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街》漠野

7、水晶坊（一）

　　吴德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只见创德大厦下灯光流影，又是一天过去，觉得自己又老了。
　　作为白手起家的实业人士，吴德十五岁出来打工，蹬过三轮车，当过泥瓦匠，通过下水道，洗过盘子卖过菜，也曾倒卖时装赚到钱，也曾囤积海鲜赔了本，一张彩票中了三百万，摸爬滚打二十年，现在是坐拥市值超3亿的创德集团董事长。
　　至此吴德也算圆满，唯一遗憾的是床榻空虚，心无寄托，人生寂寞。当他回首过往，每每叹息自己把最富青春活力的岁月浪费在了赚钱上。
　　吴德有钱，身边不缺俊男靓女，然而现在欢场对他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人而言突生了厌倦，他想找个人定下来，对方是男是女他无所谓。曾被人倒追，也曾相过亲，可是他都觉得对方不是能和他相守过一辈子的人。
　　吴德决定给自己休假，顺便去看看市政府打算开发的新地块。交代完公司的事宜，西装革履的出了大厦。

　　吴德打的在十三街东门下车，刚迈进十三街，只见一家铺子前排着很是漫长的队伍，抬头一看“包子林”。队伍很长，秩序井然，等的人表现的也很耐心，没有人聒噪的扯着嗓门聊天，这也许就是闹中取静吧。
　　听到卷帘门开启的声音，吴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T恤的人从卷帘门后走出来，站定在晨阳中，举起双手，做了几个提引，又做了几个侧腰。他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对着吴德露出一个微笑。两个酒窝好美。
　　吴德刚想上前搭话，那人转身进了铺子，抬头，“水晶坊”。
　　乐优刚进铺子就听到门口的电子狗叫，“欢迎光临。”回头见一人，大热天的被西装包裹的严严实实。
　　乐优熟练的堆上职业微笑，“一看先生就是位成功人士，想必您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就是文件吧。”
　　吴德看着他点头，的确他的桌上确实只有这两件东西。
　　乐优伸手环顾一周，“这些都是真正的水晶摆件，要是有中意的不妨带几件回去，放在自己桌上更显品位高贵，赠送生意上的伙伴也很有面子。”
　　吴德随手从展柜上拿起一个烟灰缸，晶莹剔透，在冷光灯下折射出几丝炫彩。再看标价，的确是件上品。放下烟灰缸，吴德绕着各个展柜转了一圈，然后看愣在原地的老板，越看越喜欢。
　　乐优心里很高兴今天开门红，进来的是个大老板，要是能打包多买几件，他看中的那套房子就够首付了。心里想的美滋滋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回神看到那位大老板正盯着自己看，乐优有点不好意思，“您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吴德自觉刚才没说话，只能礼貌的回，“都挺不错，做这些的人很有心。”
　　“哪里，不才愚作。”心里话却是，‘你个暴发户，算你有眼光。’
　　吴德惊讶的看着他，“这些都是你做的？”
　　乐优听他这话是在怀疑自己的能力，伸手一指，“你看这个烟灰缸，再看那是水晶原石，从设计到切割再到打磨都由我亲手完成。”
　　吴德满意的点点头，“你还会做其他的吗？”
　　“您的意思是？”
　　吴德环顾一圈，“水晶狮子。”
　　“我做的。”
　　“水晶杯。”
　　“我做的。”
　　…………
　　“会做水晶树吗？”
　　“会。”
　　“会做水晶人吗？”
　　“会。”
　　…………
　　“会做饭吗？”
　　“会。”
　　“会打扫吗？”
　　“会”
　　“会持家吗？”
　　“会。”
　　“会过日子吗？”
　　“会。”
　　“会生孩子吗？”
　　乐优沉默了，气鼓鼓的说：“你拿我开涮是不，走走走，你的生意我不做了。”
　　“这是我名片。”吴德双手呈上自己的名片。
