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89、红莲白藕

　　四月初夏，芙蕖绽开。
　　太液池是宫中最大的湖泊，种了一片好荷花，每年初夏盛开之时，荷花的清香弥漫在整个六宫之中，红莲白藕，相映成趣，可谓一道胜景。
　　昔年文皇后在时，曾多次举办赏荷宴，皇帝也时常参与，帝后二人亲自驾采莲小舟，在湖中游玩观风，作诗食藕，如同寻常伉俪，传为一时佳话。
　　文皇后仙去，赏荷宴一度中断数年，前几年才由贵妃主持重开，但是一来皇帝年事已高，二来睹物思人，不免悲伤，所以并不参加。只是去年之后，皇帝偶尔参加了一次，才有些兴致，许诺今年也会来看看。
　　当初参与赏荷宴的，都是宫中的莺莺燕燕，红肥绿瘦，尽为衬托帝后二人的风采，如今却多是各位皇孙和皇孙女，皇帝坐在莲船上，有冲龄童子绕膝，童言童趣，也别有一番天伦之乐。
　　今日也是，因为皇帝精力不济，若是把皇孙多找过来，也有数十人，未免吵闹，是以只招了太子的子女和先太子的子女，一共只有六人，沅葳还因为病了，不能来参加，所以只好又多招了一人，不是皇孙，而是外姓旁人，安王世子涉林。

　　涉林坐在皇家特制的大舟上，依着栏杆，茶碗中茶水随着波浪一摇一晃，外面蓝色的是如水洗一般晴朗的天空，翠绿的是粼粼的碧波和田田的荷叶，粉红的是袅娜的菡萏，闻着淡淡的花香，果然令人心旷神怡。
　　大舟上，除了老皇帝和贵妃，只剩下几个皇孙，年轻些的妃子们，做的都是环绕在一旁的采莲小舟，各个打扮的花团锦簇，别出心裁，只为了老皇帝多看一眼。
　　然而这时，老皇帝却是谁也没看，只是半眯着眼坐在一边，贵妃轻轻地给她打着扇，而旁边的小舟上，却有嫔妃弹拨琵琶，唱起了小曲。
　　“采莲吴妹巧笑倩，小舟点破烟波面。双头折得欲有赠，重重叶盖羞人见。女伴相邀拾翠羽，归棹如飞那可许。倾鬓障袖不应人，遥指石帆山下雨。”
　　声调唱的甜脆俏皮，颇有风情，尤其那妃子特意一身江南佳人打扮，小舟泛波莲叶之间，荷花瓣拂过她的脚边，真有江南水乡采莲少女的风情，别是一番韵致。
　　睁开眼，老皇帝苍老的声音听着有几分沙哑，道：“唱的不错。只是当初朕与皇后采莲时，怎么不见有人唱？”
　　话说出来，气氛为之一冷，那兴致勃勃的小妃子好似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头一下垂了下去，神情都有些歪斜——当初，您与皇后琴瑟和谐，谁敢在您二位面前唱这些撩拨的曲子？如今不是皇后去了，大家觉得机会来了么？
　　机会真的来了么？机会来了，皇帝也老了，再有机会又有什么用？
　　正说着，只听得有人道：“皇爷爷，您若是听得烦了，孙女为您换一换曲子如何？”
　　涉林一愣，只见说话的人，就在自己舟上。
　　从船头款款站起一个少女，轻轻一福身，如同一支临风水仙，袅袅婷婷，风姿楚楚，却又款款大方，不落媚俗，比之刚才那小妃子的做作，胜了何止一筹。
　　涉林怔了怔，才想起这少女是何人，她就是叶韵在宫中唯一的姊姊，沅枚。
　　因为年纪大，不必再入上书房，涉林一直没有见过她，只是后来才听到皇帝谕旨下降的消息，对于已经下降的公主，宫中向来是不在意的，涉林也不能免俗，一直无视了这位年长的公主。没想到今日一见，却见她无论相貌风姿，比之沅葳有过之而无不及，比之叶韵——那更是天上地下。
　　老皇帝没想到她出来献曲，因为是自己的孙辈，不无宠爱的道：“好，咱们就听听你的。”
　　贵妃见沅枚手边无乐器，道：“你要什么，琵琶还是琴？”
　　沅枚欠身道：“孙女要七弦琴。”
　　老皇帝点着身后的太监，道：“把那‘断梅花’给她拿过来。”
　　众人更是一怔，文皇后最善古琴 ，曾有七把古琴收在宁宸宫，这‘断梅花’就是其中之一，向来是皇帝珍视的，没想到居然会赐下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取琴来，沅枚谢了接过，坐在舟头，轻轻地一拨琴弦，琴声叮咚，绕梁徘徊。
　　众人别说懂不懂弹琴，久在深宫贵胄，耳音都在，一听便知，沅枚的琴艺非寻常可比。
　　只听她曼声唱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声音如同温柔的水波，夹杂着一丝吴侬软语，听起来说不出的柔软，更是心中甜甜的，如同化了一般。
　　一曲唱完，皇帝神思飘渺，久久不曾开言，显然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倒是贵妃深深看了沅枚一眼，道：“琼林公主有心了，唱得真好，有当年皇后娘娘的影子。”
　　皇帝这才清醒过来，赞道：“不错，唱得很好，已经有些韵味了。只是这苏白还需再学，现在听着还是太生硬。”
　　沅枚听了这句考语，虽然面上笑意盈盈，眸中却不免闪过一丝黯淡，垂首道：“是。”
　　众人虽大多是孩子，但谁心里没有一面明镜，都知道沅枚虽然得了彩头，但是也没得多少，老皇帝并不特别喜欢。
　　然而皇帝突然道：“那断梅花先给你，你多加练习，将来再弹给朕听。”
　　沅枚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皇后娘娘的遗物向来是不赏旁人的，今日得琴，真是前所未有的殊荣了。不过她瞬间已经控制很好，优雅的一福身子，道：“谢过皇爷爷。”
　　正这时，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二姐姐唱得真好，不愧是皇家的公主，琴艺双绝。不知道四妹妹唱得如何？”
　　声音是方笛，胖胖的身躯堆在椅子上，病恹恹的，自从那日对涉林下手却自家倒霉之后，他一直深居简出，今天是头一回在人前露面，没想到一开口，就是直指沅樱。
　　沅樱听了，神色微变，方笛这么不给她面子，她当然恼怒，更重要的是，她确实不会。
　　沅樱与有着江南才女母亲，从小被调养的多才多艺的沅枚不同，她是自幼失怙的，母亲生前出身也不高，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长大之后因为幼年的教训，心思向来不再放在这些风花雪月里面，读书尚有心思，琴棋书画便是荒废了，皇宫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方笛当然也知道，这是故意给她难看。但是要紧的是，老皇帝并不知道，倘若他也起了兴致，金口玉言叫沅樱表演一番，那可就不止是丢人的事了。
　　正在这时，贵妃笑道：“藕来了。”
　　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一搜小舟靠近，舟上堆满白生生的莲藕，还有各色瓜果，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看着就新鲜可口。
　　老皇帝也来了兴致，道：“老了，吃不动硬东西，寻常都吃些甜烂的，也就每年这新鲜的莲藕还能吃上一口，来，给孩子们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