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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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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多梦,沈熠熠在惊愕中醒来。
入目的仍是古桌椅,身下躺得也是多处磨损的木床。林林总总都昭示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熠熠呆呆地看着冬日暖阳斜照于地。
“起来了?”文静月掀开厚厚的裹着棉被的门帘举步进来,瞧见呆坐在床,穿着昨夜没有脱下白色毛衣的沈熠熠,轻声询问。
“嗯。”熠熠掀起残有怪味的旧棉被,弯腰穿鞋。
文静月放下蓝底碎花的大布袋,从里面抽出手帕绕着纤指,朝床边起身的熠熠低声说:“我在食堂打了些饭菜,你先洗漱,我去小伙房热一下,一会就可以吃了。”沈熠熠说了声谢谢,然后端起窗前桃木桌上的暖水瓶给瓷杯里倒水,刚准备喝,却后知后觉地发现文静月还在一旁。
“你……”
文静月脸憋着通红,艾艾地说:“沈小姐,节哀,不,嗯,芷蓠挺好,不,我是说刚来这里我也会不适应,但……会好的。”
沈熠熠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文静月不知所措的关心让她感到嘴里涩涩的,一股热流几欲涌到眼角边。
“谢谢。”
文静月展颜一笑,欢快地出去了。
楞伽路39号。
手撰着由木兰园胡同口传达室李大妈送来的写有和教官约见时间和地址的纸条,沈熠熠在藕簟茶楼门前靠着石狮子而立。
这是芷蓠最繁华的大街,两旁皆是三层楼高的古风建筑,屋檐上覆盖着白雪。零售商贩,比比皆是,尤以贩卖瓜果蔬菜为盛。行人虽多,年轻女子还是少见。而且他们不似印象中的古人一般绾着长发、身着繁琐的长衣袍,而是以齐肩发、短打精干的着装为主。不时还有穿着疑似20世纪解放时期左右服装的人经过。
沈熠熠跺着脚,双手捂着嘴,哈气取暖。刚才她已从茶楼掌柜口中得知这个叫严褚的教官还没有到,因为连付茶水的钱都没有,所以沈熠熠不敢在里面多逗留,而是站在门口借着判断行人所属哪个朝代来打发时间。
忽地,茶楼里冲出个人影,大喝着:“不等了!他以为他是谁!”
沈熠熠转头,定睛一看,那人影原来是个女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的还算是清秀。虽然穿着一身质量不错的湖蓝色棉袄,但愤怒的神情、粗壮且毫无气质的身形却显得她一副强装大家闺秀的样子。随后追出一位大妈——一袭暗红色锦衣,白黑相间的头发挽成一团斜插着硕大的红牡丹花,布满皱纹的面容掩藏在厚重的胭脂下。她伸手拦住女子,急忙说:“啊呀,雅闺女,符家小子向来守时,今日怕是有事耽搁了。你也晓得他那碍眼的主子……”
“包妈妈,莫不是爹爹瞧那符家小子读过些书,为人还算老实,断不会允我与这兖散阁的人来往。眼见过了时辰,他却不到,定是与他那主子一般品性不端!”言罢,推了那包妈妈挡路的手,气冲冲地要离开。
沈熠熠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芷篱的“乡土民情”——这“古韵”颇重的对话让她着实不能适应。看来这个“包妈妈”是个媒婆之类的人物,本来是要介绍出身不算殷实的“雅闺女”给一个还算老实的姓符的人。不过,听这两人的语气,符家小子因为跟了名声不好的主子,搞得“身价”降低,平白地给自个找媳妇增添了难度。沈熠熠心想能把身边的人祸害成这样,那个主子也挺“强大”的。
正当那二人僵持不下之时,远处街角传来一阵马嘶嚎声。众人随即扭头观看。
只见一匹骐马踏雪而来。座上一人,体态俊美。身着如泼墨般溅染于宣纸般蓝黑与雪白相间的儒衣;头戴圆筒形黑色毛帽,恰掩发丝;脖颈环围墨色绒毛,分外抢眼。虽然不能清楚看见此人容貌,但是他周身焕发的气质却与骏马相映形成傲然贵气。
噔,噔,噔,不疾不徐,缓缓而来。驻足在藕簟茶楼门前。
但见此人跨马而下,走到包雅二人面前,从袖内掏出一物,伸手置于二人眼前。
通体翠绿的观音像玉。
包雅二人皆愣。
“玉观音,你,你是符让?”雅闺女惊异万分。玉观音乃是她与符让约好的辨别对方身份的见面信物。同时,也是她爹爹挑未来女婿的首要条件。若是相亲对象连一个玉——哪怕是不大的普通玉,都拿不出来的话,她爹爹可是会怀疑他的家底能否养活他家宝贝闺女的。现下,对方不但拿出看似价格不菲的观音玉,而且仅仅适才御马而来的卓越英姿就将她向来直爽如男子的心不经意娇羞了一把。思此,雅闺女欲抬眼细细端详符让。
没想到,包妈妈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拂开来人执玉的手。她脸气地直发抖,勺后的红牡丹跟着一颤一颤,狠厉地啐上一口:“呸,兖散阁阁主今个是又来捣乱的吧?也是,阁主哪家白事红事不插一脚捞一笔的?奴家可记得是约了符家小子,就算‘阁主’是他主子,也不能带他相亲吧?”
原来此人是那挺“强大”的主子。沈熠熠站在石狮子前也不跺脚了,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茶楼前上演的好戏。本来,沈熠熠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包妈妈那一脸鄙夷的表情以及貌似臭名昭著的主子却又拥有不凡的气质都足足挑起熠熠的兴趣。只不过,以熠熠现在的角度还是看不到那男子的样子。
被包妈妈冷讽一番,男子也不恼,镇定地收回玉,缓缓回道:“包阿姨,我只是传个消息。符让今天早上摔坏了腿,住了医院。不能赴约。”
“少来。”包妈妈心想,兖散阁阁主是什么人,别人可能不会知道,但她包妈妈可是心里瞧着清着呢。有事没事总是出现在芷蓠的各大场合,以为有点金子银子随便塞点钻石珠宝的就可以和贵族士家的同席夹菜。八成没顾得上买面镜子瞧瞧自己只不过是个“殇子”,还是个有为人所不齿的出身的殇子。随即,抽出喷的香气呛人的帕子,怕传染般地挡在鼻尖,闷声说道:“符家小子向来热情,凡事总是亲力亲为,怎会让他这个成天‘追随’的主子传话?”
听这话,沈熠熠不禁感到奇怪:难道“追随”还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是他主子。这次传话只是还他人情。”来人徐徐说道。
“别把我包妈妈当那黄头小儿,你若不是成了那符家小子的主子,他怎会不顾乡里反对跟你周旋……”,包妈妈心里认定阁主是耍了些手段才迫使出名老实的符让成天跟在他身边跑来跑去。甚至认为这个没皮脸的阁主前阵子没有出现在李老爷的寿宴上也是因为符家小子为了芷蓠的父老乡亲从中周旋,这才主动介绍姑娘给本来只能打光棍的符让。
来人也不答话,侧转过身,竟朝沈熠熠方向走去。
熠熠心猛地一跳,条件反射势向旁边一躲。
啲——
繁华的街道突然响起一声久违的汽车喇叭声。
随之,拐角处窜出一辆肆意乱撞的黑色轿车。车中传来阵阵嘶吼:“让开!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