颇有大家风范,倒也是个难得的……华阳郡夫人一顿,复又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还是待那父子二人回来之后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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