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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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建功同志很不爽，非常不爽，尤其是看到害自己又坐在医院排队的愣头小子符让时，非常极其以及特别地不爽。符让难得有了眼力，刚和赶到医院的交警录完了笔录后就眼巴巴一瘸一拐地绕到等候医生“传召”的病号家属堆里站到黑脸的方建功前，嘿嘿笑了几下，说：“方叔叔。”
“哼。”方建功扭头不看他。
符让心想这可是老大的师傅啊，得罪不起。于是乖乖地侧身到他的眼前，说：“官爷罚了我几钱，警告我不准再随意开老大的车。还好没事，方叔叔不用担心。”
“担心你个头。”方建功气地鼻子都歪了。“见个穿制服的就喊官爷，那叫交警，你个没文化的。”
“对，对，我没文化。”符让连忙附和。
一拳打到棉花上，方建功都懒得理他了。还好，他的乖徒儿严褚领着自己莫名其妙带来的“生儿”闺女出现，看来也是刚做完笔录。方建功兴奋地招手叫他们过来。刚近身，严褚就充分利用面部表情瞬间向方建功表达了他对此次交通意外的强烈不满。方建功同志立马抚“胃”，一副西子捧心模样，嘴里直言语：“我的胃儿哟~~”
沈熠熠在一旁哭笑不得地看这五十多岁的人儿耍宝，到底谁是长辈啊？严褚可不吃方建功这一套，每次闯祸都这样换谁不早有了免疫力？于是也不废话，冷嗖嗖地冒一句，我妈会和你联系的，就成功地秒杀了方建功同志。
当然，毕竟是师傅，严褚也不能真狠心让他自生自灭。转身就将方建功领到一个熟识的医生那里走了走后门，给自家师傅先看病。快过年了，医院也赶集似的都是人，按部就班地排队，晚上也不一定能见到医生。
医生不到一分钟就龙飞凤舞地下了诊断书，然后看也不看方建功，一手指着一身病号服的符让吼道：“回你的病房！大过年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符让于是哀怨地目送老大三人出了医院。留下满心琢磨如何对付严妈妈的方建功和到现在刚刚适应他们这种奇怪状态的沈熠熠坐在由严褚操纵的老爷车后座相对无言。
沈熠熠此刻知晓严褚是自己的教官，无奈到现在也没有好好沟通过，也不知道这里的教官是和老师一样还是和军训时的教官一样。光这样坐着好像也不是回事，她换了换姿势，不自然地尝试先和身边的方建功沟通，好歹先前见过，不就是火车上的那个DV大叔嘛。“咳，嗯，方叔叔，你好，还记得我吗？”
方建功瞄了沈熠熠一眼，嗯了一声。心想这闺女真没觉悟。现在她可是新闻人物，21道来的啊，芷蓠区的画师都堵到派出所想抢先拿到绘制新新人类的优先权证件，即使他不是带她来的旅行团负责人领导，他也应该认识她，这小丫头片子没见刚才医院里有多少人对她和乖徒儿指指点点？
沈熠熠哪里知道方建功想什么。见他嗯了，沈熠熠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憋了一会，只好又坐正。严褚从后视镜里瞄了二人一眼，继续开车。一路再也无言。
送走师傅，严褚将车停到木兰园门口，没有绅士地给沈熠熠开门。沈熠熠自觉地下车，站到严褚身边，一时紧张地不得了。
木兰园大门前只有一盏黄色的灯泡晃晃悠悠地散发些光线。严褚早已脱掉了贵气十足的帽子和脖子上的颈围，整齐的短发露在寒风中，配上一身儒衣靠在车门前，给沈熠熠一种古代人穿着四十年代的学者衣着装三十年代大上海老大的错觉。怎么说呢？有些让人忍俊不禁。好在在沈熠熠“俊”前，老大开口了：“沈熠熠？”
“到。”沈熠熠条件反射式地回答。
“严褚。”老大悠悠地说，连手指都没有指自己一下。
沈熠熠心想这怎么回答？只好傻乎乎地说：“教官好。”
“明天我来接你。早上六点半。”
沈熠熠愣了愣说“好”，然后就见严褚虚挥了下手算是再见，开车走了。
