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英雄》思路难明

9、所谓转折之道

　　章九所谓转折之道

　　顾惜朝活到今日，骗人无数，戚少商不是第一个被他骗的人。顾惜朝自己也被别人骗过，而这其中，手段最高的，莫过于他的义父尚太师了。

　　盛典所言非虚，皇上的密旨于三日后抵达，跟着抵达的，还有一封皇上御笔的私信。

　　送走林公公后，顾惜朝先自打开圣旨扫视一遍，再拆开私信，就着烛光细细研读。

　　微风蜷在一旁，酣然入睡。窗外风声阵阵，顾惜朝裹紧青衫，心内冷然。

　　顾母年少无知时与尚太师两情相悦，而尚敬为求富贵权势与官家小姐成了亲。顾母伤心难解，委身商贾。尚敬得知后竟大发雷霆，不时骚扰顾母一家。一年后，顾父被尚敬设计害死，其时顾母刚刚产子，忧郁难过之下又加感染风寒，不出半年便也去了。

　　读罢，顾惜朝随手将私信置于一旁，伸手推开窗户。

　　明月半墙，风摇影动。

　　顾惜朝微仰着头，眯起双眼，脑中似有千丝万缕胶着粘缠，又似空白一片无所依傍。

　　戚少商的问话言犹在耳，那时他心中已有所感，盛典既已决心去死，又怎会拿这种事来骗他？只是他自己清楚，有时候他确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只是不愿去信。

　　现如今，事实已摆在眼前……

　　顾惜朝伸手拨弄微风的脑袋，心乱如麻。

　　次日连云寨

　　顾惜朝是偷着潜进寨子的，实话说，他最拿得出手的，也只能算是轻功了。

　　老爷子和穆鸠平的灵前有人。

　　“不是要走麽？”大当家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幽幽响起。

　　顾惜朝一丝慌乱也无——本也没打算瞒过戚少商。

　　走到老爷子尚未合拢的棺木前，顾惜朝一撩衣摆，屈身跪下，郑重叩首。

　　戚少商一言不发，走到棺木旁，沉默静立——老爷子的脊背弯得厉害，平放在棺木中，头和脚都高高翘起。

　　“爷爷，对不住了。”

　　这是顾惜朝第一次听戚少商叫戚汉生爷爷。

　　下一瞬，顾惜朝听到“咔嚓”一声——他知道，戚少商压断了老爷子的脊梁，压直了他的身体。

　　心中的酸楚忽然铺天盖地般涌了上来，顾惜朝愣愣地看着戚少商拾起地上的空竹，将之放入棺木中，随即缓缓阖上棺盖。

　　戚少商从头至尾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做完这些后，边往外走边沉声道：“拜祭完了就滚。”

　　“你去哪里？”顾惜朝霍然起身，急急叫住他。

　　“杀人。”戚少商脚步不停。两年前的戚竞远，两年后的戚汉生，戚少商不能再忍——戚竞远为庆王所害，戚汉生被太师的铁马帮所杀——深仇不得报，有子不如无。

　　“你已有谋划？”顾惜朝抬脚跟上。

　　“顾公子兴致真好，管起别人家事了。”戚少商掀帐出外。

　　“戚少商。”顾惜朝一个纵跃，跨到戚少商身前。

　　“我有计策相助。”顾惜朝眸光深沉，戚少商眼中冰冷寒意慢慢退却。

　　“助我杀你义父？你真的想清楚了？”

　　“真相有时候很残酷，然而我不得不去面对。”语调又回复到最初相识时的吊儿郎当，戚少商忽然怀念起那时的顾惜朝。

　　“你觉得我应该信你？”戚少商板着脸孔，尽力不让自己内心的喜悦呈现在脸上。

　　顾惜朝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其实，我正在极力征求大当家的信任。”

　　戚少商努力掩饰喜色，冷声道：“恕我眼拙，实难看出你是如何极力征求的。”

　　顾惜朝忽然仰头向月，惆怅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戚少商嘴角微抽，“那麽就拿点诚意出来。”

　　顾惜朝重重叹了口气，伸手入怀，将那封私信并密旨掏了出来，递给戚少商。

　　映着头顶月光，戚少商毫不费力地完成阅读任务。

　　“庆王在西北拥兵自重，皇上不放心。而尚敬其人心狠手辣，皇上还是不放心。”戚少商试着总结。

　　“当初皇上就想将太师除之而后快，奈何太师背后有太后派系撑腰，最终只能发配云南了事。而皇上深知此人不除，必有后患。这次假意给他机会，要他来西北除掉你们连云寨，真正用意是想要太师与庆王鹬蚌相争，皇上只等坐收渔翁之利。”顾惜朝点明主旨。

　　戚少商颔首，“庆王不肯彻底缴杀连云寨，只因他心中明了，即便铲除连云，立时便有别的帮派随之站起。当年如不是我爹人心不足，故意泄露想与他分制西北的非分之想，他断不会走到杀人这一步。”

　　顾惜朝将密旨与私信重新收入怀中，对戚少商的分析表示赞同——庆王府与连云寨，从根本上看，在西北的地界，已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谁都不想打破这个平衡，因为那样必将招致杀戮与劫难。戚少商迟迟不痛下杀手，也正因如此。杀了一个庆王，不知上头又会派来什麽货色，而这份密旨倒是解决了难题。可惜当年的戚竞远不懂这个道理，庆王出手，自认干净利落，连云寨就算有人怀疑，亦不会有真凭实据。他自以为戚少商年少懵懂，走马上任尚自难以自立，要搞懂庆王府与连云寨的种种关节必将花费些时日。却不料，戚汉生其人并不似表面的百无一用，而戚少商，亦与平常的少年郎有很大不同。

　　一个要除连云寨，一个要保连云寨——太师与庆王之间，自然矛盾丛生。

　　书生暗自思忖，再抬头时戚少商已走出一段路程，恨恨骂了一声，顾惜朝抬脚跟上，“你去哪里？”已是第二次的询问。

　　戚少商依旧头也不回：“杀庆王和尚敬啊，你不是说有办法？”

　　这话说得语调轻松，十分可疑。顾惜朝心下一动，拦住戚少商，疑心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助你？”

　　戚少商摊手装无辜，“高鸡血的线人可是遍布天下的。”言下之意，你们家那点事儿，我怕是比你还早一些知晓。

　　顾惜朝恨得牙痒，心中有气却不得发作，戚少商看他模样只觉好笑，下意识伸手托住他下巴，缓缓凑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麽？值不值、该不该的，我只能等你自己想明白，哪敢强加于你？”

　　顾惜朝再开口时话语已消失于四片相贴的唇瓣间。戚少商的吻小心而温柔，顾惜朝眨了眨眼睛，终于放下戒备，热烈回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