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街》漠野

6、转角花店（完）

　　林子包跟着朱正回家，他姐姐坐在真皮沙发里上下打量一番林子包，皱着眉头看向他弟，“阿正，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朱正挺着胸膛严肃的说：“就是他，非他不可。”
　　姐姐再次审视一遍林子包，问了几个最基本的问题，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什么工作、收入如何、父母态度等等。末了姐姐很失望的看着朱正，“阿正，你让我想想。”
　　朱正拉着林子包出了门，林子包还很可爱的跟姐姐说了声再见。
　　两人无言的走在回十三街的路上，林子包突然把朱正拥入怀中，“我会努力让姐姐接受我们。”
　　朱正把头埋在他的颈下，“她会接受我们的，我了解她，她就我这么一个弟弟。”
　　林子包心下有疑惑，便直接问出了口，“咱爸妈呢？”
　　朱正整个身子明显震了下，轻声说：“他们在我高一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自再婚后，一直都是姐姐照顾我。”
　　林子包揉紧朱正，“以后我来照顾你。”

　　两人回到包子铺，见林满宝正和乐优在聊天，林子包拉着朱正做介绍。
　　“乐优，对门水晶坊的老板。这我媳妇，朱正。”
　　朱正朝乐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乐优看看朱正再看看林子包，笑着对林满宝说：“你们家捡到宝了。”
　　林满宝呵呵直乐。
　　牵着手的两人准备回花店，林满宝说：“你们出去的时候，马主任过来问了你们的事，我没瞒着直说了，你们不要介意。”
　　朱正低着头，“迟早要知道的，谢谢你，哥。”
　　乐优突然叹了口气，“马大姐刚给我打了电话，明天下午三点封街开居民大会。”
　　林满宝点头，“他也通知我了。”
　　林子包有些担心的问乐优，“说什么事没？”
　　乐优摇头，“没敢问，不过想想也没好事。”
　　林子包和朱正回到花店，相拥而眠。