这都算是什么事？沈熠熠看着地下的车痕，呆了几秒，心想大冬天地在外面想事，那是傻子，于是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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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二十，天还黑着。沈熠熠跺着脚站在昨晚下车的地方，不禁一抬头一看，满天繁星，尤其是正上方那许久未见的北斗七星，大大的，清楚极了。可惜没有欣赏的心情，只剩寒冷加紧张了。沈熠熠闭着眼睛，竖着耳朵等着汽车马达声。
叮铃铃——
嗯？沈熠熠一怔，睁开眼就看到几年没见的永久牌自行车。车把是平的，弯回去。中间还有横杠。载着人影，顺着木兰园前的小道滑溜溜地驶来。沈熠熠呆了一下，无数个浪漫言情的桥段呼啸而来：电视剧里依萍与书桓的相遇，《菟丝花》里孟忆湄和徐中枏，就连《冬季恋歌》里的男女主人公都在上学的时候骑过单车。无数的电视剧小说告诉我们，自行车约等于浪漫。
不自觉地，沈熠熠忆起了《菟丝花》里的那个段落。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间，有一辆脚踏车从巷子的那一头转了进来。我无意识的瞪着那辆车子。”
“嘎然一声，车子停在我的身边。”
嗤——严褚刹住车把，老式自行车轮在清晨结冰的地上打了个小弯，停在了沈熠熠面前。
——“一个男人从车子上跳了下来，诧异的望着我。
严褚下车后踢下自行车后轮上的架子，将车子停好。转头看向一旁呆滞的沈熠熠
——“我也望着他，只因为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该不该向他解释我站在这门外的原因。”
沈熠熠恍惚地望着严褚，漂亮的眼睛无意识地停留在严褚的脸上，手都忘记放进口袋里了。严褚等了一会儿，见沈熠熠还是这样看他，脸上不自觉有些僵硬。心想，欧莱X的男士面霜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我们彼此瞪视了几秒钟，那男人先开了口：‘你在这儿干什么？’”
严褚忍了很久，决定还是自己把沈熠熠叫醒，于是随口说了句：“你干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无法回答。
沈熠熠瞪大眼睛，无法回答。
——“干什么？我怎么述说呢？”
干什么？沈熠熠心嚎叫着。
——“那男人把脚踏车架好了，望望我，又望望地下放着的箱子，点了点头，抱着手臂说：‘我猜，和妈妈吵了架，出走了，是不是？这样吧，告诉我你的住址，我送你回家。’”
严褚望了望一脸惊讶的沈熠熠，又望了望她冻地发紫的手指，点了点头，说：“看来你喜欢在外面站着，那么就先练习军姿，一个小时。”说着，严褚严肃地抱起手臂，却又随意地竖起了一根漂亮的食指。
沈熠熠脑子还盘旋在孟忆湄和徐中枏相遇的那个夜晚，忽然一句“练习军姿，一个小时”轻轻地造访在她的脑海。沈熠熠咀嚼着这八个字：练习军姿，一个小时；军姿一个小时……
“呃！”沈熠熠终于回过味儿了，脱口说道：“为什么要我站一个小时军姿？！”
“因为你没睡醒。”严褚说着又踢开车绊，推着车朝东面走。“跟上。”
沈熠熠完全清醒了，连忙跟着严褚，脸红得跟西红柿一样。心想，我刚才那是干什么呀？！丢大人了！
冬日清晨的芷蓠格外寂静，两人默默地走在小道上。二人转眼就到了一片空地。上百号上了年纪的人此刻正在晨练。打太极，拍腿，扭腰，练习器乐，还有几个在摆摊买新鲜蔬菜。好不热闹。沈熠熠走到正在抚琴吹箫的“乐队”，悠扬古韵的音乐将沈熠熠的心轻轻地托起，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于是，沈熠熠托着腮帮听起来，听了几个调之后，自个就随着哼了几句……嗯？沈熠熠一激灵，这不是哥哥的《当年情》吗？
“这，这……”沈熠熠拉着严褚的袖子激动地直比划。
