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16、甘露

　　第二天，杜缜的精神很不好，不仅仅是因为伤痕和绝望，也因为疲惫。
　　前一天晚上，他带着不尽的绝望回到了下处，不必说，又遭到了书岚的欺侮和嘲笑，书岚似乎很喜欢他疲惫不堪的样子，一晚上使出了各种办法折磨他。尤其是看到杜缜身上披着主子的袍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将他从床上拽下来，撕扯不止，骂他是：“勾引主子的贱货。”，杜缜不愿意再和他胡缠，告诉他，主子一直喜欢的是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你又何必如此嫉妒？
　　书岚抱着肩膀冷笑道：“那当然，主子最喜欢的是我，因为我最忠心。那些满心算计邀宠的贱货，主子一眼就看出他是什么东西了，不拖出去打死已经是他老人家宽宏大量，还有人敢做恩宠的春秋大梦呢。”
　　杜缜虽然恨他说话难听，但细细想来，只觉得悲凉，因为他虽然是骂自己，但未始不是说出了自己的处境——自己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他再一次瑟缩起来，心冰冷的把他的血液都冻的僵住。
　　拖着依然疼痛不已的伤口，杜缜回到了书房，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颓丧，大概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既然如此，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然而那也不行，奴才的性命是主子的，死活都由主子裁定，如果擅自寻死，是大罪，要祸及家人的。
　　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杜缜突然有一种疯狂的发泄冲动，索性自己就犯了必死的规矩，由得主子打死自己吧。如果能让主子亲自下令处死，也算自己实现了多年前就准备好的结果了。
　　怀着这种冲动，他进了书房，一不干活，二不看守，把大门一开，自己趴到锦榻上，呼呼大睡。
　　世界真是清净了。

　　在梦中，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是什么？花香，熏香还是果香？
　　不对，杜缜猛地睁开眼睛，是药香。
　　这么说，这不是做梦了？杜缜从榻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到了外间，只见一个小小的药罐，放在炉火上，正在煎着草药。
　　书房重地，最忌讳的就是火，一点点火苗都不行，哪容得人在这里生火煎药？
　　然而杜缜却没办法斥责，事实上，他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一声都发不出来。他只是带着几分意外，几分惶恐，期期艾艾的跪倒，低声唤道：“主子。”
　　坐在火炉边上的涉林瞪了他一眼，道：“滚回去趴着。”
　　杜缜被他严厉的口气吓坏了，连忙叩头道：“主子别生气，奴才这就回去。”
　　几乎如同逃命一样回到榻上，乖乖的趴好，杜缜的心才翻腾起来，一遍遍的回忆刚才主子的语气和神态，细细的琢磨了好几遍，才确定——刚才见到的都是真的。
　　不怪他疑神疑鬼，只是被折磨得狠了，精神有些恍惚，也特别的脆弱无助。譬如现在，他只是乖巧的趴着，精神却是紧紧地绷着，全身都是紧的，生恐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又惹主子生气。
　　不过……主子为什么会又来呢，他不生自己的气了么？炉上的药是给自己煎的么？
　　胡思乱想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涉林端着药碗过来，凑到他口边，道：“喝了。”
　　杜缜想要用手接过，涉林啪的一声，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道：“就这么喝掉。”
　　这一下并不轻，杜缜伤痕交错的屁股上立刻浮现了一个粉红色的巴掌印，杜缜疼的“啊”的一声惊叫，嘴张开，涉林一斜手中的碗，药汁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
　　杜缜差点没被呛住，但是好在缓过来，努力地吞咽着灌进来的药水，无疑，这药苦的令他舌头都发麻了，但是他还是大口大口的喝着，对他来说，别说是苦药，就是毒药，能给主子这么灌进去，他也心甘情愿的喝了。
　　一碗药灌完，杜缜苦的脸都皱起来了，突然口中一甜，被涉林塞了一个蜜饯进去。
　　杜缜一点点嘬着小小的蜜饯，只觉得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暗中道：难为他想着这样周全。正想着，只听涉林在身后道：“昨天为什么不听话？”
