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72、退而又退

　　半夜，涉林真的很烦躁，膝盖的酸疼本来就没有缓解好，外面还有人给他添堵。
　　开开窗户，涉林站在窗前，冷冷道：“你还没完了？”
　　月明跪在庭院当中，恍若未觉。
　　冷笑一声，“又是委中穴？”
　　虽然月明依旧没有回答，但涉林知道应该不是，因为月明的身体，因为久跪已经开始颤抖，如果是封闭了穴道，应该不会如此。
　　“你过来。”涉林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对这些小男孩都没有抵抗力，虽然月明不是那种楚楚可怜的，但他现在也确实失去了许多往日的坚硬，变得娇弱起来，也就开始让涉林心疼。
　　月明在地上，依旧没有动，正在涉林恼怒的又要关窗户的时候，只见他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他也到了极限了。
　　吃了一惊，不及开门，涉林手在窗户上一撑，跳了出去，才落地，发现自己的脚也是软的，差点一个踉跄倒地，好在他很快就稳住身体，赶到月明身前。
　　月明倒在地下，眉头紧紧的皱着，神情终于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满脸的倔强，死死地咬着牙，嘴唇咬出两排牙印来，这个表情在涉林看来很欠揍，但是结合着他已经昏迷过去的意识，也就招人疼了。
　　“我真不想管你。”喃喃自语，把月明带回去，没有走门，仍然还从窗户里进去，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把门从里面锁上了，现在自己也没办法打开。
　　把他放在床上，先灌了一点热茶进去，然后卷起了他的裤腿，果然，膝盖以下全紫了，膝盖上两道深深地紫黑色痕迹，是被藤条压的，还能看清楚藤条交错的纹印。
　　拿出自己的药膏，那是沅樱给他的，上好的消於去肿的药品，一点点给他涂上，尤其在藤条的印痕上，涂了厚厚的一层。
　　清理完了，涉林擦了擦手，道：“腿废了可别怪我。”
　　“奴才不怪主子。”一个细细的声音道
　　涉林愕然，原来月明已经醒了，只是一直没有动，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
　　月明淡淡道：“奴才还是觉得，主子的心太软，不是一个好主子。”
　　涉林已经心平气和了，对于他的死不改口，也没有了当初的恼恨，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可怜他，只道：“可能吧。”
　　月明接着道：“但是能遇到主子，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涉林一愣，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抬头看去，只见他仰面朝天，目光颤悠悠着，那是因为含着一汪水光的反射。
　　涉林帮他把裤腿放下来，自己靠在床边，道：“月明，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月明刚才说出那番话，实是一时激动，大违了他性格，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惊讶，现在紧紧的咬住牙关，不肯再开口，生怕激动之下再说出什么难堪的话来。
　　多丢人……
　　涉林一笑，也学着他往常，自顾自得说下去：“昨天晚上回来，我考虑的并不是皇长孙的事，也不是你的事。那都是细枝末节，因为在我心中，皇长孙，即使他一再的算计我，我并不害怕。他出招，我还招，虽不能说反击得手，但至少没有输，我……还算聪明。月明，如果是你对上皇长孙，也不会输，因为你也很聪明。”
　　我是傻子……一捏手指，月明没有说话。
　　涉林道：“所以你说，你造成了我被欺负什么的，就是小事，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那些用尽手段，使劲解数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我要怎么办？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月明怔怔地看着他，完全被他的声音牵扯住，不再多想自己的心思。
　　“我可以和聪明人周旋，我可以在复杂的斗争中自保——但是我怎么应付傻子？就像方笛那种，什么也不必想，想了就做的傻子。也就是说，我怎么抵抗，突如其来的暴力？”把心底一直藏着的话说出来，涉林只觉得一阵放松。
