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街》漠野

4、转角花店（三）

　　朱正发过誓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今天看到林子包心就乱了，问及当年的事，他心里恍如上千只鬼爪在挠。
　　看到愣神的林子包，朱正知道他一定在鄙夷自己，努力迈步拧开上锁的门，看着门外威严的牌楼，正声说：“你走吧。”
　　林子包走出花店，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北鳯桥，脑子里不停咂摸着，‘喜欢你’。

　　马杰端着碗饭站在居委会门口，看到一步一挪走下北鳯桥的小流氓，侧身问身旁的西瓜皮，“包租公，”举着筷子一指林子包，“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看到他斗败小公鸡样了。”
　　包租公磕着瓜子，朝林子包喊，“小流氓。”
　　林子包抬头看了眼喊他的人，转个方向朝西瓜皮走去。
　　马杰把饭碗往窗台上一搁，“小流氓，今天在花店吃瘪了？”
　　包租公好奇的问：“花店老板不是脑溢血了吗？怎么恢复那么快？花了多少钱？哎呦，这得多少钱，想想就心痛。”
　　马杰白了眼西瓜皮，“您就省省心吧，花的又不是你的钱，瞧你那抠门样！我今天早上没看到老板，倒是看到一个小伙计在收拾花店。”
　　“伙计？这得花多少钱哟。”包租公心疼的捂着胸口。
　　林子包被两人说的心烦，伸手去拿西瓜皮手里的那袋瓜子。包租公拍掉伸上前的爪子，“想从我手里抢食，窗户没有，门儿更没有。”
　　林子包瞪送两个包子眼，恨恨的骂，“西瓜皮！”
　　包租公最恨人叫他西瓜皮，背地里叫他管不到，当着面敢叫的他绝对不轻饶。马杰一看西瓜皮伸长脖子就知道没好事，赶忙拉住西瓜皮，“小流氓，看你今天失落的，跟大姐说说出什么状况了。”
　　包租公本想收拾林子包，甭管谁劝他都不会干休，只是马杰他得给面子，不是因为他能耐大，而是他嘴巴大。
　　林子包听了马杰的话转身就走，马杰急忙扯住他，“说说嘛，我好歹是居委会主任，告诉我我肯定帮你解决。”
　　林子包正闹心，听马杰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回头很正经的说：“有个人说他初中的时候就喜欢我。”
　　“哎呀，哪个不长眼的喜欢你哟，真是瞎了那对招子。”马杰叹惋的跺脚。
　　“靠，死三八！”林子包转身就走。
　　马杰气的掏口袋，翻遍全身上下的袋子都没找着那纸巾，急的伸手翘起兰花指，对着林子包，“你你你你……”
　　包租公想起刚从居委会桌上顺来的印花纸巾，赶忙掏出来递给他。
　　马杰接过纸巾，轻轻一甩，幽幽朝林子包的背影飘去两字，“讨厌。”
　　走进居委会，马杰抄起电话，“西施，我跟你说有人喜欢小流氓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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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他亲口跟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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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租公看了眼这架势，顺走三个一次性纸杯出了居委会。

　　林子包被馄饨西施堵在家门口，“包子弟，跟姐姐说说哪家姑娘看上你了。放心，只要你有心思，这事我保管帮你搞定。这人啊到了年纪就得结婚娶亲生娃娃，你也23了，是该结婚了。说说嘛，想我家那老头子，当初追的我可欢腾了，为了给我买豆腐花整整跑了半个城，想起来那个幸福啊。对比现在，男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林子包自己下了碗馄饨，舀出馄饨刚准备吃，看到满桌的唾沫星子就没了食欲，正恼着怎么让她闭嘴，就听到他哥在门外喊，“小弟吃饭了。”林子包二话没说跑出了馄饨铺。
　　林满宝收拾好碗筷问坐在吊扇底下的小弟，“问出来没。”
　　“他说他喜欢我。”
　　“啥？”
　　“朱正说他喜欢我才不跟我做同桌。”
　　林满宝不解，朝对门打了个招呼，乐优走过来，“大宝，什么事？”
　　“有事，进来说。”
　　三个人坐在吊扇底下，乐优不知所以的看着他们兄弟两，“怎么了？”
　　“小弟，你自己说吧。哥没谈过恋爱，乐优他见多识广，你问问他。”
　　乐优不乐意了，“喂喂喂，我也就处了两个女朋友，你当我浪公子啊。”
　　林子包开口了，“我同学说他喜欢我，初中开始就喜欢。”
　　乐优一乐，双颊的酒窝更深了，“好事啊，这年头钟情的人可不多了。”
　　“可是他是个男的。”
　　乐优一滞，“这，同性恋啊。”乐优想了会儿，“那你喜欢他吗？”
　　林子包想了会儿，“要是他，我可以考虑接受。”
　　林满宝急了，“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你们两都是男的，同性恋传出去谁还上我们家买包子。”
　　林子包没理他哥，“乐优，你觉得我跟他可以吗？”
　　乐优慌神，“我不好说，还是不说了。”
　　林满宝急得团团转，“劝劝他，你帮我劝劝小弟，这怎么行。”
　　乐优把林满宝按到板凳上，“大宝，这是你弟他自己的事，我们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等着看就行了。如果这是一场悲剧，那么到现在就该被制止。”
　　林满宝接道，“对啊，我们该马上制止！”
　　乐优话锋一转，“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是互相喜欢，动了真情，我们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会毁了你弟弟一辈子的幸福。”
　　林子包乘势哑声低气得叫了声“哥。”
　　林满宝送走乐优，叹了声气，“你自己瞧着办吧。”
　　林子包有些后悔什么都没说就出了花店，一个下午都在店里边想心事边包包子。林满宝伸手接过他弟手里第十七个满是褶子的包子，“小弟，别包了，你再包下去就成花饼了，该干嘛干嘛去。”
　　林子包洗着手，“哥，咱们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林满宝轻叹气，拿起包子皮继续包包子。

　　朱正做着花篮，埋在心里十年的秘密说出来了，突然觉得很轻松。将近十年，甭管当初是多么的青春萌动，到现在就剩淡淡的那份感觉而已。这场相遇比他想象的早来了十年，他试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当他们结婚以后在路上偶遇，互相点个头打个招呼；比如相遇不相识，匆匆成了过客；比如他们痛痛快快的干一架，然后相视一笑从新认识做朋友；又比如林子包死了，他可以摸着他的坟头跟他说一句‘我爱你’……朱正无力的甩甩头，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喜欢幻想。
　　门口的风铃响了，朱正拿着剪刀裁断包装带，迎上笑脸，“欢迎光临转角花店。”
　　林子包看到朱正手里的剪刀有些畏惧，推着门不敢近前。
　　朱正放下剪刀，“先生买花送女朋友吗？”
　　林子包看着朱正有些惶恐的摇头。三个多小时前这人还说喜欢自己，感情这会儿完全把他当陌生人了。
　　“那是探病人？”朱正见他没反驳，“康乃馨加满天星，我再给您加些长寿草。”说着就铺开包装纸起身拿花。
　　“不是，我送男朋友。”
　　朱正顿了下，把刚拿起的康乃馨放回，干哑着声音问：“他喜欢什么花？”
　　林子包走近前，看到朱正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红，伸手一指，“白菊花。”
　　朱正愣神，苦笑着拾缀那捧菊花。包好花递给他，林子包掏出钱包准备付钱，朱正背过身，“送你了，……祝你们幸福。”
　　林子包收起钱包，转身出了花店。
　　朱正颓丧的坐在椅子上，刚轻松的心情现在变得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