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尔无猜》子楚口牛

105、子诚非鱼也

　　杜缜盯着杜纾，道：“我问你，你主子现在在床上——在床上干什么？”
　　现在是上午时分，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该起来了，何况倘若真是没起，杜纾怎么会不候着？
　　杜纾脸色一变，脸色渐渐白了，终于道：“他……正在床上玩乐。”
　　杜缜神色转厉，道：“和谁？”
　　杜纾道：“两个小奴才。”
　　杜缜轻轻哼了一声，道：“谁——给他找的。”
　　杜纾声音一停，终于低声道：“我。”
　　杜缜的拳头微微一捏，哑声道：“我走这一年——你给他找了多少？”
　　杜纾垂下头，嘴唇微微抖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抬起头道：“不过三四十多个。”
　　杜缜轻轻地在床上拍了一下，道：“好本事……现在还剩多少？”
　　杜纾如何看不出他已经恼到了极限，咬了咬牙道：“还剩下五个。”
　　杜缜低声道：“就没有人管你？”
　　杜纾淡然道：“没有人管——王爷身居要职，整日不在府中，父亲自然跟去了。王妃就算看见了，也怕乐不得，本来唯一能关我的是你，你既不在，在也不会管，毕竟这个法子可是你教的……”
　　杜缜早就一股怒气憋在胸口，被他最后一句话恼的再也忍不住，一手把他提起来，咬牙道：“你说谁教你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杜纾索性豁出去了，抬起头咬牙道：“当初不是你教的么？叫我为了自己活命，尽量投其所好，就算给他塞进新人，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要能自保也无所谓。当初父亲为这件事还发过脾气，说要打死我，不是你劝服了他么？现在你又怪我干什么？”说着，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杜缜气得脸色都白了，道：“我叫你自保，没叫你戕害主子！我杜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你勾引他纵欲胡为，这怕是不为了自保吧？你到底为什么？”
　　杜纾脸色一变，恨恨道：“我不是为了自保，又是为了什么？大公子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倘若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我，没把我拉上床，我如今又焉能活下来？既然如此，我为了活着，每天给他送新人，让他注意不到我，又有什么不对？”
　　杜缜松开手，缓缓道：“大——公——子？”
　　杜纾一皱眉，垂下头不说话，杜缜看着他，道：“从我问你话之后，你没叫过他一声主子，刚才更是用大公子相称呼，看来你是不把他当主子了。”
　　杜纾轻轻地一咬下唇，并没说话。
　　杜缜道：“既是你不把他当做主子，那么我说再多，也是无用。我杜家世世代代侍奉主子，你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个基本的道理你也懂得，如今既然连这个也不认，那我作为你的老师，是彻底的败了。只是我作为你哥哥，你该叫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俯下身，盯着杜纾的眼睛，道：“我走之前，你虽然心中并未认同，但口中还知道唤他一声主子，如今这是为什么？”
　　不得不说，杜缜这些年，跟着那个老师，确实是学的越来越歪了，这些话，若实在当初，不要说想也不敢想，就是别人说出来，光吓就把杜缜吓死，现在却是不当一回事，在他心中，杜纾的安危比之做奴才的规矩要重要百倍，更不要说本来就心存怨恨的大公子了。
　　杜纾听他如此说，到底松了一口气，但有些话，他是断断不能说出来的，偏过头，道：“没什么事，我只是……只是不觉得他是个主子。”
　　杜缜见他明明有事藏在心中，却是不肯说，刚刚平静下来的火气又升上来，道：“好，你不觉得你主子像个主子，你就不认这个主子，勾搭他胡作非为。你不觉得我这哥哥像哥哥，你就不认我这个哥哥，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杜纾，还是你有本事，特立独行啊。”
　　杜纾听着杜缜失望的语气，心中针扎一般难受，死死的咬着牙，却是没说一个字。
　　杜缜见他仍不肯说，淡淡道：“一切随你。只是你要知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他是你的主子，你是杜家的人，你毁了他就是毁了自己。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殉葬的。”冷冷的看着他，“你自己想好了，为了一个你并不承认的主子，赔上自己的性命，值么？”
　　杜纾猛地抬头，道：“值，当然值！用我的命换父亲和你的……”突然他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声音戛然而止。
　　杜缜的目光骤然一凝，道：“你说什么？”

　　花园的小路上，杜恩低着头，保持着规矩的仪态，没有去松缓自己疲劳的筋骨和神经。
　　虽然当初在江东，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希望主子能够重新出山，宏图大展，实现生平的抱负，也不枉费自己追随主子走这一路，只是没想到主子复出，却没有回到金戈铁马的战场，而是进了深沉如海的庙堂。
　　不见了刀枪剑戟，却有数不清的阴谋算计，比刀子还利，比寇仇更狠，即使是主子和他联手，相互扶持，也不免如履薄冰，身心俱疲。虽然如今外面光鲜显赫，但有时想来，未必不怀念当初僻居山野，宁静淡泊的日子。
　　好在今日终于有个好消息，主子也很高兴，难得的放纵了一下自身，也给了他半日的假，让他能够放松片刻，毕竟再好的消息也只有一个晚上的欣喜时间，明天早上，一切都要回归到原来的轨道上。
　　静静的走着，突然只听得有人道：“哟，杜恩。”
　　府中能直呼其名的，只有几个主子，王爷，王妃，还有小主子们——少主称呼他杜叔叔，那并不是尊称，只不过是一个恶毒的玩笑，其他小主子无一例外的称呼他本名的，这是主子们的身份高贵所在。
　　抬起头，只见一个青年迈着方步走过来，虽然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但是皮肤的颜色总带着一点灰暗，若非如此，凭他端正的五官，该当算得上一个英俊青年。
　　“见过大公子。”杜恩按照礼节，跪拜于地，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这个大公子打死了他不止一个孩子，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杜家的人本来就当为黎家的主子付出生命，重要的是，这位大公子想要什么。
　　少主当初讨厌杜家，杜恩知道是为什么，虽然着急，但是心中还有有几分把握化解，事实上也是，杜缜比想象的出色，所以少主这边应该是没有后患的，但是大公子……
　　大公子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打量着跪在自己脚下的杜恩，咽了一口口水。
　　这就是大公子啊……
　　杜恩无奈的听着头顶上吞咽的声音，少主的厌恶只是厌恶，大公子的厌恶中带着贪婪……对杜家每一个人的贪婪。
　　尤其是杜恩。
　　苦笑，只有暗暗的苦笑，杜恩凭借自己的特殊身份，可以逃脱大公子持续十年之久的觊觎，但他无力保护他的孩子们被大公子一个个的吞噬，甚至还要主动地为他把孩子们调教好，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这是他心底最深的悲哀。
　　身为下贱者，半点不由人。
　　“杜恩啊——”大公子挑起了面前人的脸，动作娴熟。
　　啧啧，虽然他已经足够做自己的父亲，但是容貌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好啊，他的子侄还没有能够媲美的呢……除了……
　　如同往常一样，平静的接受大公子轻挑的举止，杜恩的神色一直淡如烟水，只听耳边响起了那句炸雷一样的言语——“听说杜缜回来了。”