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20、十指

　　这里是思秦园角落里的凉棚，除了一个顶棚之外，四面透风。平时这里只是用来纳凉，但有的时候，也临时做其他的用处，比如行家法。
　　涉林找到杜缜的时候，他就在凉棚里，正趴在一张刑凳上面。
　　按照规矩，板子是大刑，身下是不能着一丝一缕的，所以杜缜从腰以下，被扒得精光，露出雪白的皮肤，和嵌在其中红色的伤痕。
　　伤痕那么醒目，以至于涉林一眼就看见了，唬了一跳，以为自己来晚了，刑已用完，再近一点，却发现不是，那还是上次挨藤条时的伤痕，依旧是那么鲜艳醒目。
　　算算日子，这一次与上次的惩罚不过两天工夫，杜缜也只在昨天上了一次药，虽然比刚挨完藤条的时候稍好，到底还是没有好利索。那些几乎清晰如昨日的伤痕就是证明，在这种情况下再挨打，尤其是板子这样的重刑，疼痛可想而知。
　　见到涉林居然来了，两边正准备上刑的家人吃了一惊，连忙请安道：“少主。”
　　按照府里的规矩，大刑是官刑，思秦园里是不能擅自用的，都是从府里的刑房里拨出人来执行，这两个家人都是刑房里来的老人，打板子是祖传的手艺，虽然看起来不是五大三粗，但是真动起手来，却是极狠的。
　　这一声“少主”，把垂着头趴在刑凳上的杜缜叫醒了，抬起头，果然见主子就在眼前。
　　嗫嚅了一下嘴唇，杜缜轻轻的唤了一声“少主”，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您来了……
　　您还知道来啊……
　　蓦地，杜缜百般委屈一起涌上心来，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埋怨，如同开了个调味铺，酸的，苦的，涩的，塞满了心田，唯独没有甜的。
　　既然您下令打我，又何必来看我，任由我被人打死，疼死，不就好了么？您不就满意了么？
　　真的很想哭诉这一句话，可是他又说不口来，只是含着泪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肯看主子一眼。
　　这是他跟着主子以来，第一次闹别扭，尽管只是极克制，极克制的。
　　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
　　杜缜的心底有一个严苛的声音训斥着他，那是父亲的声音——你的表现是错误的，这个时候，主子心里很矛盾，他想来看看你是不是怨恨，或者想要保护你，这个时候，表现出任何轻微的怨恨都会招致主子的反感，一定要用最柔弱的姿态，最楚楚可怜的话语，争取他的怜惜，就算是不能争取他的赦免，也可以最大的获得他的好感，这对于今后，会是一个天大的转机……
　　永远不要做任何拂逆的举动，尤其是仗着他宠爱你。
　　父亲的惕励总是对的，因为他熟悉人心。
　　可是父亲，他真的宠爱我么？
　　如果宠爱我，为什么轻易下达打我的命令，而且他明知道我受不起……
　　如果不宠爱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始终觉得他很好……即使他曾经骂过我，打过我，冷落过我，我还是觉得他很好……
　　蓦地，他想起了喝醉了酒之后，在自己面前疯狂吼叫的书岚，也许现在的他，能够理解书岚的心情。
　　扭过头去，不要看他……让他……走……好了……
　　眼泪越流越多，杜缜死死地埋着头不肯抬起，他多么希望抬起头来的时候主子就不在了，但是更心底，却希望再抬起头主子依旧在自己身边。
　　“你这是跟我生气了？”声音带了几丝凉意。
　　糟糕……他生气了，赶紧赔情，说几句软话，叫他不要生气吧……
　　不……我不要……他要生气就让他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一早就准备死在他手上，大不了就这一次被打死，也不用一直熬上几十年……那么辛苦……
　　杜缜死死地用头抵在刑凳上，眼泪却越发的汹涌起来，终于忍不住抽抽答答的小声呜咽起来。
　　手微微一热，被另一只手攥住，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让他的哭声有一瞬间停止。
　　只听得涉林在耳边道：“在外面别闹，乖，一会儿跟我回家，你喜欢怎么样都好。”
　　杜缜一呆，缓缓地止住了哭声，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涉林手中一咯，好像碰到了什么坚硬冰凉的东西，抬起他的手，掰开手指，发现是一枚红色的玉石，正是自己赐给他的血玉。
　　“拿着这个东西，干什么？”涉林微感诧异。
　　杜缜脸色腾地红了，紧紧的捏着，攥成了一个拳头，只觉得主子的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自己刚才那番气恼的表现，越发的可笑了，嗫嚅道：“拿着这个……不会太疼……”
　　涉林只觉得他的想法天真好笑，把血玉从他手中拿出来，杜缜的手一动，想要去抓，涉林再次捏住他的手，道：“有我在，这东西就不要了。”
　　杜缜挣扎不过，低低的“嗯”了一声。

　　旁边两个行刑的见少主进来，都躲到远处去，等少主说完话再继续，没想到少主这边又哭又闹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一个家人小心翼翼的过来看情况，请了个安道：“少主，您看这个……”
　　还打么？
　　杜缜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垂下了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身后的鞭痕又要发作了，一阵一阵的抽痛，他不由得紧紧地攥着主子的手，却是深深地埋下头。
　　涉林目光微微闪烁，道：“给他用刑吧。”感觉握住的小手明显的颤抖了起来，但是就像以前一样，乖巧的没有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那家人道：“得嘞，您请回避一下，怕一会儿动起手来，怕污了您老人家的眼。”
　　涉林刚要说话，只觉得杜缜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而且有越攥越紧的趋势。
　　叹了一口气，涉林道：“你动刑吧，我在这里看着。”
　　那家人一愣，心道：你老在这戳着，怎么个打法？不过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应了一声，将另一个家人叫了进来，准备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