　　张张口，月明没有说出话来。
　　涉林并没有看他的神色，反而沉浸在自己多时的思虑之中，继续道：“兵法说，以正合以奇胜。就是说能够对抗对抗大势，只有大势。波谲诡奇的招数，永远只是最后死中求活的手段，九死一生，胜了，是你的运气，输了，也不过是理当如此。没有身后的力量，对于汹汹而来的大势，我们没有抵抗的资本，只靠着各种手段，不过是权宜之计，如果沉迷其中，以为自己的小聪明是自保的保险，忽略了提高自身，只会被疯狂的碾压而过。月明，以前我走了邪道。”
　　月明静静地听着，就如同当初听父亲的教训。
　　涉林继续道：“你也在这条路上，但是你的身份注定你不能很容易走上正路，所以你依靠心机算计，有情可原。但是我不一样，我没有想过怎么获取大势，反而纠缠于自保的心术和细节，以至于在真正的暴力面前无可奈何，这都是我的错。这种情况下，我还有什么脸面，来指责你？”
　　月明垂着头，开口道：“奴才不配让您指责。”
　　涉林道：“何况你上次的指责是对的，过度的自保以至于失去了借势的机遇，从而整个耽误了自己，把自己陷入了无法抗拒的弱势地步，这是我的问题。所以把自己卖掉这一步，虽然是被逼的，但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因为如果不这样，我永远处于危险之中。”
　　一直外面黑沉沉的黑夜，道：“外面太黑，我不能总是躲着别人的灯火，盼着别人发现不来我，我只能去借火。然后让自己变成灯光，变成星光，甚至，变成太阳。月明，你知道我的意思。你说我软弱，善良，但是我知道我的善良持续不了多久，我是太容易被改变的人。我将来会往上爬，往上爬的手段连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害怕，这一路一定很难，只希望在自己的房间里能够变成自己，不然，将来我会认不出我自己。”
　　月明在他述说之时，突然觉得心撕裂一般的难受，拼命的闭上眼，害怕眼泪再从眼眶里流出来，然而……
　　流出来又怎么样，只是被他看见，难道就丢人了么？
　　自信已经被撕烂，是他故意拿自身的外衣把自己包裹住，好像自己还是那么完整的样子，这全是他的赐予，所以，就算要在别人面前假装完美，又何必在已经知道自己的他面前假装。
　　睁开眼，眼泪慢慢的流下来，月明轻声道：“奴才有这个荣幸，陪着您走这一路么？”
　　涉林看着他，突然道：“不能。”
　　月明愕然，眼睛睁大看着他，突然直起身来，迅捷的超出了他的想象，道：“为什么？”
　　涉林道：“我不想让任何人陪着我。太危险。”
　　月明的指甲紧紧地扣在自己肉里，道：“奴才并不怕。”
　　涉林道：“我怕。”
　　月明还要再说，涉林突然不愿意再说下去，看着月明，冷冷道：“月明，你不是喜欢刻毒的揣摩人心么——你可以认为，这是我觉得你不配。”
　　这句话，过了么？
　　过了。
　　如果世界上有什么讽刺能够扎穿月明的心，那一定就是这句话了，月明只觉得眼前一黑，站立不住，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原本因为对涉林的感激而慢慢回暖的心，霎时间冰冻的比当初还冷，还硬。良久，抬头看着涉林，吐出一行冰冷的声音，道：“刮目相看啊，主子。您的牙真是比毒蛇的还毒。奴才自不量力了。既是如此，您能把奴才的惩罚发下来么？”
　　涉林刚才已经决定结束自己的谈话，道：“什么惩罚？”
　　月明道：“罚奴才是自作聪明……自不量力。”最后一句话，是从牙缝里抽出来的。这件事的开头，源于我自作聪明，这件事的结尾，终于我自不量力。
　　您如同主宰，可以随意的撕烂我的外衣和内心，我还曾想过收服您，现在想来，真是——
　　可怜，亦复可笑。
　　涉林皱眉，淡淡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让我一个人干所有的活儿。”
　　月明冷冷道：“主子只管放心，有沅樱殿下照看，您是一定能过的更舒适的，就算您现在杖毙了奴才，也不会耽误您什么的。您已经看不上奴才，就当是可怜我，发落了这一次吧。”
　　求您狠狠地打我，打到我们两不相欠……
　　可是我的命还在您那里……
　　那么至少让我把情还了，只欠您一条命的话，无论如何，我都还得起。
　　涉林还是那么善解人意，挥了挥手道：“你下去，自己去敬事房领三十藤条，我许你三天的假。”
　　“遵命，谢主子恩典。”深深地叩下头去。

作者有话说

　　月明想的比杜缜还多，于是他就比杜缜还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