　　杜缜吓得魂飞魄散，自己虽然也犯过错，但什么时候不听话了？做奴才第一个就是顺从，倘若这个也受质疑，那自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几乎哭出来，颤声道：“奴才……奴才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涉林把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道：“昨天我告没告诉过你，自己找药治伤？你听话上药了没有？听书岚说你昨天疼得哭了一晚上，真是活该。”说着，气恼的在他屁股上“啪啪啪”连打了三记，“你要是喜欢疼，我以后天天打你好了。”
　　杜缜伤口上没有用过一点药，虽然隔了一夜，也不过消下一点肿去，本来就疼得火烧火燎，哪里禁得住涉林的巴掌，登时三个清晰地红印浮了出来，比刚才那一记更狠，牵动着杜缜的伤口，整个屁股都疼了起来，杜缜本来想咬牙强忍，但不知为什么，牙竟一点咬不住，“啊”的一声痛呼，把头埋在垫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涉林几记巴掌下去，只觉得手下柔软滑嫩，虽然几道伤痕有些咯手，但是反而添了几分情趣，感觉很好，心里竟起了找茬再打的心思，然而这时见他痛的狠了，也不忍心再下手。只听杜缜呜呜咽咽道：“奴才怕疼，但是主子要是打奴才，奴才甘愿挨着……奴才喜欢主子……打我。”
　　涉林心中一软，不再打他，反而用手揉了揉他的屁股，道：“都疼成这样了，还说喜欢呢。别动，我给你上药。”
　　杜缜这几句话出自真心，听涉林的言语，他才知道主子是听了书岚的话，知道自己难受，特地来看自己的。当然，他没有像书岚说的那般疼哭了一个晚上，他不可能在书岚面前如此，但是这一个晚上不好受是真的，想必书岚也看出来了，添油加醋的在主子面前讽刺自己，但是没想到，反而让主子来看自己了。
　　第一次，他真心的感激书岚，若是没他，自己和主子解冻又不知到哪一天呢。
　　主子打他，虽然真的很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点都不想抗拒，甚至在主子的手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种又涨又痛的感觉，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丝幸福，或许，天天被主子打，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呢。
　　涉林的手在杜缜身上轻缓的揉着——他以为自己足够轻缓，但他又哪有准星，与其说揉，不如说是搓。把杜缜揉搓的腚上持续的胀痛不已，杜缜虽明知主子是好意，但是还是忍不住从牙缝里呻吟出来。
　　涉林见他不像是好受的样子，只好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鎏金银扁盒，打开却是一盒乳白色的药膏，道：“这是玉露生肌膏，我给你上上，内服外敷一起用，才好得快些。”
　　杜缜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是无所谓了，主子打他也好，给他上药也好，他总是静静的趴着，乖乖的受着，只要主子高兴，怎么都好。
　　沾了一点白色的药膏，这一次涉林的手更轻，在杜缜身上缓缓地涂抹着。丝丝凉意透过肌肤，缓解了伤口的疼痛和燥热，这一回，杜缜真的舒服起来，不自觉地哼哼几声，
　　涉林一面给他上药，一面道：“昨天我回去又看了一遍武帝本纪。”
　　杜缜本来已经进入了恍惚的状态，突然一个灵醒，道：“是。”
　　涉林道：“看了之后，我也很受启发，虽然不是全懂，但也稍稍猜到父亲为什么一直忧心忡忡。”
　　杜缜静静地听着，这些话不是奴才该听的，但是对于杜家的奴才来说，作为从小跟随主子的心腹，参与这些事本是心照不宣的事，只是看主子允不允许而已。杜缜原以为，凭主子的心性，自己踏踏实实做一个贴身服侍的奴才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主子又会对他说这些话，虽然有几分意外，但也不算十分惶恐。
　　但是他绝对不敢插言，因为任何失语都可能毁掉主子刚刚交付的信任，他不敢冒险。
　　涉林似乎也不准备听他的回答，道：“今上掌国五十年，也是英明神武，与武帝当年很像，但是武帝晚年，猜疑日盛，因为一点乱象，悍然发起了‘巫蛊大案’，多少权贵世家一扫而空。而今上虽然英明远有过之，但临老遇上了最信任的元帅反叛，比之当年的武帝，又是险恶多了。”
　　杜缜本是玲珑剔透的心思，早就知道主子的意思，心中一沉，却仍是不敢接口。
　　涉林道：“所以，我猜战事彻底结束的时候，就是圣上清算的时候，我是不懂我们家与明家有何牵扯，会不会被株连其中，但是父亲定然比我知道，所以他既然忧心，或许我家难逃……”
　　杜缜嘴唇哆嗦了一下，他也没想到，主子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事，就会说的这么深，这么可怕，如果真如主子所说，那么……
　　那么主子会怎么样？
　　他自己呢？
　　啪的一声，涉林把扁盒盖上，道：“上完了。”然后低声道：“所以你说对了，史书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