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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女冠子 ...

  •   “阿容,你又去何处闲逛了?”
      门前转出一个人来,同样十四五岁的年纪,银盘脸,小圆鼻头,圆润的下巴,连露在外面冻得通红的手指也是圆滚滚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圆睁着,带出几分不满:“练师方才寻你不见,可生气呢。”
      “是阿圆啊,”赵萱心头好笑,这丫头用来用去便只得这一招,也不嫌老?当然,她可不会去拆穿,只眨眨眼睛,嘻嘻一笑,“我看前面的梅花开了,心想若能采些来做成梅花糕,配着雪水烹茶来喝是最好不过的。再不然,拿些儿来装香囊,带在身上可以香好几天呢。”
      果然,小姑娘闻言眼中一亮,放缓了脸色:“那花呢?”
      “可惜了,”赵萱换了副悻悻的神色,“偏巧遇上他们府中的丫鬟,说是不准咱们随便折呢。要不……”她把手拢到唇边,压低了声音,“咱们瞅个空子偷偷去摘点儿,不让人看见,如何?”
      圆脸姑娘的肩头抬起来一点,随即又垮下去:“还是算了,这公主府的规矩大得很,上回我不过多问了一句燃的是什么香这么好闻,那侍香的丫鬟就跟用鼻孔说话一样,可瞧不起人了。打量咱们没见识过,真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她一双圆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说你啊,也别到处乱走,看平白叫人笑话了去。”
      “我省得的。”
      “哎,我是说真的,”圆脸姑娘跺了跺脚,“看叫人把你领回来,丢的可是咱们的脸。”
      “是,是,”赵萱越发应得马虎,“练师可是在静堂?”
      “嗯,”圆脸少女又来了精神,露出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小心了,多半是要考你功课,答不出来可是要挨手心的。”
      赵萱斜了一眼那红苹果般的脸颊,飞快地伸手揪了一把,然后嘻嘻笑着转身就跑,如愿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惨叫:
      “啊呀,你又拧我的脸?!”

      清净堂,宣铜炉青烟袅袅,高丽灯莹白如月。蒲草编束的锦团上,一位女冠垂目盘腿而坐。头戴莲花巾,身着青霓衣,腰垂素冰纨,足缠长生履。面容沉静,神情萧散,眉目间,自有一种娴雅自在的风韵,令人见之忘俗。
      赵萱探头瞄了两眼,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水,用托盘端了,方依样画葫芦地盘坐在那人跟前的蒲团上。
      “来了。”妙叶居士缓缓张开眼睛。
      “是。”赵萱端正了神色。
      “前日与你的《道德经》看到哪里了?”
      “已经看完了。”
      “哦,”妙叶居士微微一笑,“可有些心得?”
      “《道德经•二十五章》云:道法自然。弟子深以为是。”
      “何解?”
      “草长莺飞,花开花谢,四季更迭,百川归海,无不是自然,人亦应效法于此,是花朵便灿烂盛开,是飞鸟便翱翔天际,是溪流便奔涌向前,方不枉上天赋予之真生命。弟子今日看见园中红梅盛开,寂寂无人来赏,然而不论有没有人前来欣赏赞叹,花自开于天地间,又何尝不是一段圆满?蓬勃生命,自然欲望,真实心灵,弟子愿如是。”
      妙叶居士目光稍动:“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乎?乐生而畏死,人之常情,故延年续命、养生长寿之道,帝王走卒,人所共求也。然观天地之茫茫,宇宙之荒荒,纵使人生在世百年,也不过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生当纵情纵意,从己本心才是。管他汲汲营营也好,朝歌暮嬉也罢,酣玩岁月,把酒话桑麻亦为赏心乐事,若能各随其志,无愧于心,死亦已矣。”
      妙叶居士沉默片刻,略一颔首:“可坐而论道矣。”
      “谢练师夸奖。”赵萱说完,自自然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盅,灌了一大口。
      “案上搁着卷《黄庭经》,你自取了回去看吧。”
      哈?赵萱含着口茶水愣了愣,苦恼地咽了下去,再看那妙叶居士已然合上双目,一副不欲人打扰的架势。
      唉,赵萱慢腾腾站起来,愁眉苦脸转到案前取了书卷,正欲出门,忽听得身后又传来一句:“那红梅果然开得好么?”
      赵萱嘴角微微一翘,侧过头来:“是,阿容下次定然折几枝回来给练师插瓶。”
      妙叶居士垂目静坐,不置可否。赵萱也不以为怪,掩门出来,拎着书先往小厨房转了一圈,吃了一碗杏仁酪并一大块千层糕,末了抹抹嘴皮,顺便又揣走一碟猫耳酥当零嘴,一路咔嚓咔嚓地晃悠回房间。
      室内静悄悄的,似是一切如常。临窗的几案上却明晃晃地摆着一只白底黑花的梅瓶,插着红梅数枝。亭亭艳,袅袅香,秀色参差,颇有逸韵。嘿,赵萱挑起眉梢,围着几案绕了半圈,她倒是看走眼了,花还真送来了,顺带附赠梅瓶一只。难得,难得,这大长公主府邸不但效率奇高,还兼得礼贤下士。不过,若说供给妙叶居士倒还说得过去,可连她都有份么?难不成这公主府竟谦逊至此?却保不住要令人生疑了。赵萱比着下巴,望着梅枝点了点头,总之还算赏心悦目,她便懒得理会了。转身把书一扔,人往床上一扑,抱着软乎乎的被盖打了个滚,嘟哝一句冬眠正当时,我们亲爱的忘忧童鞋便无忧无虑地白日会周公去了。

