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绚烂如花

20、第 20 章

　　“滚！”
　　有种威仪，宛若天生，不可磨灭。
　　那护卫一听便知李勇此刻心情极度不好，当下未敢再劝，急忙退出几丈开外去。
　　“原来是三殿下。草民参见六殿下。”李兆安放下匾额，撩了衣摆便要下拜，李勇一惊，急忙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腿。
　　“庄主请不要这样。”他垂着首，声音低沉，“即使您想跟我撇清关系，不肯认我。但我心中，一直敬您如父。是您救我性命，收留我，教我武功和做人的道理。点点滴滴，都在我心，即使没有云乐，也是如此。”
　　李兆安没回话，但没有再动。
　　“您是对的，我……”他闭上了眼，“我不该再见云乐。”
　　李勇放开了他，没再说话。一时沉寂，连空气也随之慢慢沉重起来。
　　“今天，是云乐的生日。”只听他轻轻地说。
　　李兆安不由愣住。每年这个时候，无垢山庄都要盛大庆祝一番，只因为无垢山庄唯一的大小姐最爱热闹。可是今年，他竟完全不记得云乐的生日，甚至连他的夫人，也被这焦头烂额的琐事缠身，忘记了爱女的生日。可……他垂眸看看地上的李勇，轻叹了声。这个世上，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忘记李云乐的生日，即便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已不记得。
　　“我曾答应云乐，要在她生日时为她准备一份礼物。请替我将这个转交云乐。”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高举过头，送到他的面前。
　　李兆安有些犹豫，不知当不当接，于是两人僵持在那里。
　　李勇没有再开口哀求什么，只是举着礼物的手，一动不动。
　　李兆安终是不忍，还是伸手将他手里的礼物拿下。那是一展素绢包裹的玉簪。碧色玉簪没有过多的修饰和雕琢，却因着玉质上好反而更显华贵大气。
　　“还有一句话。”他收回了手，依旧垂着首，语气清淡得仿佛人已经不在此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孩……”李兆安在听到“死”的时候，几乎要脱口唤他，只是心念一转，又将即将出口的“孩子”吞了回去。虽然无垢山庄有祖训，不许山庄子孙与皇室中人来往，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又不是死板之人，怎会抱着祖宗规矩毁了女儿的幸福？只是而今，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三皇子自己尚岌岌可危，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将女儿，还有他的外孙，交出去？倾尽全力，甚至不惜解散山庄，也只是为了保全他的女儿免受牵连罢了。
　　这道理，他未必不明白。否则就不会千里迢迢跑回来，却不坚持非见到云乐不可了。
　　“砰！”
　　他在沉思的时候，李勇已经俯下身来，朝他嗑了一个响头。青石坚硬，他撞得狠了，一个便蹦出血来。
　　“对不起，不能保护云乐。”他轻声说完，又往下嗑。
　　“砰！”
　　“对不起，不能给云乐幸福。”
　　“砰！”
　　“对不起，累及无垢山庄。”
　　青石阶上的血，在光滑的石板上集结，朝下一级阶梯爬去。
　　他站起来，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再也不会出现。”
　　言罢便走，既不骑马，也不唤人，只是有一步没一步地，朝山下走去。
　　“三……殿下？”随行的刘洋看李勇满面血色，神色游离，心中担心又不敢多言，只能替他牵了马跟在他身后，慢腾腾地朝山下走去。
　　走出一段路程，前方的李勇突然停下了。转个身，他拐进一条小路。
　　刘洋急忙跟上，却见前方不远，有一块墓碑，小小的坟，墨色大理石石碑上刻着“大黄之墓”。

　　李勇在大黄的墓前坐下，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大黄的碑上。
　　伸手扶上石碑，触手所及，光滑可鉴。无数次，他远远地看着她，就这么靠在碑上，对着永远沉默的大黄诉说心事，天长日久，就这石碑，也被她磨滑了。
　　大黄大黄，今天，你可愿意听听我的心事？
　　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不甘心必须将李云乐屏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他恨，恨那个杀他母妃，给他下毒的男人，恨这个不能丢弃的皇子身份。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只是一个被困于阴谋之中不能自救的无能皇子。这样无能的他怎么有资格拥有她？怎么有资格？
　　“砰！”他的拳头，撞在石上，有血沁出，每一根手指都被震得灼灼生疼，可怎么也抵不过心底的痛，压不下蔓延的思念的苦。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拥着云乐……
　　云乐……手指在碑沿上滑动，循着她的手指曾经走过的路径，只为寻回她遗留下来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气息。
　　碑底有字！
　　李勇触到碑沿的底部有刻画的痕迹，于是转了过来，俯身去看。字迹笔画发钗大小，用内劲夹着发钗刻下来的：
　　我李云乐生是大勇的人，死是大勇的鬼。大黄为证，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乙丑年七月二十。
　　最后一个字，深深刻入石碑，像用了死劲，可想当时写的人的心情。
　　李勇的手，不受控制地抖。
　　乙丑年七月二十，不正是她同他一起私奔出庄的日子吗？她是什么时候刻的，为什么一直守在身边的他竟没有察觉？她是早就下定决心了的，只是谁也不肯告诉，便是他也一样。他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用尽全身力气刻下这行字以后，转过身去，同他一如既往地调笑。
　　云乐，他的云乐……
　　拔下手上的簪子，束发的玉冠顿时滑了下来，被他一甩，落在一边。满头的长发，在渐急的山风中凌乱，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他的发簪，刺进石碑，在她的旁边。
　　我李勇，此生此世，非李云乐不娶。大黄为证，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乙丑年十月十二。
　　“叮！”
　　最后一字，因为用力过猛，生生将簪子折断了。
　　他站起来，丢掉手中的半截发簪，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这样就行了，云乐。大黄为证，我们在它的墓前，永远地在一起了。
　　云乐，我的云乐……
　　永别了，我的云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