　　日渐偏西，西街的余老板赶走一窝网虫，封了西街入口就去敲隔壁魏老师的门。魏老师为了参加居民大会特意请了假回来，两人默默的齐排朝东街走去。
　　朱正关了花店走进居委会，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林子包起来招呼他坐自己身边。
　　马杰站在台上拿着笔点人，发现就剩李死宅还没来，看看时间2点59。刚三点整的时候，李死宅匆匆的冲进居委会，摸着后脑勺装可爱。
　　见人都齐了，马杰就开始了他的思想教育，啰啰嗦嗦的从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说到国际格局，从经济危机说到教育改革，从个人收入说到精神文明建设，然后绕着精神文明建设从A大点说到F小点。底下的人习惯了他的废话，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提正事，都自顾自的忙着。
　　马杰端起茶杯喝口水，伸长脖子装咳嗽，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时钟，3点50，轮到说正事了。
　　“刚才谈了精神文明建设，最近街上出了档不怎么利于精神文明建设的事，我现在提出来，大伙裁决裁决。”
　　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林子包紧抓着朱正的手，手心布满了密密的细汗。
　　“林子包，朱正，你们两个很恩爱嘛，从进来到现在就没看你们撒手。”
　　众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他们，林子包拽的更紧了，拉着朱正站起来，“我和阿正是真心相爱的，希望大家成全。”
　　在座的人叽叽喳喳开始议论，马杰一拍桌子，会场静了下来。“你们两感情上的事，我作为居委会主任无权干涉，但是你们的行为阻碍了精神文明建设，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离开十三街。”
　　底下的人又叽叽喳喳的开始议论，过了大概十分钟，马主任示意大家静下来。面带微笑的问大家，“大伙也讨论很长时间了，有什么意见想法说说嘛。”
　　李死宅首先站起来，“马大姐，你是法西斯，独裁专制！恋爱平等，你管人家男女爱、男男爱、女女爱，人兽恋你都管不着！”说完立马坐下装无辜。
　　夏海站起来，“马大姐，我觉得李死宅说的恋爱平等很在理，但是我不赞成人兽恋。”
　　赵臻刚站起来马杰瞪着眼睛看着他，示意‘你敢！’赵臻直接忽视他，慷慨激昂的说：“我愿世人□□，管他狗屁男女！”
　　马杰气红了脸，“魏老师，教书育人是你的职责，这事你怎么看？”
　　“马主任，我觉得……” 魏老师歪了下身子，明显有人在扯他。
　　马杰瞪了眼一旁打断魏老师发言的余天然，“魏老师继续。”
　　“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我们没什么理由阻止，如果不是真心的，我们有必要挽救迷途青年。”
　　马杰皱着眉头，“问他们两，肯定都说自己真心，那要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
　　“马主任可以出几个题考验下他们。”
　　马杰似有所悟的点点头，问底下的人，“我出三个题考他们，要是他们做不到，滚出十三街。不幸让他们做到了，说明他们是真心相爱，我们就当尊重他们两。以后各位别拿看动物的眼神瞧他们，谁要是在背后嚼舌头根，下次居民大会他就是批斗对象！”
　　底下的人静默不语，马主任得瑟的问林子包，“接不接我的题。”
　　刚坐下的林子包又站起来拧着脖子说：“有什么不敢接！”
　　“那你听好了！”马杰眯缝起眼睛，似有准备的念道，“馄饨锅里出包子，眼睛放到嘴巴里，打雷走过十三街。这三件事做到了，那恭喜你，做不到，那就乖乖的拉着朱正滚出十三街。”
　　林子包不加顾虑应道“好！”
　　众人回味着马大姐的三个题，着实为他们两捏了把冷汗。
　　马主任站起来，“今天的居民大会就到这里，三天后做第一件事。现在各位到对门一心餐馆聚餐，老规矩。”马杰抽出印花纸巾，朝底下的人轻轻一挥，“走啦走啦。”扭捏的在原地打转，幽幽飘出两字，“讨厌。”
　　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个挢揉造作的马大姐，有免费的晚餐吃还有好戏看何乐而不为。
　　朱正心里担心的吃不下东西，看到林子包甩开嘴巴大吃特吃，问他：“你就不担心？”
　　“担心有屁用，现在就得吃，每年交的三千安居费不吃不是要亏死。”
　　朱正似懂非懂的点头，举起筷子开始给林子包夹菜。
　　林子包捧着肚子找他哥商量，朱正回忆道：“第一题是馄饨锅里出包子。”
　　“这个简单，我随手包个包子丢馄饨锅里立马就熟。”说着就大大咧咧的包了个包子，丢进煮沸的热水里。
　　等了好久都不见包子浮起来，撩勺一撩，包子皮早化了。
　　“哥，怎么这样。”
　　两人开始研究包子皮，忙活了三天，包子皮依旧化在水中。林子包愁眉苦脸不知道如何应对明天。
　　朱正细声细语的说：“能不能油炸？”
　　林满宝皱眉，林子包展颜，伸手揉过朱正，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是我老婆聪明。”
　　到了约定时间，没事的都过来看热闹。
　　马杰看着咕咕冒泡的水锅，再瞥到一笼屉做好的包子，讽刺道：“你打算请大伙儿吃水煮包子？。”
　　林满宝呵呵道：“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林子包倒掉一锅热水咕咚咕咚的往锅里倒油，过了会儿往油锅里下包子。不消一会儿就炸出一笼屉金黄的包子来。
　　朱正端到马杰面前，“马主任尝尝。”
　　马杰强压火气，客气的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陪笑着说：“味道不错。”然后招呼其他人一起尝尝，一笼屉包子很快被一群人一抢而光。
　　马杰用印花纸巾擦去嘴角的油渍，“这题你们过了，接下去做第二题吧，眼睛放到嘴巴里。”马杰眼睛一转指着自己的眼睛补充道，“我说的是眼睛，不是眼镜！”
　　林子包僵在原地，第一题好歹给了三天时间，这题实在太突然，没准备。
　　朱正笑的很苍凉，“马主任您这是存心在刁难我们，这事是人都做不到。”
　　马杰诡异的一笑，扫视了一圈人群，“你做不到，但是有人肯定能做到。”
　　朱正步步紧逼，“您都说我们做不到，那您还不是存心刁难吗？”
　　“得，你们要是能在十分钟内找到一个能做到的人，也算你们过，别再讨价还价了！”
　　朱正刚想说时间这么短上哪去找，又被他堵了后路，无助的看向林子包，林子包苦笑着摇头。人群寂静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马杰对着表冷酷的说：“还有一分钟。”
　　林子包拢着朱正的肩膀，“阿正，我们走吧。”两人凄凉的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林子包转身，看到乐优拨开人群走近。
　　乐优走到他们身边，二话不说摘下金丝眼镜，低下头，用右手从左眼眶里挖出一个眼球向众人展示，然后放进嘴里又吐出来。
　　乐优捂着左眼对马杰说：“马大姐，他们找到了。”
　　众人先是张大嘴巴，接着开始议论。
　　朱正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朝乐优一味的鞠躬，“谢谢谢谢。”
　　马杰拍拍乐优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缺陷了。”
　　乐优抿着嘴唇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马杰伸出手，“恭喜你们过了第二关。”
　　林子包尴尬的说了声谢谢。
　　马杰走出人群，冷冰冰的又抛来一枚炮弹。“打雷走过十三街，不怕被雷劈死就赶紧自己走。”
　　众人开始劝林子包不要冒险，朱正无法理解打雷走过十三街怎么是冒险行为，林子包只是对他笑笑没做过多解释。
　　夏天午后总是多雷阵雨，朱正坐在店里往外看，一道闪光直落在街道上。
　　朱正吓楞了神，直到云消雨歇，林子包走进花店，他的心还在发憷。伸手拽着林子包，“子包，我们搬走吧，太危险了。”
　　林子包看到朱正脸上满是忧虑，故作轻松的说：“霹死也无所谓，谁让我这么爱你。”