　　乐优本不想要，看到董事长那个头衔，还是伸手接了。
　　吴德见他看着名片没有回应，提醒道：“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张名片。”
　　“我就是一手艺匠用不起名片，我叫乐优，快乐的乐，优秀的优。”
　　“有喜有忧，充满人生哲理，好名。”
　　乐优哂笑，“还是您的名好，女子无才便是德。”
　　吴德皱眉，“你是在骂我。”
　　“岂敢岂敢，哪里哪里。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打扰我生意！”
　　吴德突然觉得乐优这人挺好玩，“乐老板，有没有再贵一点的。”
　　乐优心里一乐，扫去先前的不悦，从墙角的一堆水晶原石里找出一块黑不溜秋沾满尘灰的石头。
　　“这是我五年前去丽江时从一个山里人手里买的，他孙女得了肾炎，我花50万买了这块石头，要不您好心买了，手工费我就不收了。”乐优的话半真半假，前半句是真的，买这石头他也就花了10万。
　　吴德看看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再看看乐优，“做好大概需要多久。”
　　“我停下手里其他的活，就单做这件的话，最多一个月。”乐优内心无数个小人齐欢跳，高呼‘赚钱啦赚钱啦，哥哥有钱买房啦。’
　　“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咕噜噜”，吴德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乐优。
　　乐优冲出店铺，又很快回来，手上是两个又大又白的包子，递给吴德，“给。”
　　吴德的嘴唇刚碰到包子，软软的带着甜香，再看看乐优的双唇，‘应该跟他的唇一样。’
　　乐优错愕的看着眼前人，“吴德，这是包子，不是用来亲的！”
　　吴德尴尬的咬了口包子，“我希望在你做完之前我可以天天到店里来……”（看你）。
　　“看你花50万买的东西，当然可以。”
　　吴德掏出支票簿，刷刷签下10万递给乐优，“这是定金。”
　　乐优伸手去接，吴德又把支票抽回来，“帮我在街上找个住处。”
　　“乐……优……乐……”马杰甩着餐巾纸进来了。
　　乐优不悦的看着马杰，“马大姐找我什么事？”
　　“你长胆子了嘿，竟敢公然插队抢包子！这包子队伍是随便能挤的吗！”伸出手，“别废话，交钱，罚款150。”
　　乐优极不情愿的掏出150交给马杰，又哀怨的看了眼吴德手里的包子。
　　马杰接了钱刚抬脚就被乐优拉住了，“死相，别对我动手动脚的，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
　　吴德觉得自己眼睛瞎了，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怎么说话这味还黄花大闺女。要不是把这包子想象成乐优的双唇，他真想把刚吃进去的连着昨天的早饭一起吐出来。
　　“马大姐，街上有没房子出租。”
　　马杰一撅嘴，“还真有，前两天5号踹门被西瓜皮赶出去，还被吞没了押金。”
　　乐优伸手一指吴德，“这人要租房。”
　　马杰瞅了眼，“行，让他跟我来。”
　　吴德站起来，“不！乐优，你陪我去。”
　　马杰生气的瞪了眼不识相的，掏出印花纸巾，幽幽飘出两字，“讨厌！”

　　乐优陪着吴德去找包租公，包租公看了两眼吴德，“月租3500，押金2000。”
　　吴德点头表示可以接受，乐优心寒，‘不愧是是西瓜皮，500的月租整翻了7倍。’
　　包租公掏出一份租房协议，填好递给吴德让他签字，吴德看着长长的注意事项差点疯掉，“一、雷雨天不得在街上逗留，……十七、买包子插队罚款150……三十一不能叫房东西瓜皮……”
　　乐优瞟了眼注意事项，提醒道：“包租公，是不是少了项。”
　　包租公拿过协议一看，又添了一条，“五十七、不得对同性恋说三道四。”
　　吴德接过一看，本有放弃在这里租房的冲动被彻底被打消了，心里大赞，十三街真是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