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尔无猜》子楚口牛

3、鲛珠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少主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心中的想法，目光在杜缜身上一扫。
　　杜缜身子一紧，只觉得背上如同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几乎下意识的就要一动。
　　他在看我，杜缜心中惕然。
　　少主的目光有如实质，在他身上逡巡不已，就像是打量着一件器物。杜缜的心缓缓平静下来，刚才的彷徨，无奈，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放松下来，以最标准的姿势深深跪伏着，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没错，一切早就应该如此。
　　本来就该如此，今天来到思秦园，本来就是这样，自己作为送给少主的礼物，接受挑选，如果被看中，就留下，否则就被处理掉，还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么？
　　那是多么简单的程序啊，少主用挑剔的眼光，挑拣属于自己的货物，收下，或者不收下，都是他的意愿，而作为一个礼物，唯一要做的，就是伏在地上，等待着自己的宣判。
　　难道，这么多日子的训练，自己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了么？
　　从花树丛中伸出来的手，带着温和笑容的男孩，在自己面前慷慨激昂的少年，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那个他，或许是眼前人，但他不是自己的少主。
　　够了，停止莫名其妙的慌张无措，抛开不切实际的妄想，回到现实中来吧。
　　自己是杜缜，他是少主，如此而已。
　　深深地俯下头，杜缜的目光清澈如水。

　　少主侧过头去，听不出喜欢不喜欢，“为什么突然送礼物给我，我并不想要。”
　　杜恩心中一沉，飞快的筹措了一下语言，道：“回少主的话，家族中的每一个小主子，都会安排一个亲随贴身服侍，在九岁生日的时候送过来，如果您不满意，还可以调换，不过新人要在一年之后送来。”
　　有些话，他没有完整的讲出来，这个亲随，还有一个条件，只有杜家的孩子可以充当主人最贴身的亲随，也是主人的影卫，每一个黎家的孩子都不例外，这是两个家族绵延千年的约定。
　　少主“哦”了一声，道：“随便调换？”
　　杜恩道：“是，如果您愿意，一年换一个也可以，我会为您准备。”
　　少主原本渐渐平和下来的表情陡然一沉，口气虽然仍是淡淡的，但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刻薄，“要杜叔叔年年为我准备？多不好意思啊。况且，我看他好像还可以。”慢慢的向前走去，停在杜缜的身边。
　　杜恩对于少主的刻薄已经只剩下了无奈，但是最后一句话流露出来的意思，让他稍稍安心，少主，只怕还是满意的。
　　少主的声音稍稍放缓，“抬起头来。”
　　杜缜又磕了一个头，缓缓的抬起头，道：“奴才杜缜。”
　　少主神色微微一顿，突然伸出一只手里，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地把的他脸掰了上来，低低的咬牙道：“你姓杜？”
　　杜缜被他捏的动弹不得，只觉得少主的手一直在收紧，渐渐地骨头已经开始疼痛，已经无法点头或者摇头，只是恭敬地回答：“是，我姓杜。”
　　少主的手一撤，杜缜瞬间失去了支撑，头猛地掉了下去，又深深地埋下。
　　少主的袖子在空中刷的一拂，冷冷道：“我不会要任何姓杜的人呆在我身边，麻烦你了，这一个退回去，以后也不用为这件事费心。我已经过得很好，不需要再添任何人，烦。”
　　最后一个“烦”字，尽管他吐音并不重，却足以击穿杜家父子的心。
　　杜恩撑在地上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眉目黯淡了下去，果然，与自己想象的一样，杜家这一个坎，是杜缜最难过去的。
　　然而他都没有想到，少主的芥蒂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是因为自己么？
　　但愿只是因为他还是一个孩子，厌恶总是会飞快的爆发，然后在岁月中慢慢湮灭……
　　如果恨意不能被时光磨灭，又当如何？
　　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将来掌握整个黎家的少主，恐怕将会一手把杜家推向毁灭吧。
　　不管怎么说，少主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且用绝无商量的口气说出来，已经不是自己能抗争的了，明年再试吧。至于杜缜，因为这一次的拒绝，在黎家已经没有任何立足之地，只能按照规矩……算这孩子命苦吧……
　　深深的叹息一声，杜恩谢恩告辞的言语已经到了口边，突然，听到身边的孩子叫道：“少主！”
　　这一声不算太大，但已足够震惊在场一站两跪的三个人。少主停下原本将要离去的脚步，回过头来，满脸错愕。
　　杜恩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杜缜，不知道自己这个最温和静默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有勇气，喊出这一声的。
　　杜缜抬起头，大颗大颗的鲛珠滚滚落下，霎时间已经满脸是泪，突然膝行了两步，爬到少主的脚下，颤声道：“求少主救我一命。”
　　少主怔怔的看着他，似乎还没有从这个文静男孩的突然爆发中缓醒过来，杜恩已经寒毛倒竖，全身的僵了，暴喝道：“杜缜，你放肆！”
　　他还嫌少主对杜家的厌恶不够么，他要今天就把整个杜家拖下深渊么？
　　杜缜恍若未闻，颤抖着抓住少主的袍角，哭泣着几至哽咽，“少主，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您留下我一命，我不想……不想死……”哭声从哀恸转为饮泣，慢慢的低沉下来，幽幽咽咽，不绝如缕。
　　少主缓醒过来，不自觉地稍稍俯下身，似乎对脚边这个孩子无所适从，低下头来，低声道：“你怎么了，怎么了？”
　　杜恩浑身都冒汗了，只觉得从有生以来，没有这么惊恐过，叫道：“杜缜，你太放肆了，快放开少主。”
　　少主突然抬起头，怒声道：“你闭嘴！”弯下腰来，拍了拍杜缜，道：“怎么回事。”
　　杜缜哭的几乎无法说话，死死的抓住少主的衣衫，仿佛这样才能找到片刻的支持，让他抽泣的同时能够断断续续说出话来：“如果……您不留下我……他们……会杀了我……杀了我的……求求您……不要抛弃我……”
　　少主无言，神色一时恼怒，一时怜惜，一时带着几分挣扎，抬头看了杜恩一眼，目中射出一丝怒光，似乎想要怒吼，但终于没说什么，半响，才低头道：“你别哭了。”
　　杜缜闻言，死死的咬住嘴唇，仿佛在拼命忍住哭泣，但是身子还是一颤一颤的，无法停止。
　　少主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先留在我这里，等……”顿了一顿，突然暴怒起来，对着杜恩咆哮着，“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滚滚！”
　　杜恩目光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看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微微颤抖着的杜缜，缓缓地叩下都去，道：“奴才告退。”

作者有话说

　　虐吗，这一章算是甜文，下一章开始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