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心》月小娄

6、鸢心（6）

　　染满鲜血的双手在鸢心水色宫装的前襟画上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卷”，燕秋吟哭笑不得的发现自己居然成了戏台上的悲情人物，这与她多年前的构思可算南辕北辙，恐怕她的太子妃之梦也没有机会圆一圆了吧。

　　不及鸢心做出更多反应，二十余名的铁骑部队已将她们团团围住，火折子燃起了微弱的光芒，四周由暗转亮，敌方手中的兵器已全部亮相，明晃晃的大刀、长剑着实令呆在中间的两人好不舒服。

　　“哎……”燕秋吟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这样，叫我如何向太子交代？”她神色复杂，用仅有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况且我还是个细作，怎能承受公主之情？公主，一会儿我设法引开这些人，你趁势自逃吧。”

　　趁势自逃？

　　鸢心仰天闭目，复又睁开。

　　倘若燕秋吟死了，单凭她一人之力如何逃出眼前诸人的追杀？

　　思绪在脑中转了几转，尽管喉头还有些哽咽，眼底却已恢复清明。

　　鸢心轻轻拂过燕秋吟的发髻，端坐于松软的泥地上，悠然一笑。倘若今日注定命丧于此，至少这一刻她已令仇人的刽子手甘愿为自己付出性命，并且会为自己索取更多燕国人的鲜血。

　　好吧，那就让她完成最后的祭奠。

　　为父皇、为楚国、为天下、为百姓，当然亦是为了她和她的皇兄！

　　目光极尽冰寒的扫过在场众人，司马鸢心生来具有的王者气息令所有人为之一震。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岂容区区几名小卒在她眼前放肆？鸢心不由轻哼一声，眉梢眼角满是道不尽的霸气，就连天际划过的闪电，亦成了此刻的陪衬。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司马鸢此刻就坐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再连累其他人了。”

　　“公主？”燕秋吟因为焦急欲伸手去抓鸢心的衣襟，被鸢心悄悄按下。

　　“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杵在那儿，究竟是怕了？还是不愿放过饱饮鲜血的机会？”

　　围着她们的铁骑部队明明有二十余人，却无一人立即上前，其一是因为担心慷慨赴死的鸢心故意使诈，其二是因为失了领军人物的指挥，他们只能相互观望，并期待副将给予些许指令。

　　“哎……也罢。”鸢心轻启朱唇，绝美的脸庞露出令人终生难忘的冰冷笑靥，“这婢女原是你们燕国的探子，她聪明灵敏，又生的貌美如花，眼下若是就这样杀了的确有些可惜，不过……呵呵，想来你们也不会放过她，那就让她与我作个伴，共赴黄泉好了。等我到了那边，也不至于太过寂寥。嗯？如何？”

　　“你！”燕秋吟好气又好笑的瞪了鸢心一眼。

　　“我？”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

　　“公主，你为何……”燕秋吟有一瞬间的失神，印象中的公主何曾有过如此坚韧的模样？

　　“傻瓜。”鸢心半垂眼睑，低声道：“我司马鸢心虽然不是什么巾帼英雄，但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岂会让你一人死在这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休想抛下我！”

　　燕秋吟闻言，神色微动，眸光荡漾，便是心底的涟漪亦不由自主的由双眸漾出，却不妥协，“我自然愿意相信公主，但也请公主为楚国百姓想想，倘若今晚公主今日亡命于此，将来该由谁帮助太子光复大楚？请公主心系天下，心系百姓。因为这样，秋儿也算……于愿足矣！”

　　话音落，燕秋吟竟倏地一跃而起冲向众敌，铿锵的“走”字自她唇瓣溢出，浮沉于狂风中，透着决然。

　　诸敌被燕秋吟引住了目光，他们将她团团围住，一刀接着一刀的向她砍去，没有半分停歇。

　　这是一种怎样的主仆情谊？又是一种怎样的天下情怀？为了司马鸢心，为了楚国百姓，她甚至罔顾自己的性命。

　　鼻子一酸，两行温热的东西顺颊而下。

　　又是一声大吼：“走！”

　　拼死的声音飘散在风中，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为何公主还不走？为何不趁着她用性命换回的时间逃离？公主啊！

　　“公主！走！”

　　对于燕秋吟的话语，鸢心恍若未闻，此时她只惊诧于自己颊边的泪。

　　抬手轻轻抹去，然后将指尖移到唇边，舌尖稍事舔了舔，有一股涩涩的咸味，很淡很淡。

　　“小心身后！”话一出口，鸢心便愣在那儿了。

　　原来她竟不希望看到她遭人暗算，更不希望看到她死。

　　原来她始终无法像想象中那般恶毒，始终无法若无其事的复仇。

　　或许，她的火候真的还不够吧。

　　泪眼朦胧间，鸢心愈发看不清面前影像，只知一道与燕秋吟缠斗的身影转而朝她飞来，剑尖直指心脏部位，然后便是燕秋吟的一声怒喝，“不要！”

　　危急关头，一道青影忽然挡在鸢心的眼前，只用一招便将那名对鸢心出手的敌人击退。

　　月影浮动，青衣白发。

　　鸢心站在青衣人身后，他的长发随风飞舞，轻轻摩挲着鸢心的脸颊，痒痒的。鸢心似乎还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想是隐居于此的世外高人吧。

　　心中一阵得救的狂喜，鸢心当即道：“多谢前辈相救，眼下情况危急，求您也帮帮我的朋友！”如落水之人抓到浮木，鸢心毫不犹豫的向青衣人求救。

　　青衣人半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身后女子。

　　鸢心同样打量着他，只可惜黑暗中瞧不清他的样貌，只知他鼻梁英挺，神情清冷，竟不似她预料中的那般高龄，而是年约三十的中年男子。

　　与此同时，燕秋吟那边已几乎陷入绝境。她见有人护着鸢心，便放开胸怀恣意挥剑，但敌人毕竟人多势众，不知是谁竟横出一剑插进她的左腹，其他人的兵器便如阵雨般密集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鸢心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一幕，双手掩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青衣人由身旁大树随手摘下几片叶子，抬手挥出，众敌中有人应声而倒，俨然是个高手。

　　燕秋吟见暂时解了危机便连退数步，至鸢心身旁时，身子一软，鸢心连忙伸手去扶，任她倒在怀中。

　　“秋？你还好吗？”鸢心难掩焦急的问。

　　燕秋吟却不答，她只是紧蹙眉头，唇角带着释然的笑，于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说：“太子殿下，秋，秋儿终于……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