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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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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站在船头,陪着花满楼看风景。
——他知道他看不见,但它们绝不会被辜负。
夕阳西下,也许正是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候。那颗火球因为即将“隐退”而变得温柔,余辉浅浅,轻轻地抚摸着他们的衣袂,伴随江面的倒影,摇晃之间,美丽得好似霞光。潮湿的微风留恋在脖颈间,在这逐渐暖起来的四月天,倒让人觉得很舒服。灰蓝的天空偶尔有一两只白色飞鸟掠过头顶,欢快的鸣叫似乎要告诉他们是多么快乐。
自由自在地遨翔,实在是件快事。可惜人没有翅膀,而且,眼前无路。
有些人永远都将活在黑暗里,永远痛苦,但是陆小凤却很明白,花满楼绝不会这样想。他比寻常人更值得钦佩与尊敬,因为,他是如此热爱生命。
能看见的一切,有时远远比不上感觉。景色也许会衰败,但感觉却不会。
陆小凤慢慢地闭上眼睛,他想他明白了花满楼。
他听见鸟儿的欢叫,他也闻见湿湿的江风,他还感受到那微温的阳光落在臂上的暖意。
这种感觉,是眼睛所不能带来的。
天地如此宽大,生活如此美好,为什么人们还总是觉得不快活?
陆小凤觉得这样想的人,一定是个大傻瓜,幸好,他不是。和花满楼在一起时,他从来没有不快活,他希望花满楼也是这样。
他看着他,心里突然很感激。他想,花满楼一定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快下雨了吧。”像牛针般的水滴,细碎地落在鼻尖,花满楼笑着说。
“我们进去。”的确,这水气有渐渐聚集的趋势,陆小凤望望天色,将手轻轻靠过来,像要搭上他的袖子。
就在转身之时,这两个耳朵很尖的人,听见远处的江面上,传来“扑嗵”的落水声。
水花很大,是个人。陆小凤赶前看了一眼,他确定。
并且,很快的,还有更多的人也跳下了水,伴随着叫嚷的声音。
不是好事。在舱内准备饭菜的花平也惊动了,急忙出来看:“少爷,怎么了?”
这艘船从江南开往嘉兴,有极要紧的事,他当然害怕心地善良的花满楼会惹上麻烦。
很显然,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了。
这宽阔的江面上,双船并行。逃下来的人,明显将这里当作了生路。
于是他拼命地游,用尽全身力气。
花满楼几乎没有迟疑便对掌舵的仆役唤道:“快过去!”
“少爷/花满楼!”虽然不满意,虽然担心,但是花平和陆小凤都知道,他们不能阻挡他这样做。
不过一会儿,那人的手已摸上船舷,刚刚露出一点笑容的花平还没能伸出手去,他就看见那人身后的凶面大汉,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往回勒。
肚皮翻上来的逃命人呼吸艰难,他马上用一只手去掰,去掐,去拧,可是好像无能为力。
捕获者像要在这水中就把他致于死地,所以手臂越收越紧。
这真叫人不能再看下去,陆小凤向后说了一声:“花平,照顾你家少爷!”接着他就跳进了水里。
几乎在跳进去的那一刻,他就有点后悔了。
虽然是四月天,但临江的水还是很冰。
不但很冰,还很深。
陆小凤后悔他为什么要为了一桩明知是麻烦的事,跳进这又冰又深的水里。幸好很快,他想起了花满楼。他想到这件事是为了花满楼而做的,抱怨的句子便全都咽回肚子里。
可是,这样的江水,别说开战,哪怕多待一会儿,都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那些不知深浅追赶的人一定很后悔,很委屈。因为他们遇上的对手是陆小凤。
他的四条眉毛总算名头不错,这些人一见便有点望而却步。
也许实际上他们都不想再追下去,也许正好这是一个不错的借口,所以,除了极少数还在犯傻之外,其他的都在往后退。
这倒给陆小凤提供了不少方便。
在勒脖子的凶汉也看见了他,而且他们靠得很近。
苦中作乐的陆小凤心情还算可以,居然能够笑着轻拍他的肩头:“你放手好不好。”
凶汉愣了愣:“你说什么?”
陆小凤叹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放手。”
凶汉不明白:“为什么。”
陆小凤觉得很可惜:“不放手,岂不是很受罪?你的手已经麻了,身体也僵了半边,何必为了狗屁不值钱的‘良心’继续坚持下去?”
凶汉于是更诧异:“你说什么,你说我是为了良心?”
陆小凤自然道:“你当然是为了良心,要你追上来的人,你一定欠他好大的人情,所以你才会为了他这样拼命,可是我分明看出来,你已经后悔了。”
凶汉当然不承认:“我怎么可能后悔?”
陆小凤道:“你虽然很胖却脸色发青,身体不见得很好,一个身体不好的人,还要这样拼命,当然是会后悔的,特别是你发现连自保也快不能的时候。”
凶汉蛮横地哼了一声,臂上却暗暗提劲。
真的,果然是没了力气,连动一动,都不可以。
他惊道:“陆小凤!?”
陆小凤笑着去拉开他的胳膊,口中却说:“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跟我交朋友。”
朋友不该大动干戈,凶汉绝不会这样就松手。可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小凤把自己拉开,把他的“猎物”拉了出去。
他真的不能自保,他的身体在往水里滑,可他却不能做任何事。
他盯着陆小凤,双眼闪烁着恐惧的光。可他绝不能求饶,男人的尊严让他不能这样做。
怪异的景象是很好的榜样,看见这些的人,没有一个再上来为难。
陆小凤把逃命人推过来,让仆役拉他上船。然后他自己对着凶汉微微一笑。
凶汉很快能动弹了,他马上伸手:“陆小凤,你搞什么鬼!”
陆小凤不会说。
越是表现得很轻松,越是紧张万分的时刻。已经习惯的人,向来如此抵挡危机。
追行的船已经到了眼前,可也晚了。
也许心中有鬼,也许畏惧他们的名号,听说是江南花家还有陆小凤,船主竟然连面也不敢露。
不敢露面,也许只好放他们走。花家的船,比这艘要阔得多也快得多,眼下正是顺风,要想留住它,简直是做梦。
这本是好事,可是陆小凤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他绷着一张脸,好像被谁欠了几万两银子。
也许他在生花满楼的气。
同样是掉进水里,同样是像只落汤鸡,可是花满楼却只顾着先照顾病人,这是不是很值得生气?
拿着干净衣服来找他的花平却不这样想。
虽然陆小凤这样跟他说,他却一点儿也不相信。不但不相信,他还很担心:“陆大爷,你不是在嫉妒,而是,你在想,这是不是个大麻烦?”
陆小凤反问:“没错,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平很坦白:“陆大爷和我家少爷形影不离,这么久了,我就算再笨,也要变得聪明一点。”
逃命人被抬上船时已陷于昏迷,可是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握成拳头,不肯放开。
陆小凤于是道:“在水里时,他宁可单手抗敌,也不肯松开这只手,这说明,这里面有东西,而且,这件东西很要命。”
花平紧张起来:“那岂不是个大麻烦。”
陆小凤可惜道:“是麻烦,也许我跟你应该趁还没有上岸,在花满楼不注意的时候,赶快把他扔回江里。”
花平为他的俏皮话叹气:“陆大爷,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快点想办法解决麻烦。”
陆小凤也叹气:“想也没有用,何况现在还不是最麻烦。”
花平马上问他:“那什么时候最麻烦?”
陆小凤叹了口气:“等我们上岸,才最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