严褚瞄了一眼兴奋的沈熠熠，不咸不淡地说：“《倩女幽魂》正在芷蓠电影院上映。”
噢，难怪呢。沈熠熠恍然大悟。
严褚拍了一下沈熠熠的肩膀，指了指对面正集体练习八段锦的老人们，说：“去，和他们一起。”
沈熠熠站在一旁耳朵听着严褚说话心里不知道想什么。她掐指算着，嘴里振振有词，眼睛还不住地往上瞄，琢磨了一会儿，迟疑地对严褚说：“《当年情》不是倩女幽魂里的歌吧？”
严褚眼神一闪，说：“都一样。”
沈熠熠眉毛一挑，又想，倒也都是哥哥的。
严褚把自行车放好，也没有上锁。他把厚重的外套一脱，放到车后座上。里面一身轻便的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深蓝色运动装衬着人十分精神。只是，沈熠熠看着严褚身上板直的剪裁和左右手臂上各一条白条，仿佛看到我们伟大祖国的运动健儿正肩负着为国争光的重任奔赴世界赛场一样。
“红色就更好了。”沈熠熠评判道。
严褚一冷脸。沈熠熠朝后退了一步。严褚说：“我去跑步，三个小时后在这里见。”说完，率先跑走了。
沈熠熠心想三个小时也太长了吧？都快到中午了。眼看着严褚已经跑远了，也只好走到八段锦队伍的后面，跟着长辈们做起来。别说，这跟着做下来还不容易，沈熠熠还真出了汗。不过沈熠熠还在琢磨严褚的用意，难道就是等他跑完三小时马拉松？
正想着，前面老人已经做完，三三两两地拍打身体。只见最后一排的一身功夫衫的老人扭回头拧着眉头，皱着脸，眯着眼看沈熠熠。看了几眼后，突然释然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小声嘀咕了几句，后者一听，一脸惊讶地望着沈熠熠。之后，他又搭上了另一个人的肩膀，后者惊讶后，又搭了一个……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人都停止运动，以沈熠熠为中心方圆几米站着，嘀嘀咕咕地直直地看着沈熠熠。
沈熠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看着胆抖了不知几下，汗都滴下来了。
过了几分钟，终于有人从低声讨论会中“脱离”，高声对沈熠熠喊：“你是21道来的？”
沈熠熠点点头。
众人恍然，果然是那个刚来的21！原来21的人长这个样子，穿得是这个样子，个子是这么高，头发还是黑的！
“你是中原人？”有人问。
沈熠熠一愣，说：“我是中国人。”
“听说你那个时光的，人人都可以坐大铁鸟在天空飞，你会骑大鸟吗？”又有人问。
沈熠熠汗颜。“我不会开飞机，飞机就是大鸟，但我会坐它。”
众人听完，又开始叽喳了。
“鸟是怎么让人坐的？”
“飞机，听见没，我就跟你说是飞机，我那会就是被那该死的XX给炸飞的。”
“哇，真能上天！听说安平的有钱人都是坐那个回去，21的人真富裕！咱们芷蓠也就是个会跑的铁箱。”
接着又有人问沈熠熠问题，天文地理，政治经济文化，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比如21的人是用什么吃饭的，物价还有没有再涨，什么生意还在赚钱，哪个职业还在吃香，哪年哪地有没有再地震闹蝗虫发洪涝，最后就连自个家的什么什么大仇人有没有遭报应，自家祖坟前有没有除草都问她。问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沈熠熠被芷蓠的父老乡亲紧紧包围。连区里还在睡大觉的孩子们都被拉出来看热闹。个子小的顽皮孩子还从挤嚷的外围人群腿间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钻到沈熠熠脚边扒她的皮鞋。再看空地边的土丘上，瓦房顶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张三站在最外围，着急急地推着前面的人想往前拱。前面的李四被捅地火大了，扭过头来就冲张三喊:“挤什么挤！不就是两瓶酱油！”