　　朱正走在雨后的十三街，从西走到东，落雷的地方多达七八处。朱正回到花店，坐立不安，‘马大姐让他明天下午走过十三街，这不是胡闹吗！’
　　坐在门口牌坊下，抬头望这无字牌宇，朱正不自觉的把头往石柱上撞。碰了四五下，有人阻止了他的自戕行为。朱正回头看，是个陌生人，居民大会上好像见过，不认识。
　　那人递给朱正一张纸，“十三街下面埋了三十九枚引雷针，绕开图上的标记不会死。”
　　朱正拿着手上的纸片，上面画的是十三街的平面图，图上标了三十九个点。看着远去的人，他把纸翻过来，背面竟然是一心餐馆的菜谱！
　　午后的雷雨比昨天来的早了些，轰隆隆的带电云团盘旋在十三街上空，忽明忽暗。黑沉的天空划开一道大口子，一道白光哗啦啦就下来了。
　　林满宝拉着他弟的手，“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林子包摇头，“现在后悔所有的人都会笑我。”说完就冲出屋檐站到暴雨中。
　　朱正跑上前拉着他的手，“我陪你一起走。”
　　林子包苦笑着摇头。
　　朱正捏着他的手，“要死也死一起。”
　　两人迈开步子朝前走，朱正突然拉着林子包不让他走了，林子包回过头，朱正小声说：“等等。”
　　说话的那一刻一道闪电下来打在离他们三米外的石板上。林子包愣神，众人捏了把冷汗。
　　“糊涂！阿正，你给我回来！”
　　朱正转头看到他姐被林满宝和乐优拉着还在屋檐下，冲他姐笑，“姐，我吃秤砣了。”
　　姐姐呜呜呜呜的开始哭，朱正拉着林子包朝前走，闪电或前或后的打在他们身旁。

　　马杰趴在居委会二楼看走在街上的两个人，自言自语的说：“这难道就是天意？”
　　馄饨西施“啧啧啧”的响个没完。
　　“你嘬奶啊！”
　　“哎呦，人家担心他们嘛，我看他们是真感情。要是我老公也愿意为我打雷走过十三街，我就再忍痛给他生个娃。”
　　王老板冷笑道：“免了，有你和娟儿已经够我受的了，再生一个我就甭活了，还不如现在就被雷霹死让我来得痛快些。”
　　“你怎么一点都不浪漫嘛，想当初你追我的时候说愿意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要星星你绝不摘月亮，#￥%&*……%￥#&*%%￥￥…………￥￥￥&**……%￥#￥**……”
　　王老板自动过滤掉他老婆，“马大姐，你不怕出人命？”
　　马杰看着雨中的人，“他们有被雷霹吗？”
　　王老板阴笑，“迟早……哇靠，怎么就差那么点。”
　　马杰嫌恶的瞥了眼王老板，“你貌似很乐意他们被雷霹。”
　　王老板娇羞的说：“被人家看穿你邪恶的心思，你别害羞嘛。”
　　“我呸！害羞你妹！”

　　林子包和朱正惊惊险险的从西头走到东头，两个人过了最后一道牌坊，急忙跑进包子铺，定神凝视完好的对方，相拥而泣。
　　“我们走过来了。”
　　“你是我的避雷针。”
　　朱正拿出一张浸了水的烂纸片，“有人给了我这张图。”
　　林子包看不清那烂纸是什么东西，“什么图？”
　　“那人说十三街下面埋了三十九根引雷针，我是按着图上面绕着走的。”
　　林子包亲昵的啄了口朱正，“是哪个好人。”
　　朱正看向外面，雨已经停了，指着不远处的背影，“好像是他。”
　　“西瓜皮！”
　　“子包，有彩虹。”朱正拉着林子包走到大街上，夕阳外挂着一抹绚丽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