      第二日,恰是腊月初八,不仅宫中赐百官粥,京中权贵,诸大佛寺亦设粥棚,都人是日无不以米果杂料煮粥而食。
      大长公主府中各处,照例也须喝腊八粥。十八种干果加上五样米掺在一起,染上红糖,熬得烂烂的,入口软绵香甜,颇能叫人开怀。
      赵萱捧着粥碗,望着身旁已经添到第五碗的某圆抽了抽嘴角,姑娘啊,你现在勉强还称得上珠圆玉润,但如果再这样吃下去,猪圆芋润的未来就指日可待了。
      “真好吃啊。”
      许是感受到她的心声,阿圆姑娘终于喟叹一句,意犹未尽地搁下了粥碗,转而兴致勃勃地掰开了手指头:“我数了数,里面有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葡萄……”
      果然,天赋是因人而异的。赵萱埋头作喝粥状。
      “……红豆、花生、白果…嗯,还有一样是什么来着?我想想……”某人努力皱起眉头,继续奋斗在关于腊八粥的美妙回味中,“对了,是青丝!”
      赵萱终于拨拉完碗中的剩余,应景地抬起头来给出一个赞叹的表情。阿圆笑眯了眼,往她这边靠了靠,完全把她当作同类人似地说道:
      “我听厨下王大娘说来,再过两日就是大长公主的生辰,府中年年都做福寿糕,每个人都能分到呢,你说,不晓得今年有没有?”圆眼睛亮闪闪的,一派憧憬的神色。
      赵萱抚着额角叹了口气,接着换了一脸的正义凛然:“有,必须有,若不然,咱们就守在厨里非逼着他们现做不可。”
      阿圆呆了呆,好一会儿醒过神来,不由微微红了脸,扭着手指嘟哝道:“不过说说而已,谁会当真只惦记着吃食?你还真信了!”
      “可不是么?”
      “啊?!”
      眼见这一位眼睛瞪得快凸出来了,赵萱忍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听说啊,这贵人们的生日宴可非同寻常,不仅自家府里要憋着劲儿做各种山珍海味的吃食,还得去请京城酒楼里最有名的厨子来帮闲。嗳,你知道邺都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是哪儿嘛?啧啧,当然就是常丰阁了,说起这常丰阁啊,那可是真不一般,他家最顶尖的厨子做一道菜啊,夹一筷子就要一两金子呢。还有一家叫做红景轩的酒楼,听说做出来的炙鸽子吃进肚子里还会咕咕叫呢……”
      赵萱开始漫山遍野的忽悠,可怜某馋嘴丫头却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赵某人收拾了空碗,散了个小步,取了热水回来,那傻丫头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象一两金子一筷子的菜是个什么滋味,吃进肚子里还能叫的鸽子肉是不是特别的鲜嫩……嘴角闪着一小片可疑的水光。

      腊月初十,时逢大长公主生辰,府中处处张灯结彩,由大门直至宴堂,沿途均用五色纱笼遮盖,悬挂六角花灯,下面铺着一色的大红地毡。众宾客鱼贯而入,接引仆役往来穿梭,端的是热闹非凡。
      寿堂上,正中悬挂着《五瑞图》,云母屏风分列两侧。大长公主淡晕眉目,簪花耀顶,身着朱色团花长裙,外披流云凤纹样的紫色帔子,肌肤丰颐,笑容淡淡,端坐于高榻上,与各家宗亲贵妇叙话闲聊。
      正说话间,又有宫中贺礼送到,礼单俱用金花纸写就,艳丽夺目。呈上来看时,玉器熠熠,金镜生辉,不免引得左右一片赞叹之声。唯静安宫太后赐下檀木佛珠一串,大长公主看也不看便叫人收起来。宫侍面现尴尬,众人皆作声不得,幸而有相国夫人崔氏恰于此刻来到,众人方迎的迎,笑的笑,多少把个场面揭了过去。
      那前来贺寿的一众宗亲贵妇,有拜谒了便出来等着开宴的;也有那亲近的或是想抓住机会逢迎的,便留在室内陪大长公主说话;还有那些随着长辈同来的贵族女儿们,则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游乐玩笑。公主府中诸人惯于此类场面,早把各处安排得十分妥当。留春馆中设了茶水糕点,迎仙亭上扯起鹿瑞锦障,梅园树下铺了织花氍毹以供坐卧,更有教坊司女乐十二人,持胡笳、琶琶、古筝、箜篌、阮咸、横笛等十二乐器,环坐于高台之上,奏清平调之乐,以为雅兴。那想要赏景的,看花的,游乐的,聊天拉关系的,各有所安,自是皆大欢喜。
      当然,这欢喜的诸人中,照例少不了我们亲爱的赵大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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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女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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