张三正挤得脑热，忽然听到李四这么说，一愣，问：“不是送醋吗？”
身旁的老汉热心地告诉他们：“不是，不是，听说是给祖坟免费看风水。”
……
空地上人声鼎沸，比芷蓠一年一度的赶回还热闹。沈熠熠在最核心地带，后背都出汗了。她巴巴地将手微挡在前，周围全是芷蓠的父老乡亲，七嘴八舌地不停地问问题。沈熠熠脑袋都要炸了，围的都呼吸不上空气，汗味、脚汽味、妈呀，这阿姨肯定刚刚上了花肥！沈熠熠仰着脑袋，赶着盼着有谁能解救自己。
别说，上苍还真给面子。正在沈熠熠祈祷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天籁的声音。
威武——威武——威武——
没有听错呦，真的是“威武”，纯正男高音和声，大喇叭亲情奉献。只见围在沈熠熠身边的人呼啦一下，都散退了两米。里围的还不断推攘着外面的快退。沈熠熠正诧异是什么声音又这么大魔力呢，就听见大喇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里面的乡亲们——注意了——这里已经被我们警方包围了，咳，不对，不是包围”喇叭里声音猛地转小，不过还是能听清：“呃，褚小子都是搞得……”沈熠熠已经反映过来了，这不是警察局里的那个刘头儿吗？褚小子？不会是严褚吧？
只听刘头儿举着喇叭接着喊：“乡亲们，都散了吧——芷蓠政府已经在大戏院里临时成立了关于21道的咨询办事处。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到大戏院里咨询——”
芷蓠的乡亲思想大多还很传统，尤其秉承远离“衙门”的思想。不管刘头儿说什么先撤再说，剩下的听讲没有什么赠送活动也就离开了。不过前前后后也花了半个小时，沈熠熠才见到刘头儿的脸。
刘头儿劈头就说：“什么师傅什么徒弟，没一个省心的。”
沈熠熠刚想问一句，一旁的瑾渊就把她接到汽车里扬长而去。沈熠熠坐在后座上，才反应过来问瑾渊：“你们不是一般不出汽车吗？”
瑾渊尴尬地朝沈熠熠一笑，没解释什么。沈熠熠一愣：不会吧，我这莫名其妙的事也属于紧急突发事件？反过来，沈熠熠才想起严褚走时留下的那句话：三个小时后在这里见。沈熠熠扭头从后车窗看，严褚那辆自行车早看不见了。
唉，什么事啊。沈熠熠想。
“哎，哎，那个白衣服的。对就是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方建功翘着二郎腿，指着路过的李四。
李四转头看了看，指了指自己：“你是叫我吗？”
方建功点点头：“就你。”
李四疑惑地走过来。
方建功等了等见李四没说话，就说：“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李四奇怪哪里来的神经病老头。
方建功拿起竹棍敲了敲面前摊子上斗大的“21道咨询办事处”说：“这里我熟，问吧。”
李四弯着腰瞅了很久，问：“上面写什么？”
方建功难得有耐心地给李四解释一下，这个临时办事处成立的重大意义，一边还计划着推销自己的旅行社。
李四听了两句话，说了句“痴线”后，转身要走。
方建功马上拉住他的手，说：“小子，你骂谁呢？你不想知道21道的事，你去广场那里干什么？”
李四看了几眼刚从广场上撤下来的人，又呸了一声，对方建功吼了句：“XX是打酱油的！”
方建功被唬地坐下去，符让眼明手快地奉上茶水。方建功顺势接过茶水对着李四的背影嘀咕：“你以为你很帅？敢穿白衣服！”
“大叔，什么是帅？”符让问。
方建功举着竹棍敲了敲身后《倩女幽魂》海报上一身书生装的张国荣。“就这样的。”
符让“哇”了一声，帅是这个意思。转头一想，又一瘸一拐地朝方建功近了几步，继续缠着问：“方大叔，你就告诉我老大在哪里吧……”
方建功说：“我不知道！”
符让继续问：“方大叔，你就告诉我老大在哪里吧……”
方建功一哀嚎：“严褚——你死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