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英雄》思路难明

1、书生遇上匪

　　章一书生遇上匪

　　戚汉生弓着腰往前走，西北的朔风狠厉地抽着行人的面颊，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却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小兄弟，你打哪儿来的？”

　　顾惜朝对天翻了个白眼，因着老人并未回头，他便放纵自己扯出一脸不耐烦的神情。这老头儿也不知识不识得路，他半刻前才刚告知其自己的籍贯，只过了这麽一会儿的功夫，老头儿竟连问了三遍。

　　“老先生，我从南边来的。”顾惜朝一张口就吃尽一嘴的风沙，忿忿地扯袖子抹嘴角。

　　“嘿嘿……”老爷子依旧没回头，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戏谑地道，“说话得低着头，跟你说多少回了，咱们这里风沙大，吃土可养不了人。”

　　顾惜朝再次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几时跟我讲过这话？

　　老人驼背驼得异常明显，从背后看整个就是一座小土丘。顾惜朝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身上压着一座小山，老大爷您累不累？

　　奇怪老人的脚步却不慢，顾惜朝一抬眼看到的就是一座自行走动的山丘，刚想张口说些什麽，一阵北风呼号而过，他被风沙迷了眼睛。

　　遂打定主意不再抬头，一径地垂首盯着老人的脚后跟前行。

　　“您这是……”

　　直至听到这一声疑问，顾惜朝方才悠悠抬首——眼前“连云寨”的大旗迎风猎猎作响。

　　看来老头儿还是识得路的，顾惜朝暗中吐出一口气。

　　“嘿嘿……”老人又是一阵发笑，顾惜朝往老人身旁挪了一小步，北风立时被挡了大半，他也好放心大胆地看向对面的人。

　　一张极其年轻的脸，顾惜朝想，他绝不会比自己大。眼眸漆黑，目光沉稳，看向老人的眼中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唇角却仍旧是上扬的弧度，浅笑亦可得见酒窝。

　　哦，有意思。顾惜朝回想自己对眼前人的了解——大号戚少商，两年前父亲意外身亡，他挑起大梁。刚上任的时候，西北人说什麽的都有，其中不乏“连云寨怕是要散”之类的丧气话。

　　顾惜朝下意识仰头看过去，连云大旗被朔风鼓起，张扬得近乎嚣张。

　　戚少商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顾惜朝身上的衣衫已然看不出本来颜色，微卷的发被大风全数拂向身后，露出一张俊秀面庞。他旁若无人地仰头看天，两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年轻的大当家不知戚老太爷又给自己惹回什麽麻烦，难为他尚能一直挂着笑脸。

　　“这位姓顾的小兄弟好像是迷了路，身上的盘缠又被偷了，我看着也实在是可怜，人生地不熟的，便做主把他带回了寨子。你看，我们这里多添一双筷子也不是什麽大事。”戚汉生拍了拍顾惜朝肩膀上的灰尘，一番大话扯得脸不红气不喘。

　　顾惜朝即刻蹙起眉宇，难以置信地看向老人。戚少商一瞧这架势便猜出了七八分真相，心内叹口气，新任大当家侧身让路，“顾兄弟快请进吧，我们这里……”

　　“风沙大。”顾惜朝很快适应了当地人的待客之道，很自然地替主人接了下去。

　　戚少商的大氅很够分量，他掂了掂肩膀，笑意扩大，“可不是麽，顾兄弟你初来乍到怕是受了不少苦，洗洗先过来吃饭吧。”

　　顾惜朝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仍是漠然的神色，戚少商盯着他背影消失于转角，渐渐敛起笑意。

　　不多时，戚少商招呼众人开饭。

　　七大寨主掩不住好奇，目光直向顾惜朝扫去。戚少商才张口，三寨主阮红袍快人快语，竟抢先了一步，“你这身衣服多少天没换洗了？”

　　“……一月有余。”顾惜朝答得气定神闲，戚少商略感讶异，唇角却习惯性地扬起。

　　“哦，小乱！”阮红袍高声叫道，门外有人应声，女子续道，“去烧些热水。”

　　顾惜朝眉头一紧，瞬时弹开，随即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跟着引路的寨兵离去。

　　他步伐不快，隐隐的还有些拖沓之感，戚少商第二次盯着他背影，嘴角的笑意不自觉扩展开去。

　　“大当家，此人来历不明。”待人一走出大帐，阮红袍再不留情面，她原意也就是支走外人好说话，其余几位寨主自是心知肚明。

　　“嗯。”戚少商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这下劳穴光也不干了，“大当家如何看此人？”

　　戚少商眯起眼睛，半晌方道，“长得不错。”

　　一室雾气蒸腾，顾惜朝立在一边慢吞吞地解腰带，头也不回地懒懒道，“在下困顿惯了的，几位小哥无需在旁侍候。”身后无人应答，顾惜朝便停了动作，转过脸来，极轻地笑了一下，烛火映衬下，这一笑竟莫名叫人看不透彻。“你们在这里我可洗不了。”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轻柔和缓的莫可奈何。

　　三乱互相交换眼神，最后又看向正宽衣解带的客人，顾惜朝大大方方地站着任他们看，霍乱步咬了咬牙，低声道，“走。”

　　待得三人踏出房带上门，顾惜朝无声笑着摇了摇头，动作迅速地除掉衣物。

　　舒服地仰靠在浴桶边上，顾惜朝于水汽氤氲中微阖上眼帘——甭管是不是真的被人偷了钱袋，他确实多日未能好好洗个澡了。

　　“吱嘎”一声房门轻响，顾惜朝霍然睁开眼眸。

　　戚少商笑吟吟地走进来，中途很是顺脚地踢开顾惜朝随意丢在地上的脏衣。

　　“顾兄弟，我替你拿了些干净衣物来。”

　　“哦，戚大当家不知道进门之前应该先敲门的道理麽？”顾惜朝的口气稍显不悦，却没能阻挡住来人逼近的脚步。

　　“道理我是明白的，不过你来连云，又跟我打过招呼麽？”戚少商已至近前，他直立在顾惜朝对面，隔着层层雾气看牢顾惜朝双眼，颊边酒窝若隐若现，眼中却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顾惜朝似是被他问住了，略偏过头去，片刻又回转过来，“大当家想是误会了吧。”

　　戚少商笑而不语，顾惜朝亦不觉尴尬，自顾接下去道，“我绝无恶意。”

　　“说下去。”戚少商甩手将一袭青衫搭到一旁的衣架上，语气认真不少。

　　“我想入寨。”顾惜朝终于不再兜圈子，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戚少商难掩惊讶，一时不语——他看着顾惜朝闲闲搭在桶边的双臂，晶莹的水珠微微颤动，怎麽看都是一副羸弱读书人的模样。入寨？做一个拿笔杆子的匪徒？即便连云寨大当家被西北人称为英雄，但这位顾兄弟总不至于仰慕他至如斯地步？戚少商一番思量，再次看住他双眼……也只这双眼，不像个书生。

　　笑着给他加了瓢热水，大当家语焉不详，“这一路受累了，有事明日再谈。”

　　抬脚跨出房门的时刻，戚少商不无嘲讽地想——三年前戚竞远从庆王府回程的路上“碰巧”遇到山石滑坡，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连尸身都拼不完整。而直到今日，戚少商都还记得庆王从京城给他带的小人偶，他自小叫他伯伯长大。

　　顾惜朝？

　　哎，顾惜朝，就凭你的一句话，你叫我拿什麽去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