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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戏重楼 ...

  •   赵萱挂在窗前,撑着窗框在那里左支右晃,似恨不得把整个人都伸出窗外,好把那台上台下的一切都看个仔仔细细。
      随着她的动作,身后传来一声闷笑:“离开戏还有段时间呢,若是掉下去砸着人可就不好了。”
      砸着人?赵萱嘴角一抽,又一撇:“我本想帮人估估这三倍的银子花得到底值也不值,可惜,”她耸耸肩膀,“别人可不领情呐~”
      “哦~”少年的声音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移到赵萱身侧近旁,“那依你看来,这银子可花对了地方?”
      赵萱伸手接过茶碗,惬意地抿了一大口:“唔~”她茶水下肚,不由笑逐颜开,“还好啦,位置正中,视野开倘,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实在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还好么……”萧纭嘻嘻一笑,“我早把郡主引为知己,果然没错……”
      吓?!赵萱把手中茶碗弄得叮当作响,抬头摆出惊吓苦恼的模样:“那个……你说的知己,莫非就是酒肉朋友?”可不是么?上次不知是谁拎了两坛子酒到她家园子,惹得她沾染了一身的酒气,被二婢喋喋追问至今。
      “呵……”萧纭扶额大笑,面上一片恍然大悟之色,“原来如此,原来郡主喜欢的是酒肉之交……”
      嗳,这人!赵萱止住翻白眼的冲动,换上甜腻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来摇了摇:“纵然是酒肉朋友,也是有讲究的哦……”
      她顿了顿,眼见少年含笑瞅着自己,似是期待,不由得意:“岂不闻:有酒无友愁煞人,有友无酒不精神,”她这两句向来是随口就用,“又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啊,这玩乐与玩友,相辅相成,二者是缺一不可……”她一派正经的拼凑,还不忘笑得灿烂,“换句话来说,你以后若有什么好东西好耍子,可别忘了要一同分享。”
      “好。”
      耶?赵萱支起耳朵,她莫不是听错了?那人竟如此简单干脆,再无多言?她抬眸看去,只见少年青眉皓齿,笑若春山,眸中光彩斐然,灿若星辰,看得人几欲屏住呼吸,却忍不住一看再看……
      忽闻窗下一声锣响,赵萱忙转开眼眸,望向戏台:“哎,开始了!”
      果然,那诺大的戏台上走来一人,却是会首登上台来,先向四周团团一辑,道几句开场白。
      不多时,那台上便摆上几张桌椅,数位乐师负鼓携琴,依次上来落座。
      最后上台的,是一位青衣老者,须发花白,神情矍铄,不用说,正是那名满京城的琴书泰斗刘兰芳。
      那刘兰芳也不搞什么花样,上得台来,四下一望,台下的嗡嗡声自然弱了下去。他朝身后略一点头,便有琴师奏起扬琴,拉起三弦,随后,八角鼓击节而来,筝音淙淙渗入,带起一段悠扬明快的前奏。
      赵萱偏了偏头,似是自言自语:“不愧是泰斗级人物,确有大家风范。”
      “此人以北派琴书而闻名于世,在三门中艺辈很高,技艺精湛,”萧纭似是知赵萱心中所想,在旁含笑说道,“他的说唱场向来观者如山,我曾在宫中看过他的表演,那‘九腔十八调’的唱功确实无人能比……”
      “是么?”听了萧纭一番话,赵萱更是伸长脖子,眼巴巴的望着台上。
      两人说话的这番功夫,刘兰芳在台上已经唱开了。他的嗓音乍听起来似是干涩,转入正曲后便变得低回宽厚,愈唱愈觉嘹亮动听;他站在台上也不如何动作,仪态稳重,目不斜视,全靠唱腔的变化和伴奏配合来演绎一段段曲牌,虽是如此,却人物故事妙趣横生。
      赵萱凝神细听了一会子,只觉得演唱者唱腔优美,字正腔圆,高低起伏间错落有致,确然堪称名家,不由频频点头,口中叹道:“真名家尔……”
      “这还不算什么,”身旁的少年低声笑道,“最精彩的却在后三段呢。”
      赵萱闻言眼中一亮,侧头支耳,越发听得仔细。
      果然,台上曲牌再换,只闻鼓点急促,琴声铿锵,那劲气暗转处,行腔一气直下,于低处徘徊沉淀,忽又激越向上。如此循环往复,顿挫腾挪,使人闻之如睹平澜击浪之状,浑有一种几见波折而气韵镗鞳的豪宕气势。
      好极,实在好极,赵萱正欲拍手叫好,不妨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有人大大咧咧走进门来:“十一郎倒在此快活,叫哥哥我好找……”

      赵萱的人生若有恨,其一便该是如斯绝唱被人打断,非但如此,那据说是萧家六郎的男子,虽则生就一副好皮囊,眉眼风流,言语可亲,却分明不是一个善茬。
      他看穿自己的装束也就算了,但似这般暧昧眼神,意味深长地将自己与萧纭来回打量,好像自己是专门穿成这样来与他家小弟私会一般,她几乎都可以从他的眼中读出一个滥熟的典子。这人还不罢休,又搬出兄长的名头来捉弄调笑二人,分明存心要瞧二人尴尬难堪的模样。萧纭许是习惯自家六哥的脾性,一片波澜不惊,望向自己的眼眸中还隐有笑意……嗨,既然如此,莫非她还怕了不成?
      空荡荡的戏台之上,刘兰芳早已唱罢离场,唯余台下观众还在感慨回味,久久不愿退去。而正对戏台的某间酒肆雅座之内,三人围桌而坐,谈笑晏晏,似是把盏言欢,然若细听起来,把盏是真,言欢却未必。
      “说起来,小七儿算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罗?”
      赵萱嘴角隐隐抽搐,这厮,平白喊得这么熟稔作甚?她只说自己在家中排行第七,不指望他称一声“七姑娘”,也没料想这萧六皮厚如斯,张口就令她背后一阵恶寒,偏那萧纭也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笑样儿,抱着茶碗等着听她回答。
      “哪里的事,”赵萱搁下茶碗,笑得欢欢畅畅,“不过是和家里人走散了,正巧遇见了小萧公子……”
      “小萧公子?”那人重复了一遍,忽然在眉梢荡起笑意,“小七儿既然与十一郎相熟,何必叫得那么生分呢?若不嫌弃,小七儿也跟着叫我一声六哥吧。”
      六哥?赵萱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转眼便化开了。她飞快地抬眸瞪了萧纭一眼,后者只是冲她呲牙一乐,真是半点没有指望。
      哼,赵萱在桌下用力踩了某人一脚,在面上扬起浅浅的笑靥:“六哥啊……”她露出怀念的神色,“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起家中排行第六的哥哥来,真是怀念啊,从小便是六哥哥对我最好,不但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去什么地方都随着我,干什么都帮着我,我闯了祸都是他背着,长辈的骂都是他乘着,爹的板子都是他挨着,我若说南,他绝不往北,我说月亮,他绝不摘星星……”
      她这一番言语蹦豆子一样说下来,只见那萧六的眼睛越睁越大,萧纭在旁边忍俊不禁,一抖手把茶水都洒了大半。
      “哎~”赵萱叹息一声,无限遗憾,“可惜,自从六哥哥离京之后,便无人对我那般好了……”她转过头去望着萧六,眼眸中光芒点点,拍手笑道,“如今倒好……”
      不等她把话说话,那萧六便似被茶水呛着了,一声声咳起来。
      赵萱暗自发笑,却还是一迭声的问怎么了,眼角瞟见对面萧纭一边帮他六哥捶背,一边腾出手来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切,这小子,果真是当看戏么?
      赵萱狠狠瞪了他一眼,做了个走的手势。
      是了,此时再不走,她还真怕回不去了。倒不是担心那小霸王作怪——他们找不着她,决计不敢先回去;怕只怕耽搁太久,宫中那些侍从奴才们遮掩不住。

      萧六懒洋洋靠在桌边,颇有兴味地转动手中的茶碗。那青衣小人儿莹白的脸盘水汪汪的眼,笑起来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好看得跟什么似的,难怪入了他家小弟的眼……难得的是,那通身收放自如的神情气度,说起话来真假难辨、泼水不穿,便是他也怕要着她道儿……哼,不知道是哪家的狡黠儿,等小十一回转来可要好生问问……

      且说那夜已过半,走马巷子内外仍是人潮涌动,灯火如炽。街道两侧的说书场里唇枪舌剑,热闹还是一样的撩拨人心。
      那行道边上难得的空隙之处,早支起了许多吃食摊,这边吆唤一声酱牛肉,那边吆唤一声馅饼多刷油,混杂在沸沸扬扬的各色声响中,乱麻麻的勾人食欲。
      赵萱立刻就觉得肚皮饿了,自然,她身上半分银钱也没有。
      萧纭看她拖着脚走不开步子,把那吃食摊看了又看的模样,想笑又觉得可爱至极。
      “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赵萱乌黑的眼珠一转,纤手一指:“我想吃热油果子,豆沙馅的。”
      “好,你等着。”
      不过转眼的功夫,萧纭便捧着一个油纸包回转来,赵萱眉开眼笑地刚要伸手去接,却被那人敲了一下手背:“急什么?才出锅的,烫着呢。”
      赵萱眨巴眨巴眼睛缩回爪子,却见萧纭两三下把那金灿灿的糯米团儿用竹签穿了,递了一串到她面前:“喏。”
      赵萱接在手中,又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一口咬下去——哎哟,烫烫烫!她忙不迭的把那一小块糯米在口里颠来颠去,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萧纭在旁边笑得见牙不见眼,终于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她的眉心,只差说一句笨蛋。
      不知该说赵萱运气呢,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她捂着额头差点没跳起来,抬眼便望见一群人站在街对面,大眼小眼的瞪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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